正文  第六十七章被毁掉的画

章节字数:3007  更新时间:23-02-09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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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秒钟,足够钟涯削好一支铅笔。

    钟涯的艺术细胞极度稀缺,在符野的画室里他向来只能做两件事——削铅笔和调颜料。

    符野常说钟涯的手稳,做这两件事是最合适的。

    其实符野一天也用不了几支笔,颜料大多数时候也是自己顺手调了出来,钟涯待在画室里更多时候是在看符野画画。

    这是一幅波光粼粼的湖面,组成涟漪的却是无数扇动着翅膀的精灵,五色交织,完美与残缺的组合。

    又是充满希冀与倔强的生命感。

    这世界上被夸赞“充满生命感”的画作不在少数,符野的画作就是其中之一,也唯独只有符野的画作能让钟涯感到名副其实。符野的老师曾赞叹这种唯一,不吝啬地夸赞他们为“天生一对”。

    这幅画符野画了四天,待最后一笔完成时,他似有意般对钟涯说:

    “水面上的张力是一层无形的膜,等他们能突破这层膜,就完成了他们的破茧。”

    “嗯?”钟涯刚好在回程阮山的消息,听到这话便抬起头问:“什么意思?大艺术家。”

    “没什么,在给老师回消息吗?先听我介绍这幅画的名字吧,我叫它——”

    说话间,符野手中的画笔野蛮地划过画布,油彩四溅,留下了一道宛若巨斧留下的,五彩斑斓的裂缝。

    “蝴蝶茧。”

    从十几岁时误入开始,钟涯对西楼的印象就是陈列了梅列特庄园三分之二古董的宝库,鲜有人至,直到二十三岁的一天,符野带着钥匙,他帮符野搬着新画的画,两人光明正大地推开了神秘的大门。

    西楼不像东楼一样和主楼连接,西楼是主楼旁的一个独立建筑,和主楼隔着个人工湖,湖上住着符野三年前用孵蛋器孵出来的一对白鸭和它们的孩子。

    西楼的一层二层都还是钟涯认知中的古董仓库,直到第三层,一个被三十九扇彩色玻璃窗包围的舞厅出现。那是一个占据了整层楼的巨大舞厅,阳光从透过彩色的玻璃,洒在地面上成了深深浅浅的影子。

    舞池中,没有衣香鬓影,没有纸醉金迷,只有一幅幅立在画架上的画,那些被外人斥重金求购的画作就静静地待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舞厅,大部分时候彩窗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偶尔,女仆们会听从符野的安排让阳光透过玻璃探进来一会儿。

    “放那里吧。”符野指着一个空的画架,普普通通的,左边是一副意味不明的抽象画,右边是一副由粗细线条组成的天鹅湖。

    《蝴蝶茧》被放下了,它的色彩很快和周遭融为一体,好像它一直都在这儿。

    钟涯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环顾起四周,只觉得许多风景画里的景色都是他见过的,有温特家的乡下葡萄园,有圣校的马场,有十四岁时夏令营驻扎的山谷……

    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钟涯忽然想起一个人:“你记不记得马迪尔图?他看了你的画,说你是人肉照相机?”

    “记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符野不喜欢马迪尔图,或者说他不喜欢马迪尔图对他的形容,画的像,并不算是对一个画家的赞美之词。

    无论是符野的语气亦或者表情都摆明了不想提起马迪尔图,钟涯只好讪讪地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你说,那些执着于你的画的富豪们如果踏进了这个舞厅会不会惊掉下巴?”

    “不会。”符野回答得果断:“他们只会借机埋怨,我拥有上千幅画却不愿意卖给他们一副装饰客厅,只有当我的骨灰混进石膏成了雕塑他们再进到这里才会目瞪口呆,因为死人的画比活人的话更值钱,知道为什么吗?”

    钟涯很容易就接住了符野抛出的问题:“因为他们可以给死人的画安排离奇的经历,也因为死人不会再画画,现存的画都是孤本。”

    “是的,而对于我的画他们还有一层心思。”符野回眸看向身后的钟涯:“他们花一个亿买走了我的画,把它摆在办公室或者客厅,来访客人一看,哦,我的天,梅列特!这样,一个亿可能就翻成了三十亿。我从来不赚这种小钱,看起来是赚钱了,其实是被人买走了面子。”

    “你考虑办个作品吗?”钟涯问。

    “作品展……”符野沉默良久,轻飘飘地丢出一句:“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告诉别人,我就是个画画的,还会做点什么其他的手工,不会做生意也不会交朋友了,我就可以试试。如果真有那时候,我就把你的画像摆在展厅的最中央,让全世界认识你,绅士。”

    “别放两张绅士就行。”

    “怎么可能?你也说了,那是我的展!”符野又一次笑了,是恶作剧时顽皮的笑,“好了,绅士,该走了,这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

    “你最近怎么总笑?”

