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欲望号街车

章节字数:4720  更新时间:20-12-28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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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欲望号街车

    人生的课题说到底只有两个:抓住,抑或放弃。当你无法决断的时候,你横下一条心,最终选择的一定是抓住,而绝非放弃。因为“抓住”还意味着有重新选择的可能,而放弃则注定是永远失去。

    人,有时就是这样功利,但凡活着的人概莫如此。

    您难道不以为是这样吗?

    …………

    车开在新区开阔的大街上,Steven示意司机往我们的公寓开。我却说:“去××路10号。”对于这个陌生的去处,Steven并没表示出诧异,从我的举动看,他对我已经有十分的把握,因而任我调遣。

    ××路10号,一处位于城市西区的老洋房,红砖楼宇坐拥着偌大一片草坪,门楣四周的霓虹低调地灿烂着。

    我和Steven下车,一无阻碍地进入了10号那扇幽闭的合金门。内厅的豪华简直让Steven吃惊,他四下打量着,轻声问我:“这是哪?”

    “一个特别雕的地方,你想玩什么有什么——斯诺克、壁球、K歌、露天泳池、桑拿、麻将——麻将怎么样?你麻将行吗?”

    Steven看了我一眼,似乎说,开什么玩笑。我心里说,Steven,真要撒开了玩,你可比我差太多了。

    10号的服务生一色是BOY,而且个个有型。着装也很特别,中式的制服上装是半透的,能隐约看到每个人的体格,他们有不同的胸脯和凸点。在门厅的各处你都能看到这样暗藏风情的男生,他们注视着你,但不直视你,随时准备回答你的询问,做好接待。

    “要一间内套。”我对迎上来的BOY服务生交待。

    见我们同时进来的是两个男人,无须再询问什么,服务生径直把我们引上了回旋的大理石楼梯。

    推开厚重的门,在Steven眼前呈现的是一个类似K房的房间,有沙发、卧榻和矮柜。沙发、卧榻甚至是墙都是同一颜色的“软包”,矮柜则是嵌贝的古典款式,因而显出异乎寻常的浮华。我们进去后,服务生按规矩推开隐匿在墙中的另一扇门,门里头一片明媚,白炽光线从那里活跃地透射出来,分外耀眼,让我们站很远也能看清,这是间通体洁白的浴室。

    Steven此时一定很明白。看得出,他为我的安排而惊讶,但他习惯性地保持着淡定。

    服务生问:“先生要服务吗?”

    “不需要。”我说。

    于是,服务生走了出去,掩上门。Steven朝我走过来,他显然有话要说,而且非常急切地要说。我对他摇了摇手指头,使了个眼色,他不太明白地停下,等待着下文——

    果然,有人敲门。进来的还是服务生。两人。每人托一个盘子,其中一个装有水果、软饮料和已经灌在玻璃樽里的红酒……另一个盘子里的东西就比较暧昧,全都是漂亮的珐琅盒,大小不一。大的非常大,服务生把它打开,是洁白的熏蒸过的毛巾,很蓬松柔软的样子。小的,没有打开,是什么?初到此地的人只能凭借想象了。也许当你需要的时候,打开它,你发现它简直就是个魔盒。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Steven总监了,世界上的生息全都被阻隔在外,我们所能感受到的现实世界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都让人产生耳鸣。这不是Steven想要的氛围吗?他不是天天嚷着要我回公寓,要见我,要与我单处吗?现在,我给他这些。

    他不是个胆怯的人,现在,他想说什么尽管可以说了,想做什么也没有人阻拦。可是他却傻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说什么,语言显得特别干涩迟钝,我甚至怀疑他连自己曾经想要什么都忘记了。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我,手足无措。

    从这一点看,Steven不是个撒得开的人,真要撒开了疯,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好吧,Steven总监,我既然带你到这个地方,就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撒欢”。我什么话也没说,这会儿,语言调情已经不够劲,也太浪费时间。我正对着他岔着腿,样子很有点骠悍。我一颗一颗解开胸前的纽扣,每解一颗就像弹出一颗子弹——你不是说迷恋腰长背挺的薄肌男孩吗?我现在就把青春鼓荡的胸脯全部袒露给你,让你欣赏,让你看个够。

