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926 更新时间:21-05-13 10:51
初秋的一个黄昏,西凉城里偏将军马腾府内,一幅繁忙的景象,所有人的动作小心而又轻快,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期待着一声破空而出的哭声。尤其是守候在卧房门口的马腾,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直团团转着。像所有初为人父的人一样,他充满了对新生孩儿的期待,脑海里不断勾勒着新生命的音容笑貌。就在这时,卧房里传出了妻子痛苦的喊声,这喊声只响了半声,便被强压了下去。马腾明白,这一定是妻子不愿自己心痛而强忍着剧痛,独自承受。这样一来,马腾更感到心如刀绞,如果有可能,他真愿替她承受一切。
“哇、哇、哇——”响亮激越的哭声终于响彻了将军府,所有人都表情一松,面露喜悦的笑容。马腾更迫不及待地要往卧房里冲,却听到了屋外响起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他急忙回头向门口望去,就见韩遂跟他的两个卫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马腾立刻预感到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以韩遂的为人,不会在这三更半夜,直闯内宅的。他赶忙迎了上去。
韩遂不等走到马腾近前,便急色地说:“大哥,不好了,董卓派李傕、郭汜率领着刺史府卫队来抓你了。”
马腾一怔,随即明白,一定是自己向朝廷密奏的董卓怀有不臣之心,私自招兵买马,扶植死党的事泄露了。他略一沉吟,镇定地说:“文约,你已尽到了做兄弟的责任,赶快离开此地,我自有应对之策。”
“你人单势孤,万一被李郭等人围上,怎么脱身?你知道吗?刺史府的四队挠网队全部出动了,他们对你是志在必得。”韩遂跺着脚,急切地说,“还是我保着你,一起走吧!”
“不,文约,这样的话,咱们俩都脱不了身。”马腾推着韩遂的肩膀说,“密奏的事,是我一人所为,你并没有参与。你此刻离开此地,就没有任何干系,快走!”
“不,大哥,我不能撇下你独活。”
“你快走吧,挠网队虽然厉害,却未必能网住我马腾。”马腾见韩遂仍迟疑着不离开,情急之下,拔出了韩遂的佩剑,搁到了自己脖子上说,“你要再不走,我现在就血溅三尺。”
韩遂见状,无奈地转过了身。马腾敏捷地把佩剑还入了韩遂剑鞘内,冲卫兵说了声:“快去取我的披挂来。”然后,扭身直奔卧房。
卧房里,稳婆刚将新生婴儿包裹好,一见马腾进来,急忙迎了上去,面露喜色地说:“恭喜马将军,您喜得了一位公子。”说着,又解开了襁褓,托起了婴孩儿的腰,让马腾看婴孩儿的“雀雀”。马腾看到,孩子眉清目秀,通体莹白如玉,如锦似缎,大喜的同时,心头不免掠过一丝失望。他想自己身高八尺有余,魁梧雄壮,英气逼人,妻子也是羌族部落头领的女儿,自小泼辣勇武,敢于射熊刺虎,怎么生出的男孩儿竟像个女孩儿一样秀气。再想到眼下面临的凶险,不由得认为,这孩子生不逢时,命小福薄,便叹了口气说:“赶快包起来,尽量厚实一些。”扭脸看妻子丹落时,见她正挣扎着穿衣,表情凝重而又镇定,显然她已听到了他和韩遂的交谈。马腾走到妻子近前,柔声说:“阿丹,朝廷里一定有董卓的耳目,我的密奏泄露了,恐怕……”
“寿成,不用多说了,即便是赴汤蹈火,我也不离你的左右。”丹落打断了马腾的话,语气坚定地说。
“放心吧,凭我的掌中枪胯下马,一定会带领着你们母子,冲出一条生路。”马腾自信地说。
“将军,披挂和马匹都为您预备好了。”一名卫兵在门外高声说。
“好,你们不必陪伴我,都各自逃生去吧!”马腾大声说。
“不,我们愿与将军同生共死。”卫兵们齐声说。
马腾脸上流露出欣慰之色,急忙拉起丹落的一条胳膊说:“走,我背你走。”
“不,我能走。”丹落坚决地甩掉了马腾的手说,“你快去穿铠甲吧,我也穿上软甲,把孩子包裹在里面。”
“不,孩子我来带。”
“我带上他,可以及时喂奶。别争了,你快去吧!”丹落着急地推了马腾一把。
马腾无奈地看了孩子一眼,心说“你可来的真不是时候”,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等夫妻俩穿好铠甲,出了厅堂门口,已可听到由远而近的刺耳马蹄声。马腾快步走到卫兵牵着的枣红马前,扭回头看了被软甲包裹在丹落胸前的孩子一眼,急促地说:“我们同乘一匹马走吧,我在你们便在。”
“不,我可以骑马。”丹落倔强地说完,走向了另一名卫兵牵着的一匹白马前,在卫兵的搀扶下,挣扎着翻上了马鞍。
马腾夫妇率领着十名卫兵骑着大宛良马刚出府门,就见郭汜带领着大队人马自东杀气腾腾地奔驰而来。马腾只好打马向西奔去。此刻,马腾暗自庆幸的是,自己不惜举家之姿购得的这十多匹良马,个个身轻体健,生龙活虎,奋蹄奔跑起来,就像一阵旋风,速度奇快,将身后的追兵越甩越远。
