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17 更新时间:17-09-06 10:51
比阳光更为炫目的金发,若湖水般清澈流转的眼瞳,阮听堂所经之处,人群无不停下,或如打量怪物一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或有芳心初动的女子呆立在当场、看得痴迷,羞红了一张脸。
阮听堂对周围的眼光似毫不在意,抱着剑在街上慢慢走着。
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阮听堂不由得又莫名烦躁起来。
脑中再度浮现阮逸轩躺在床上那副惨兮兮的模样,那明显单薄了的身躯和如纸苍白的脸色,阮听堂只觉满腔的心疼和怜惜无处宣泄。
这个傻瓜,从来都不知如何保重自己,却怎能长到了三十岁仍无一点长进!
犹记得十年前,那个傻瓜明明就已经身负重伤,却仍旧强撑着打跑了人贩子和所有围着自己观看的人群,将自己解救了出来。
“跟我走吧!”
那般纯净不含杂质的温暖笑容,让独自苦撑了几月的阮听堂不知怎的眼睛一酸,竟掉下了压抑许久的泪珠。
见自己哭,那个傻瓜慌了,忙拽起自己的衣袖就要来给自己擦泪,嘴里还碎碎念着:
“别哭啊,别哭啊!已经没事了……”
“唉唉,你还是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
“对了,我这个衣服可是上等的锦棉制成的,还是我从那只小气的狐狸那里强要来的,那只狐狸我还以为她只有竹子,没想到她那个箱子里竟然有那么多宝贝……”
“没关系,不要客气,就用这个擦吧,这个很柔软的,擦了不伤眼睛,我的经验哦……”
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却像个老婆婆一样絮絮叨叨的男子,阮听堂不禁“扑哧”一笑,一种心安的感觉传遍全身。
“诶?你笑了?”男子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之事,好奇地低头细细打量阮听堂。
温柔不含恶意的目光不会让阮听堂感到丝毫不适,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就在阮听堂被看得又羞又恼即将发作之时,却发生了一件让他不敢置信却也就此铭刻入心之事。
只见阮逸轩突然捧住阮听堂的脸,柔柔的唇在阮听堂额头轻轻印上一吻,随即志得意满地一笑,明亮的凤眼在阳光下闪烁的逼人光彩令人不敢直视。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儿子啦!”
说完,也不管他是否愿意,阮逸轩拉起阮听堂的手:
“跟我回家吧!”
想到这里,阮听堂不禁抚额苦笑:那个傻瓜,又怎知道这“回家”二字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在那个“牢笼”里十二年,享尽了世间荣华,却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回家”二字。
那一刻,自己胸中涌动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似暖似酸的情绪,便已注定了这番没有结果的苦恋了吧!
即便那个傻瓜固执地抱着自己一遍遍哄自己叫他父亲,阮听堂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将他当过父亲。
只不过因了舍不得那个温暖的怀抱,阮听堂才会放纵自己放弃从小便被培养出来的王者尊严,一声不语地搂紧那个傻瓜的脖子,换取他的开心一笑以及身为“人父”的自豪感。
只是那个神经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傻瓜又怎会知道,阮听堂乖顺的外表下,内心却是如何疯狂嫉恨着所有得到他爱的人。他那傻傻却真实的温柔笑意,每每向别人露出,阮听堂心中便会燃烧一把无名之火,非要待到阮逸轩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时方能稍稍平息。
起初,阮府人不以为意,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独占欲作祟,正如心爱之物被人抢去的不甘。
直到阮逸轩“娶”回第一房“夫人”云昕缘。
阮逸轩成亲当夜,阮听堂砸碎了屋内所有的东西,一个人跑了出去。
故意放慢了脚步,心里希冀着那个人能够寻来,却不料等了半夜后,阮听堂苦苦等来的却非阮逸轩,而是云昕缘。
无视了阮听堂愤恨嫉妒的眼神,云昕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怎样都好,只莫要给轩添麻烦。”
“怎样都好?”阮听堂怒极反笑:“那若我说我想要他呢?!”