    “哦,我保证我不是阿兹海默症的前兆。我只是单纯地,比以往都要开心,开心点,能做个美梦。”

    钟涯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直觉告诉他符野很奇怪,自己又实在找不到奇怪的点。

    也罢,他开心就好。

    他这样安慰自己。

    符野伸出手,示意他们得离开了,钟涯起初没有什么留恋的,直到走了几步,偶然间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一幅长画。

    他止不住地走向那副画,符野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好像不太想让他走近。可是,那又怎样?他的视力很好,即使这如此昏暗,他站得离画那样远,他仍旧能看清。

    满满的窒息感。

    那画五彩缤纷的,线条极其狠厉,内容相当残忍,实在不像符野能画出来的。上边的人,有穿着西服的男人、穿着裙子的女人、稚嫩的孩童、普普通通的小贩、衣衫褴褛的乞丐……社会百态。他们毫无例外地嬉笑着将一根细线攥在手中,那根细细的丝线如同蛛网一般束缚着一位丰腴的蒙眼,女人手持沾满血肉的巨剑向画外劈去。

    画布上有一道道的尖刀造成的划痕,似乎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烟头烫出的黑点,半张画也被不明液体沾染。

    “那也是你画的?”钟涯皱着眉问。

    “是吧。”符野垂着眼帘,“不重要,它已经被毁了,本来就要销毁的,一直忘记了,谢谢提醒,明天我就找人把它搬去烧掉。”

    符野又在隐蛮着什么。就像是怕钟涯再多问,他的手指深深陷入钟涯的皮肉里,拽着他的手逃离这个无人的舞厅。

    “那副画吗?那幅画是我毁掉的。”都月明大方得承认。

    钟涯着实没想到,他在实验室随口提了一嘴符野那副怪异的画竟然有了意外收获。

    都月明听说那幅画还在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那幅画竟然还在?他还真是个骗子,跟我保证丢掉结果还暗戳戳得留着。”

    “你为什么要毁掉?”

    “你自己问他吧,我说不合适。”

    都月明难得有一次医德,钟涯却宁愿他还是那个黑心缺德医生。

    好在,都月明给了钟涯一个方向,他对着手机的聊天框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发出了那个问题。

    ——都月明为什么会毁掉那幅画?

    符野没有当即回复,钟涯并不奇怪,这几天符野这个时间是要午睡两个小时的。

    到了符野平时午睡起床的点,回复的消息果然来了,手机在实验服里震动时也一并震动了钟涯的心,那颗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加快速度完成了实验,躲到阳台拿出手机一看,符野一共回了两句话。

    ——都家人的嘴巴都是一样的。

    ——晚餐告诉你,好好做实验。

    符野出乎意料地配合,这让钟涯不禁猜测符野是不是早有预谋。

    于是,他心不在焉地想了一下午,实验做错了好几回,免不得让都月明骂了个狗血淋头。

    傍晚,结束了工作的钟涯正准备离开,都月明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处。

    “程阮山是不是在催你回去?”都月明问。

    “是,他希望我快点回去,我告诉他我还有事,再等一段时间。”

    “为了我小老板?”都月明又问。

    钟涯愣了愣,点头,承认了。

    “知道了。”都月明收回了脚,摘下手套拍了拍钟涯的肩,说:“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你看过的书,笔记全部都是你的了,没事多看看,那些东西,光靠你看,或者我讲都很抽象,如果可以,去华国医院的急诊科看看,那里是最能证明我的理论的地方。”

    都月明的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钟涯有些不适应,轻声叫了他一声:“都老师……”

    下一秒,正经的都月明又消失了,真正的都月明又回来了,他带着极度的不耐烦朝钟涯摆手:“都什么都,赶紧给我走,耽误我下班!我还跟程阮山约了打牌,你再耽搁我直接一脚给你踹下楼。”

    钟涯灰溜溜地走了,都月明说踹人可是会真踹的,只是或轻或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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