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25 更新时间:09-09-02 11:00
上午的空气里磅礴间能闻到混泥土的味道,早早答完试卷的叶冉羯被这样的味道所吸引着,他单手拖着头,痴迷的看着窗外,眼神中似有似无的放着微弱的光芒。窗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最后的那几片昏黄落叶被雨水打湿后挣扎着离开了树枝零散的在雨里轻舞。那没有规则的舞步仿佛是泛黄的老照片,一页一页的将曾经的记忆在叶冉羯面前重新呈现着。他恍若无人般沉静在了那样的景色中,心中荡起一丝清波,仿佛在耳畔,他听到了来自细雨深处家乡的轻唤。
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豪迈的大雪,而有的只是这样凛冽而冰冷的细雨,如果运气好,也许能看见如同姑娘般柔美的南方小雪。诗人喜欢南方如此多娇的冬雨,那是表述情感的一道窗口,冉羯也喜欢,似乎在冬至过后少了秋天忧伤气息的季节里加上这么一些雨的点缀如同一帖良药入口即润,在隐约的淡淡忧伤中更带有一丝清凉,瞬间平复了他最近狂燥的心情。
可是老师却不这么认为。叶冉羯出神的表情引来了监考老师许久的驻足留望。直到冉羯交了卷,老师才像没事一样,安然离开。
走出考场,叶冉羯顿时觉得心空荡荡的。时间也许真的能改变一切吧。冉羯突然想妈妈了,也同样想起了那个曾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他想起了高中时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年,可是现在,他发现幻想在现实中等来的却是如此之大的差距,原来再怎么追赶,计划也永远赶不上变化。以前老师常挂在口上的大学生活在高中时的少年心中是多么的神圣,而如今当真正涉足这片“净土”的时候才迥然发现,原来这里不过是混日子最好混的地方。想到这些,他不禁倒吸一口气,脊椎骨有了一阵冰凉的感觉。
他在雨中静静地走着,这样的雨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秋天把母亲抱上救护车后的情景。而此刻,硕大的校园难得可以看见打着伞匆忙走过的行人。这样的雨不至于把人淋的如同落汤鸡那般不堪,但起码也会湿了大半衣襟。可是叶冉羯不在乎,他觉得那些雨来的是如此的亲切,闭上眼,他闻到了家乡的味道,闻到了湿地泥泞小道中童年的味道。
直到来到围棋社门口,叶冉羯才停下了脚步,心中的矛盾感又涌了上来,这不得不让他又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呼出。他抬起腿跨过那扇门,这是他入社后第二次来这里,这里有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一种在牵扯着他。他又缓缓地环视了一遍四周,社里如同零星般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有位好心的女生悄悄递来了毛巾,然后指了指角落窗口的位置。冉羯道谢后,边擦着头发边向那个女孩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社长就在那里,他正自己在和自己下棋,有时也不禁回头看看窗外的景色。
冉羯停下脚步,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专注的看着他的棋。似乎看起来是白子略占上风,可是黑子也貌似一点不吃亏,如果不知道是大师一个人在下棋,一定会觉得是两个高手在互相切磋呢。
大师皱了皱眉头,将手上的一颗黑子放在了白子的中间,脸上立刻换上了笑容,如同一个成功的战将在欣赏着自己打下的疆土。“要下一盘吗?”大师突然抬起头,用手摆了摆鼻子上的眼镜,笑着看向叶冉羯。
冉羯呆呆地看着棋盘,他不明白那里明明是死路,作为围棋高手的大师为什么要明知不可而为之,是为了想快速解决了棋吗?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想下?”大师依然用笑容惊讶的反问着冉羯。
冉羯像刚找回魂魄一般,惊讶的一颤,“噢不!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黑子放在白子的中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是吗?”
“难道不是吗?”
大师不可置否的挥了挥手:“来吧,坐下来走一局。”
叶冉羯过了好久才坐到了大师的对面。围棋是小时候叶父教的,冉羯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可总是看见叶父眉头深锁地坐在窗边对着一块画满格子的木板发呆,那块木板的两边总是放着两个用稻草绳编起来的罐子,一个里面有很多白色的原形小块,另一个里面是黑色的。叶父总是左手拿着白子,右手拿着黑子,一坐下就可以忙碌半天。冉羯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围棋的了,也许是从他开始经常出现在叶父的棋桌旁的时候,又或者是叶父开始教他下棋的时候。只是他记得叶父在教他下围棋时曾说过“围棋可以帮你平息心中的烦乱。下棋如同做人一样,要适时而收,适时而放。可以输棋但是不能输了棋品。”虽然那时候的叶冉羯对于这些看似简单的大道理完全不明白,可是他一样会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叶父不无认真的点点头。
虽然叶父一直都很喜欢围棋,时常会拿出来独自对垒一番,可是他的棋艺却只能算平平。与之相反的是,叶冉羯虽然是初学,但是很有天赋,没过多久就可以和叶父战成一个平手了。冉羯清楚记得第一次把叶父打败的时候,叶父高兴的把他抱了起来,并一直在叶母的面前说“以后我们家要出一个棋才了。”虽然那次的棋冉羯赢得很牵强,但是对于一个父亲而言,他的高兴是发自肺腑的。
“在想什么?”
