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778 更新时间:23-03-23 19:55
金廷泽在前面走,陆霁远,田扬,严黛雪等人跟在其后面。
陆霁远已经在这整座厂房里穿行过一些地方,现在金廷泽带他又出了门,走向楼层角落的库房。他突然意识到,金廷泽对于厂房人群聚集区域的安排看起来颇有深意。
“刚才是?”他问。
“那些都是症状轻微的患者。”
“现在呢?”
“重症隔离,在这里。”
金廷泽话音未落,一把拉开了面前厚重的铁门。
因为门太重,铰链太旧,以至于打开时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声音,不过,陆霁远很快意识到,那种轰鸣后压抑的呜咽声,并不完全来自于他面前这扇门。
门后是一些房间,房间里关着一些人,姑且称之为人。
陆霁远等人跟着金廷泽,一路向房间内看去,只见房间里每个人都被厚重的棉纱布绑住手脚,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脚上拴着一根铁链,以此限制着活动范围。如果不是陆霁远很清楚只见在达那雨林深处的废弃工厂,他会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幸福精神病疗养院,那个充满了童年恐惧与痛苦记忆的地方。
陆霁远感觉自己很难形容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那些人,那些他记忆里无法忘记的那些病人,现在这些人的样子与他记忆里的病人完全重合了-----
他们有的脚被铁链磨破,却用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在啃噬自己的脚踝。陆霁远走过时,对方抬起头,冲他露出带有豁口的牙以及流着血的唇。
还有人竭力要冲到门口,但因为锁链限制,也只能不断保持着单脚在前的姿势,他两条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刺啦一下摔倒,然后复又爬起。
然而,房间里更多的人,在用警惕的目光审视他们,那种警惕的目光痛人类不同,更多的是一种天然的兽性。他们有些人蜷成一团,还有些人蹲在角落,像保持攻击姿势的野兽。
还有些人会对金廷泽一些指令表现出顺从乖巧的样子,比如让他去拿某样物件时,他会乖乖照做,但很快又会陷入迷茫的傻笑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像是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陆霁远蹙眉问道。
金廷泽顿了顿,平静地开口:“陆老板,我就不卖关子了,毕竟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大概半个月前,达那地区这种奇怪的疯症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对病例进行流行病学的调查过程中,发现源头可能在高孟部族驻地,等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情况已经变得不可控。高孟部族里,大概有百分之十的人口,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异常,出现这种情况,我首先考虑的是饮食和药物因素。但那时,高孟部族的前哨意识到提萨拉将要围剿他们,出于诸多原因考虑,高孟部族决定举族迁徙。在迁徙前,我的调查并未完成,我和部落酋长最后决定,一定要带上那些精神异常的病人。”
陆霁远歪了歪头,不赞同地说:“妇人之仁。”
“当然,我是医生,医生都这样。”金廷泽理直气壮地说。或许他说“我是医生”这四个字时太强硬,完全不像濒死之人,以至于空间里原先的呜咽声都被这种强硬压制下来,周围变得很安静。
医生接着说:“带着精神病人实际上拖累大部队行程,在行进过程中,我们也考虑过放弃那些人,所以当提萨拉提出要我们交出所有精神异常病人然后放其余人离开时,我非常非常意外,原来他们大动干戈的原因居然是那些我想放弃的病人。考虑到雨林的情况,我怀疑所有精神异常患者是摄入了某种高纯度毒品。”
“毒品?”陆霁远心中一动,他觉得金医生所说的这些精神病人的情况,跟注射或是服用某种毒品后表现出的症状非常的相似,“听话水?”
“具体来说,毒品是指所有可能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化学物质。”金廷泽的思路非常清晰,并未因被陆霁远打断而结束叙述,“因此,我交叉询问了一些症状轻微的病人,关于他们的饮食和用药问题,高孟人表示,在我去之前,有一群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医生会定期为他们体检并分发维生素类药物,但有些服用着并没有出现精神异常,而另一些则出现严重的问题。”
陆霁远心下巨震:“有人冒充无国界医生组织,利用雨林民族进行非法毒品实验。”
“这也是我的推测。”金廷泽认真道,“我是在那之后遇到您的两位下属,得知他们是遭人绑架暗害,然后辛苦地逃离出来,我请求他们回到村庄,销毁所有我们未带出的药物,因为那里可能混有毒品,而那些毒品正是提萨拉的目标所在,事实上,你的下属是在帮助我销毁药物的过程中,与提萨拉部发生争斗,意外摄入了那些高纯度毒品,不过他的摄入量非常小,在简单的戒断治疗后,他已经没有大碍了。”
从头到尾,金廷泽的语气都非常平静坦然,那些充斥着血与火,死亡与痛苦的过程从他口中娓娓道来,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
陆霁远想,估计他在向病人宣布你命不久矣的时候也是这个语调,所以他也能用这样平静坦然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死亡。
“我明白了。”陆霁远淡淡地说。
他的话里没有明确的表态,可金廷泽充斥着死灰色的面容上却突然浮现出一种欣慰的笑意,他说:“我能理解你责备你自己的下属的原因,因为如果我的学生在跟我说这个病人已经死了的时候还要强行做一个小时的心肺复苏我也会是你这个态度。无论如何,确实是他们在帮我,他们编造谎言谎称是我救了他们,大概只是很了解你的为人,想留你下来解决问题……”
“你给他们做了戒断治疗?”陆霁远打断了金廷泽的话,问。
这回,金廷泽终于苦笑:“只是很简单的治疗。”
“如果你不救他们,会怎么样?”