    完了,我左右踢掉鞋子,动手解裤腰间的那个铜扣——大部分时间我都不用皮带,铜扣是我关住我身体的唯一锁扣。到这会儿,春光已经完全关不住了,腹肌、内裤的标牌、能引起你联想的人鱼线以及腹股沟上跳动的筋脉全都暴露在你眼前……而你则命悬一线。

    我注意到Steven表情僵硬,脸色绯红,身体发出微微的颤抖……

    “大哥——”听我这么突兀地叫,Steven一怔。“这地方不兴叫”总监”了,叫着我难受,你也别扭……我们到什么地方按什么规矩来。你不是说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我吗?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说着,我呼啦一下褪下衬衣,光膀子,中间几乎没有过渡。

    Steven看着表面冷峻其实在撒疯的我,嘴角抽搐,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怂恿我还是阻止我?

    “还不是这个样子?还不够彻底?原来你一闭上眼,幻想我就是个亚当啊?”我坏笑着,开始将手插进裤腰,打算一撸到底……

    其实这一刻我特别犹豫,好歹现在我是个白领,就不能把事办得斯文点,讲点分寸,有点人味?

    我非这么对待他吗?如果Steven真心喜欢我,或者用他的话说是“看好”我,而我又不那么反感,可以给他一点呼应的话,为什么不能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呢?是不是我的性格中真有着狼一般的秉性?

    可我又想,任何缠绵的方式只能让我和Steven的关系更牵扯不清。即便到了这时候,我依然认为Steven只是个犯了饥饿症的男人,抑或用北京话说,是“犯浑”。

    刚才打定主意来10号干吗?不就是觉得Steven不达到目的永远折腾没完吗?那天晚上,骚扰电话都打到床上来了,照这么折腾下去非折腾出事来不可。干脆撒开了折腾,折腾畅了,也许就太平了。好比想吃什么终于吃到嘴里,而且吃饱了,吃撑了。如果吃得噎着了,翻胃,更好。一切都在今晚了断。

    这么想着,坚定了我撒疯一路撒下去的决心。

    对于我这波骚操作,Steven显然是没有思想准备。从本质上说,他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什么都要按着他的节奏来,该紧的时候紧,该缓的时候缓,从公司项目推进到处事、交友,把控轻重缓急,且调节得游刃有余,是他的乐趣。打乱他的节奏,扰乱了他的步序,或者说改变了他的主导地位,他会无所适从,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演自己的角色,对于他并不是件酸爽的事。

    “大哥,你还好吗?”我以嘲弄的口气对他说,“我要没误读你的心思吧?那我们就开始吧。你要是觉得这地方不好,简直他妈的满拧,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一切都是我领回错了,那我们立马走人。没什么好磨叽。你要跟我玩”危险关系”,觉得越隐晦越刺激,黏糊大半辈子,大哥,实话对你说,我玩不来……”

    Steven表现出特别欲的样子,这一点我看得出来,因为他眼睛无法离开我的身体。然而,他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火辣,即便开快车也不能不靠站,该靠的站还是要按规矩停靠,他距我一米远,蹙着眉说:“Tony你这……狼羔子!”

    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逐渐恢复以往的沉稳,开始时的惊愕、意外、无措被他一一克服,他要我看到,我此刻面对的是一个成年人,不能由着我开快车,疯了似的把一辆关系到我俩生死安危的列车开出轨道去。

    我以为火候差不多了,我不认为他有本事在疯狂时速下让列车停下……然而我低估了他的老到,在这一点上我永远差他一个档次,或者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在这场“危险关系”的世俗戏剧中,执掌DIR(导演的缩写)话筒的永远是他,而不是我。我只是个从话筒里接受指令,跑前跑后的小剧务。

    后来,Steven对我说,他曾无数次设想撕掉我衣服的一刻会是怎样一种状况,他预感到那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为此,他做过很多预谋——温情的,循序渐进的,哄骗的,甚至是强行的,他还把足以将气氛推到极致的语言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想到会是眼下这样子,是这样的结果。他不得不承认Sally的话是对的,在我的本性中有一种狼性,一旦被激发出来,好野。

    说我是头狼也好,说我本性野也好,闹到最后,失败的却还是我。

    在××路10号的那个夜晚,我被Steven驾驭全局的能力所征服。不能不承认,Steven是个绝好司机,他把车开得非常有质量,他带给你的安全,甚或说作为乘客的舒适度、愉悦感,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是绝然想象不到的。有一刻,我突然感受到现实的可怕——这是车行进在高速公路上常常会产生心理恐惧,于是,恳求他:“……我还有sally……你别太狠了!”车开得太快太猛,其结果一定是车毁人亡。

    Steven却说:“这会儿别提sally,什么都先问自己。每一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着,对这你难道还有异议?”