天色渐渐暗下来,西城门在马腾他们的视野中却越来越清晰。马腾盘算,出了西城门,就可以踏上通往松潘草原的官道,道旁都是茂密的树林,里面不但可以藏身,还有大量的麋鹿和猛兽,这些猎物都将是他们天然的食物和衣服。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只需在路上狂奔七八天,就可来到松潘草原,投奔他的岳父拉旺头人。而董卓绝不会派大队人马来松潘草原搜捕他,因为松潘草原是羌人聚居地,有官军来犯会引起他们的猜忌和抵抗,从而破坏董卓和羌王达成的互不侵犯盟约。董卓是不会这么干的,他需要跟羌王购买大量马匹,更需要稳定的西线,以实现他的狼子野心。
离西城门不足百步了,马腾心头涌上了龙归大海的喜悦,可这喜悦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看到,从城门洞里猛然冲出了大队人马,在一刹那间同时点燃了每人手中的火把,将城门前照得雪亮。为首的正是董卓的心腹将领李傕。他骑在高大的青骢马上,两侧各站着两队挠网队。
挠网队是董卓擒获劲敌的看家法宝。一队八人,四人持长丈二的挠钩,四人拿轻便结实的绳网;使挠钩的都曾是使长枪的高手,而拿绳网的则大多是羌人,都曾是用绳网套猛兽的高超猎人。他们长期在一起训练,配合默契,每逢对敌,离远了,便由挠钩手出击,离近了,便由绳网手撒网,无论对手被一人挠住还是被一人网住,都会被接踵而至的挠钩和绳网钩牢和套死。长期的训练和合作,已使他们练就了一整套攻无不克、而又守得滴水不漏的灵活套路,使无数万人敌的猛将和武林高手栽在了他们手下。一般情况下,董卓派他们出府拿人,最多只会出动两队,今天将全部四队都派了出来,显然是忌惮马腾的卓绝武功和勇冠三军的威猛。
李傕迎住马腾,仰天大笑了一声,得意地说:“马腾,董大人早就算好了,你要逃的话,一定会走西门,去投奔你的岳父拉旺头人,他派我在此守候多时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下马就擒吧!”
“哼!”马腾冷笑了一声,“就凭你这个逢迎拍马的小人,还想阻拦我的去路吗?”
李傕阴险地笑了笑,指了指两旁的挠网队,凶狠地道:“你想像野兽一样,被挠网队捕获吗?那样子可太难看了。”
“你们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马腾愤然骂道。
“董将军一向待你不薄,你暗地里诬陷、出卖他,你是地地道道的背主之贼。”
“我是汉臣,世世代代食的是汉禄,你们私自招兵买马,结党营私,图谋汉室,你们才是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马腾越说越恼,打马挺枪直奔李傕而去。李傕坐骑右侧的一队挠网队迅速出击,有章有法地呈“米”字型包围了马腾,挠钩手和绳网手间隔而立。
马腾曾刻意观察过挠网队的训练,也不只一次地见过他们捕人,早已判断出,站在“米”头的挠钩手是全队的灵魂,是他指挥着全队的进攻和防守,只要及早除掉他,挠网队的阵型必然大乱,进攻和防守就会失去章法,各自而战,挠网队的威力便会减去大半。因而,马腾仍直奔李傕而去,站在“米”头的挠钩手急忙横扫出挠钩,钩尖袭向了马腾的咽喉。马腾早有准备,拿枪用力崩开了对手的挠钩,两腿一夹马,奔向了挠钩手。挠钩手尚未收回挠钩,就见马腾已杀到近前,他正要后退,马腾已拔出了寒风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了挠钩手的脖颈,只见人头落地,一腔鲜血喷射而出。
其余挠网队的成员眼都红了,一拥而上,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完全没有了队形,展开了一场混战,根本没有了挠网队的优势。这正是马腾希望看到的。他右手拿枪,左手掌剑,近则用剑,远则使枪,纵马驰骋在这群人中,枪挑剑劈,很快让余下的七人横尸战场。
马腾尚未喘一口气,从李傕战马的两侧各奔出一队挠网队,一队抢回了尸首,一队又呈“米”字形将马腾包围。马腾依法炮制,挺枪直奔“米”头上那位挠钩手,可这次,对方显然有了充分的准备,不等马腾靠近,四条挠钩从四个方位分别袭向了马腾的头、颈、肩、腰,马腾不得不用右手枪左手剑格挡,刚将这些挠钩格开,那四个绳网手冲了上来,向他张开了绳网,马腾迅猛地将手中枪抡了一圈,那些绳网手不得不后退一步,又忌惮马腾刚才用剑斩杀绳网手的辣手,只好退下阵来。挠钩手却又攻了上来。几个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