“这很难说吧……”
“行,我知道了。”陆霁远挥了挥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欠的债,我会在你死之前还干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太干脆,他话音未落,周围居然重新响起了喧闹声,陆霁远砸了砸嘴,仔细地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种喧闹声并不是他们所在的空间发出的,而是来自于外面。
金廷泽看了看手表,脸色突然一沉,并带着难以言说的悲痛之意。
“怎么了?”
陆霁远好奇地循声向外面的窗口走去。
“我们在迁徙过程中,有些部族居民被提萨拉抓去做俘虏,他们每天都会在我们面前杀一个人,逼我们走出这栋楼。”金廷泽深深吸了口气,“现在,到了今天的杀人时间。”
曼丽听到实验室外的喧闹声,正在检查猴室,猴群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发疯了似的吱吱大叫。
残忍至极的笑声透过墙壁袭来,那应该是人类发出的笑声,其中混合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去,在楼下空地上,武装分子拖着一个衣不蔽体的黑人女子来到一栋破厂房前。
曼丽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毫无人性的场面。
有人脱下裤子,用一柄枪顶住女人的头,示意她张开嘴为自己服务。
女人奄奄一息,被捏住了鼻子,被迫张开嘴……
曼丽移开视线,楼下的景象实在太过残酷可怕,她听见有人仿佛在倒数什么。
他回头看看实验室里熟睡的林逐风,犹豫着是否应该将林逐风叫醒……
陆霁远也站在窗边,他尽量隐蔽自己,避免被对面楼上不那么杰出的狙击手发现。
金廷泽在他身边靠墙而立,像是已经看了很多天这样的场面,他双眼轻阖,不愿看楼下的场面。
女人被折磨得口吐白沫,倒数声也已经结束。
枪声响起,血浆飞溅,笑声响彻云霄。
陆霁远看了看楼下那具尸体,又默默抬头,看了眼达那蓝到透明的天空。
曼丽最终没有叫醒林逐风。
楼下的士兵像是觉得还不够,正在折磨那个可怜女人的尸体,再也没有痛苦的哀求声,曼丽只能听到放肆到将要刺破天际的残忍笑声。
她默默地把窗帘拉上,觉得这玩意她自己一个人看见就行了。
林逐风仍然在熟睡。
另一头,陆霁远把头缩回去,回到自己的两个下属待的房间,一脚踹开门。
江寅和张大胖子坐在一起,田扬,严黛雪不知道在低声商量着什么,阿K靠在墙壁边抽烟,姿态懒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总。”
“陆哥。”
“老板。”
五个人蹭地起身。
陆霁远懒得和他们中任何一个废话:“田扬,江寅,张大胖子,阿K你们去确定高孟人现有可战斗人员的数量以及仅存的弹药储备量,我们准备撤离……”
“带……带多少人撤离?”江寅惴惴不安地问。
“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以及之前被提萨拉俘虏的全部高孟人。”
“可我们要撤离去哪里?提萨拉想要高孟人,恐怕整个达那地区包括周边国家都没有人敢接收他们。”
“你也知道?”陆霁远冷笑道。
“陆总……”张大胖子讪笑。
“达那河出海口,卡加西港口,我会安排船送他们去愿意接收难民的国家。”
“明白。”
“陆总,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这样会不会……”严黛雪犹豫半天,开口问道。
陆霁远心情查到极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爱管这趟闲事?”
严黛雪不敢出声了。
陆霁远又对阿K说:“你还给我找三个人过来。”
阿K一愣:“什么人?”