    对Steven人生哲学,我无法回答。知道他说的不全对,但说不不出错在哪里。生命哲学和人生哲学,只一字之差,有时候则满拧。“生命”是脚踩泥土的现实,“人生“”则是飘浮在天边的美丽云彩。准确说,Steven给我灌输的的是生命哲学而非人生哲理。如果说sally是一条船,船到江心无法回头的话,那么,Steven就是一张网,是我自己一头扎进了这张网。是自投罗网。

    我开始沉溺于Steven为我制造的生命游戏……疯狂开始转化为缠绵,而缠绵对我来说更是要命的东西,它意味着无限期延宕,意味着持续,意味着窃以为得计的快慰,意味着要了还想要,这是我原先没料到的结果。也许我真的太年轻,即便在感情上不那么容易被突破,在其他方面,还是经受不住洪水决堤般的冲击,轻易就做了俘虏。

    19岁那年,我终于摆脱和马丁的生死情仇,像发配一样,被送到北京独自疗伤。之后,由于各种原因,我又在加拿大待了一段时间,虽然时间不长,但也非常刻骨铭心。那些日子,我真的感到心灰意冷。后来,我辗转到上海,开始了职业生涯,渐渐,便有了些平静,觉得远离喧嚣的日子挺好。我把上海看作是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宁静的避风港。

    我决心要做个乖孩子,而且相信自己能做到。我和公司里其他年轻的员工一样,争着跑外勤,不计较干杂活,努力表现出一个有为青年的阳光品质。可是,这种乖孩子的日子才维持了多久,我又重蹈覆辙。倘若有人指责我“故伎重演”“劣性难改”,我则无法为自己辩解。只有躲回自己的公寓,回想起这一切时,我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其实并不那么清醒,也没有意识到面临着一次新的人生炼狱。就像一只脚已经踩在水里了,我却只注意到另一只脚还是干的……

    和Steven在××路10号那晚,我们逐一打开服务生送来的所有的珐琅盒。唯有一只盒子最终也没有打开。Steven凭猜测能想到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他依然心有不甘地问我:“那只小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我坏坏地一笑。

    “是吗?”他含蓄地追问。

    Steven一定发现,一晚上他都没看见这东西,按照“10号”这么周到的服务,这不合常理。

    我说:“别问了,反正那不能打开。”

    他冲着最后的那只珐琅盒愣怔了很久。他在作权衡利弊的最终思考。

    以后,“那不能打开”成了我和Steven之间的一种默契,一个暗语。为这份默契,我特别感激他。他知道尊重我的意愿,最重要得是他知道爱护我,也许只有爱之深,爱之切的人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毫无疑问他是爱我的。那么我呢?为了这事,Steven和我纠缠很久,他说:“我说了一晚上的”爱”,可是,tony,我没听你说过一次。你能不能亲口说一次?”

    我说:“我从来不说这个字。”我曾经无数次在私下或公开场合表明过我有这个怪癖,可别人总是将信将疑。

    “为什么?”Steven也问。

    “说不清楚。可能是天生不会说。”

    “对sally也不说?”

    我似是而非地回答:“好像没说过——”

    “就算是昏话,热情高涨的时候也没说过?”

    “我和sally的事,不会向你透露一点点,这是底线。”

    他用手肘卡我脖子,软硬兼施地:“可是,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这个字!”他蛮有力气的,胳膊就像“大力钳”,把我彻底钳制住。

    他想让我在疯的时候一不小心脱口说出那个字,可我太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了,只要我理智尚存,我绝不说这个字。我掰开“大力钳”,站起来:“你再逼我说,我就和你翻脸!”

    Steven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嘟哝了一声:“狼羔子!”虽然没再逼我,但我知道Steven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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