年仅十四的阮听堂,说起此话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可笑,只因那眸中坚定不容置疑的神色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是认真的。
却不想云昕缘只是看了阮听堂一眼,依旧平静地回道:
“你不会的。因为你舍不得轩。”
阮听堂闻言一怔。下一刻,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如洪水般滔天而来,却无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是了,这个看似年轻青涩的男子却一眼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
正是由于不舍,由于过分在乎,自己甚至不敢对阮逸轩透露哪怕分毫隐藏的爱意,更遑提做出任何超出父子界限之事!
只怕一旦揭开这层薄纱,就连“父子”这个自己从未承认过却也不得不依赖的最后牵绊也被自己亲手毁了去。
这般被扼杀了一切希望的恋情,即便自己再百般挣扎不满,又能如何?
何其悲哀!
回到阮府,阮听堂不再日日缠着阮逸轩,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却自始至终不肯唤他一声“父亲”。
待到阮听堂18岁之时,阮逸轩迎回了他的第二房“夫人”闵延秋,阮听堂也正式告别阮家开始四处游历。
起先,不知为何,阮逸轩无论如何不愿放阮听堂独自外出。威逼利诱,撒泼哭闹,所有阮逸轩能用到的招数都使尽了,却依旧无法改变阮听堂坚定的决心。
最终,阮逸轩唯有泪汪汪地拉着阮听堂的衣袖,一边擦着哭得红通通的眼睛,一边交代阮听堂定要定时寄来家书报平安。
强忍着如刀绞般的心痛,阮听堂离开了束缚了他整整六年的另一个“牢笼”。
——却不是束了他的人,而是束了他的心。
阮听堂一出阮府便几乎再也没回来过。
在这四年中,除了定时的家书,无人知道阮听堂身在何处。阮府中人只道大少爷不知何故离家出走,甚至有下人私传阮听堂忘恩负义,丝毫不顾阮逸轩六年的养育之恩,成年之后便撒手而去,连阮逸轩的生辰也不回来庆贺。
而事实上,四年来,阮逸轩的生辰阮听堂的确从未出现过。
然而却无人知晓,每年的这个日子,阮听堂都会抱着那把阮逸轩送他的、据说是“从狐狸那里搜刮来”的宝剑,默默地坐在离阮府不远的一棵大树上,望着阮府的一派温馨融洽的团圆幸福场面,然后随便找个酒楼一醉到天明。
是啊,谁又曾料到,阮府大少爷阮听堂从未走远过,只因了无法面对府中那个让他爱极却也恨极的人儿,便在矛盾与挣扎中徘徊了整整四年!
阮逸轩娶苏文御的那一日,阮听堂独自喝得酩酊大醉,终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涩和怨愤,趁醉跑回了阮府,想要当面责问那个花心滥情的“父亲”,可曾在心中为自己留下哪怕一点点的位置。
方靠近阮府,却见一个身着喜袍的清秀男子满面愤慨地从府中跑出,片刻后,便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紧随其后追去。
阮听堂眼中的嫉恨之火开始熊熊燃烧,心中始终重复着一个念头:
就是这个男人吗?
我究竟有何处不如他,为何你就如此狠心放任我四年不管,却要费尽心力去讨这个人的欢心!
脚步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却在城外的杏林里停下来之时,看到了相拥的二人。
但见阮逸轩从背后紧紧抱着苏文御,口中呢喃的话语是阮听堂渴望却得不到的缱绻柔情:
“小御,我承认我是花心了一些,但那是因为我真的放不开啊。也曾经想过这样对你不公平,也想过放弃,但是我是真的无法放手啊……”
阮听堂闻言顿觉利刃穿心,痛得他狠狠揪住胸口的衣襟,几乎不可置信地望着几步之外沉醉在幸福中的男子。
自己为他百般痛苦、犹豫彷徨,日日一颗心如被油煎却处处为他思量。自己这般的付出却是为了看他在自己的面前对另一个男子诉说他满腔无法割舍的爱恋?!
一颗心顿时冰寒刺骨,阮听堂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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