陆霁远说:“一个狙击手,一个重火力和一个炸弹专家。”
阿K狐疑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陆霁远不理他,大步朝外走:“装备清单我等下开给你,让他们带过来,达那时间明天中午12点前,我要看到人。还有,抓两个提萨拉的士兵问清楚矿场布局,然后把这里具体的兵力布置情况侦查清楚……”
林逐风醒来的时候,看到曼丽不同于往日的沉静侧脸。
她低垂着头,把一只心形的链坠握在手中把玩。
林逐风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仅仅是一只小小的链坠,更像是一只镶嵌相片的匣子,她时而打开,时而又关上。
“那是谁?”
林逐风指着那张镶嵌在匣子里的一张一寸合照上的与曼丽并肩站在一起的年轻人,青春帅气,洋溢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曼丽的脸色黯了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弟弟。”
林逐风费力地从地上爬起,看了看之前摆放在台子上,他研究了一半就因为精力不济而睡过去的血液样本,然后用酒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把实验室里的显微镜拿过来,对着镜片研究起来。
“林医生,你真的开始研究毒品了?”曼丽不安地问。
林逐风抬起了眸子,他的眼眸在莹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的幽黑深邃,也更为冷淡,衬得他那张俊逸的轮廓深刻的脸庞多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这些猴子被注射了高纯度的毒品,,但它们所表现的症状,又与一般的毒品不太一样,一般的成瘾会带有严重的心里渴求,但这里有些猴子虽然狂躁不安,但看上去并不是因为得不到什么东西而狂躁,它们更像是仍然处于被注射毒品后的状态,我觉得……”
他捏了捏自己秀挺的鼻梁,有些疲倦地说:“它们所注射的那种新型毒品,可能对它们的大脑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影响,导致它们的感知异常……”
曼丽好奇地凑近观看,虽然她并非医学研究工作者,但她也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对啊,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毒品呢?”
林逐风摇头:“我打算用最原始的方法,把血液里的药物分层析出,看看能不能得到回收的毒品。”
曼丽“哦”了一声,默默地走到窗边,警惕得注视着窗外的动静。
“怎么了?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林逐风问。
“嗯,提萨拉抓了很多的高孟人,他们在这栋楼下残杀他们。从昨天到你醒来之前,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林逐风的动作微微一顿。
“提萨拉为什么这么针对高孟人?我看被枪杀的其中两个高孟人的表现跟这些猴子的表现差不多。”
“差不多?”
“嗯,精神不正常,不是疯狂的反抗尖叫,嘶咬对方,就是诡异的呆滞,任由他们摆布欺辱。”
林逐风沉默了一会儿,说:“明白了。”
曼丽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但看他神色冷漠,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话题,说:“你说,那个面具怪人究竟为什找上我们,是因为在这里只有他认为能跟我们交流,而不用担心我们告密?可也不对啊,你在提萨拉和提瓦那里都露过面,他应该知道你会达那语言的……”
林逐风说:“他找上我们,自然不是因为我们只能和他交流,他只是觉得我们现在是他的阶下囚,而且,他认为他握住了我的秘密,我就不能反抗他了。所以,我们在做逃跑方案的时候,我们可以劫持他出逃,还要事先掐住他的死穴,迫使他必须带上我们活着离开。”
“逃跑?”曼丽瞪大眼,“我们要逃出去?”
“不然呢,坐以待毙?”林逐风一边做着对猴子的研究,一边淡淡地说。
“对,我们可以劫持他,这解剖室还有很多刀!”曼丽眼前一亮,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彩,她觉得凭借自己的实力可以轻易制住那个面具怪人,“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林逐风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这里的监控系统告诉我们,一旦你贸然拔刀制住他,很快就会有士兵冲进来把咱们打成肉酱。”
曼丽打了个激灵,愣了愣,说:“那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要在监控下,不动声色地制服那个面具人,让他带我们出去,可这怎么才能办到。”
“难说。”
“啊?”
“或许我也制造出一种听话水。”林逐风说。
“听话水?毅少,你真的可以?”曼丽不可思议地问。
“假的。”林逐风说。
曼丽:“……”毅少,你这个时候开玩笑合适吗?
“你是说,刀不行,但下药可以?”
林逐风点头:“刀不行的原因很简单,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你很难在监控下用冷兵器隐蔽地制住他的命脉。”
“那如果是针头呢?”
“嗯?”
“小型的针管注射器……”曼丽看着外间的猴子,突然说道。
林逐风心念电转,明白了曼丽的意思:“我想,姑且可以试一试。不行也是死,没什么大不了。”
曼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毅少,你都病得那么重了,能不开玩笑吗?”
“开玩笑很好,起码可以掩饰我现在的真实心情。”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知道我现在病得快死了,就失去坚持下去的信念啊。”
“毅少……”
“曼丽。”林逐风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曼丽,神色异常严肃。
“毅少?!”曼丽再次打了个激灵。
“如果你想要活着走出这里,不要把任何情绪写在脸上。我相信你应该比我在这方面有经验。”
“我……我知道了。”曼丽说,随即声音低沉了下去,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因为你跟他很像。”
“他?”林逐风心念一动,“金医生?你的爱人?”