李傕见双方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便将目光投向了马腾夫人丹落。骑在马上的丹落在卫兵的护卫下,显得有些瑟瑟发抖、摇摇欲坠。李傕心生一计,对身旁挠网队的两个头目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两头目率领着挠网队如狼似虎地扑向了马腾的卫兵,并将这十名卫兵分割包围成了两队,分别发起了攻击。丹落孤零零地被遗落在包围圈外。李傕催马向前,直奔丹落。等丹落发现李傕的意图,试图逃跑时,已然来不及,被李傕拦腰抱住,腾空抱到了他的马上。丹落奋力挣扎着,李傕拔出自己的佩剑,压在了丹落的脖颈上,冷冷地说:“不要动,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和马腾阴阳两隔。”丹落转了转眼珠,只好停止了挣扎。
李傕静静地看着两队挠网队将马腾的卫兵全部斩杀,又见马腾对那队挠网队取得了优势,已斩杀了一名绳网手,就对那队挠网队剩余的成员说:“尔等退下吧!”那队挠网队便退回了大队人马中。李傕冷笑道:“马腾,下马受降吧,我在董将军面前给你美言几句,或许能免你一死。董将军还是爱惜你是位将才的。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斩杀你的爱妻。没了她,你即便有三头六臂,能杀出去,也没脸投靠你的岳父了吧?!”
马腾爱怜地看了丹落一眼,正要跟李傕说愿意以己换丹落,却猛地想到,自己的新生儿在丹落怀里,一直无声无息,恐怕沿途的颠簸,甲胄的束缚,早已使他夭折了,本想提醒丹落看视一眼,又想到李傕未曾提到这婴儿,显然天黑,又裹在甲胄里,李傕并未注意到这孩子,自己主动提起,又会给李傕增加要挟自己的筹码,便长叹了一口气,暗想只好听天由命了。
李傕看到马腾情绪低落,又见郭汜率领着追兵围了过来,更加得意了,他威胁道:“马腾,快下马受降吧,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了。等郭将军过来,即便我愿意接受你的投降,他未必愿意。”
马腾无畏地说:“我可以下马就擒,但你们必须放我的夫人走。”
“将军不可。”丹落厉声喊道,猛地从怀中拔出一把短刀,倾尽全力打掉了李傕的佩剑,并将短刀架在了李傕的脖颈上。整个过程迅猛无比,一气呵成,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李傕又惊又恼,完全没有预料到丹落会有这一手,早以为她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是任自己宰杀的羔羊。而事实上,丹落自落入李傕之手,一直积攒着力量,做拼死一搏。她见自己得手,便冲李傕凶狠地说;“快放我们夫妇走,不然,我就割下你的脑袋。”
李傕现在受制于一个妇人,满面羞臊,心想这要传扬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当统帅兵马的大将,怎么指挥三军冲锋陷阵,还不如让她杀了自己,也比活着被人耻笑强。他一闭眼,不服气地昂起了头。
刚刚赶到近前的郭汜却深知,眼前这位羌人头领的女儿自小胆大泼辣,敢于射杀猛兽,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她一定不会手软,会割下自己好友的头颅,与他们同归于尽。他便冲李傕说:“稚然,一切从长计议,还是放了寿成夫妇吧,董将军怪罪下来,我来承担一切罪责。”说着,冲城门口的兵丁们说:“尔等给马将军让开一条路来。”那些兵丁显然不想让到手的果实溜掉,怔怔地望着李傕。李傕强硬地说:“你们不要管我,快抓叛贼。”
“你以为我不敢割你的狗头吗?”丹落恶狠狠地问道,且手上使劲儿,在李傕脖颈上划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还不赶快让开,你们想致李将军于死地吗?”郭汜冲兵丁们大喊道,兵丁们见状,默默地让开了一条出城的路。处于生死一线的李傕缄默不语了。丹落催动马匹向马腾移动。郭汜不放心地对马腾说:“寿成,你们一定要信守诺言,出城后一定要放了李将军,否则,就算你们的马快,也逃不脱众兄弟的强弓硬弩。”
马腾一言不发地等李傕和丹落同乘的马来到自己近前,他先把长枪顶到了李傕的咽喉,然后把寒风剑还入剑鞘,用这只手将丹落抱到了自己马上。丹落一接触到马腾宽阔的胸怀,立刻虚脱似地瘫软下来。马腾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镇定地对郭汜说:“我与李将军并无私仇,我们夫妇出城后自然会放他一条生路,你们图谋不轨的话,相信他逃不出我的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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