大师的话把冉羯从那些浓厚的记忆里抽了出来:“噢,没什么。”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棋子不停的在大师的手中翻转,可他的笑容却依然清晰而纯美。
叶冉羯的棋下得相当凌厉,他总是大开大阖,攻城略地,就像是想一鼓作气的打下天下一般。相对冉羯的棋而言,大师的棋就跟他的为人作风一样,不紧不慢,时而悠闲的观望,时而短暂的退兵,仿佛没有一丝杀气,时常给人一种玩游戏兜兜转转的感觉。即使在冉羯咄咄逼人,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大师的脸上也只不过是难得的眉头轻锁,然后随着黑子的落下又马上挂上了笑容。这让冉羯有一种错觉般的恐慌。
白65的时候,乍一看,貌似白子是占了上风的,可是冉羯的心里明白,黑子并没有吃什么亏,相反的,这看似简单的混乱实则是白子处处受到了黑子的牵制,棋差一步则满盘皆输。步步为营的感觉让叶冉羯的心变得恍惚而沉重了,汗水和未干的雨水混杂的感觉让他不禁一颤!
白68的一刺换来了黑73的一断,白74的一断反倒给黑77有了一个回攻的空隙。这样的棋不得不让叶冉羯又是佩服又是不爽,虽然不是很热,可豆大的汗水却慢慢部满了他的额头,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而大师却依然是一副清风徐来的淡定模样。
“怎么了?想这么久!”大师突来的话语让叶冉羯似丢了魂一般,手上的白子一惊掉落在了地上。
“这只是下棋而已,不用那么紧张的。”
冉羯反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势已去,我输了。”
大师锁了锁眉头,将手上的黑子拿到鼻梁边,然后轻轻一抛丢进了装满黑子的罐子里:“棋还没结束怎么就放弃了呢?”
“可是我已经输了啊。”冉羯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大师。
大师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冉羯苦苦追寻许久的处世不惊与淡定。可是这一刻,这样的笑容让他有种抓狂的感觉。“叶冉羯对吧?其实不是你输了,而是你放弃了。”说着大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好吧,就留下这残局给你。也许,有一天你用的到的。”
“什么意思?”
大师并没有理会他,独自站了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你不是说想找我聊天吗?你想聊什么?”
冉羯抬头看着他,眼睛向下转了转,摸着嘴唇说:“他们为什么叫你大师啊?”
“哈哈!”大师大笑起来,笑容里有些轻狂的声音,“那你应该去问他们,而不是问我。”
说完他见叶冉羯不再说话,咬了咬嘴唇蹲下身来:“我说我会算命你信吗?”
冉羯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信。但是我只信你会算命,不信命运能被人算出来!”
大师皱了皱眉头,嘟哝着嘴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很不错。叶冉羯,有时候你真的得改改你的年少轻狂了。”很显然,后面半句话的语气大师故意说重了很多。
“改了还是叶冉羯吗?”冉羯轻声笑着反问,从他的眼神里透露着浑浊的不安。
“那么不改你就一定是叶冉羯了吗?”大师讽刺的笑了笑,“呵,其实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一样吗?很多东西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学弟!”
冉羯发现大师的笑容里有的不仅仅是对他的讽刺,更多的还有对自己的怜悯与嘲笑。虽然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却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大师的话一针见血的扎进了他的心。其实他说的很对,现在的叶冉羯已经不同了。
冉羯单手紧握拳头,支撑着头,出神的看着那盘没有走完的残局。当他回过神来时,大师早已离开了。双腿的麻木让他很困难才起身走出围棋社。
今天的寝室里没有一个人,就连平时最宅的程北也不在。叶冉羯晃若失神般躺回到了床上。看着上铺的横梁,他仿佛又看见了以前那个叫叶冉羯的人,在耳边回荡的再也不是笑容了,而是大师的那句“很多东西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叶冉羯,你怎么在这里?”程北一进寝室就看见冉羯呆呆地躺在床上,“你遇到辛弦了吗?她好像很着急的在找你,而且脸上一副很兴奋的表情。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叶冉羯被程北从半梦半醒中叫回了魂魄,一个纵身坐了起来。
“你去看看她吧,刚才好象在图书馆。”程北边拿书边对冉羯说。
还没等他说完,叶冉羯已经一溜烟的跑出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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