“他不是我的爱人。”曼丽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弟弟的爱人。”
“你弟弟?”
雨林的落日渐渐从夏姿山脉一侧降下,黑暗逐渐覆盖上整片雨林。
陆霁远的下属们早就四散开来,各自干活,他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抽烟。
外间是饥肠辘辘的高孟人分吃仅存干粮的声音,炭火烧得噼里啪啦,混合着父母安慰子女,情侣互相诉说的声音,当然,还有医生最后一遍检查病患状况的声音,总之,那些轻柔的高孟语落在陆霁远的耳中,很难得让他觉得烦躁。
他把烟头弹远,在干草堆上睡下。
房门被人推开,金廷泽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陆霁远张了张嘴,未等他开口,金廷泽一把将门关上。门关上的瞬间,金廷泽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柱,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垮塌下来,砰地摔倒在地。
陆霁远蹭地站起,将人扶到干草堆躺下。金廷泽躺在草堆上,像是一截蜡烛已经燃烧到生命最后时光,已经用尽他的所有力气。他微微睁眼,用一种虚弱却很认真的目光注射着他,仿佛又很多话要说。
陆霁远很不愉快:“金医生,你这个样子不对,很像是要托孤,但我不想听。”
“不是托孤。”金廷泽挣扎着在怀里翻找,“我怀里揣了瓶酒,快拿出来看看有没有摔坏。”
陆霁远低头,见金廷泽右手颤抖,拉了半天都没有拉开夹克衫拉链,他挑了挑眉,帮了个忙,果然在金廷泽的怀里正躺着一瓶巴掌大的酒瓶:“我老家北市的二锅头。”
金廷泽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坐起,陆霁远实在看不下去,将他扶在墙上靠好。
金廷泽将酒瓶递给他。
陆霁远并没有接:“这算什么?”
“谢礼。”
“礼太轻。”
“但情意重。”
金廷泽的手执着地举在半空中,并说:“这是我千辛万苦托朋友从北市带来的,一直没舍得喝,放了整整十年。”
“那我更不能收了。因为你下句话肯定要说,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机会喝了。”陆霁远撇了撇嘴,非常冷酷地说。
“哈哈哈哈……”金廷泽突然爽朗地笑起,笑声虚弱,有种看淡生死的洒脱,他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用力拧开瓶盖,径自灌了一大口,“我还有机会喝。”
月光下,医生面色惨白,大概是人之将死,陆霁远意外地从金廷泽那张老农似的脸上,看出一些年轻时的英俊味道。其实年轻时这个词也不对,他看过金廷泽的简历,这个医生刚过四旬,按照现有的年龄阶段分类,四十多岁还只是青年,但大概是在达那的岁月太催人老,金廷泽看上去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陆霁远忍不住开口:“你不能死。”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了。
在他平素的时间里,他是不会去在意一个人的生死的,他看惯了那些,他的心早就非常的冷酷了,在他的手里,也沾有不少人的鲜血。
可是,在跟金廷泽接触的这些时日里,他却意外有了平时不会产生的那些感触。
也许是医生这个行业,让他想起了曾经还是医生时的林逐风。
那人表面一副冷淡的样子,可是内心却十分柔软,善良,总是会尽量地去挽救那些垂死的生命……
“人总是要死的。”
“你现在的状态让我觉得,我千辛万苦地来达那帮你救人,你看到我就放心了,说死就死,让我觉得帮你就是害死你。”
金廷泽摇了摇头,他弓起膝盖,将裤腿一层层卷起,陆霁远这才看到裤管下掩盖多日的伤口。那应该是贯穿性的枪伤,被一根木棍堵住伤口,腐烂的伤口中,泥浆似的,腥臭的血还在往外渗出。金廷泽似乎是在伤口上敷了草药类的东西,但对于枪伤来说,这种治疗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陆霁远抬起视线,看着医生喝酒后,略显红润的脸,但他很清楚,这种红润更像是回光返照。
“败血症,毒素已经侵入全身,截肢都没用,不过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如果你不来,我也得死。”金廷泽说,“就是死得不太值得了。”
“你觉得你现在死得就值得了?”陆霁远反问。
“哈哈。”金廷泽的胸膛因为笑意和疼痛而起伏,“我这属于撞上只好硬扛,要不然呢?”
陆霁远愣了一下,突然细想了一下,金廷泽的“不然”的意思是,不然他就是要放下上千高孟人不管独自逃生,但对于像这位金医生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存在这种选择。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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