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90 更新时间:11-10-30 13:07
我看着远处灯火,先开口:“金名走了?”
“是。我来接班。”张初笑。
“他还真信任你。”我也笑,看向他的脸。
“我值得信任呵。”
“你也可以回去。”
“也可以不回去。”
“留在这里干什么。”
“应该问你自己。”
我轻叹:“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也要这么紧盯着么。”
“金名也是担心你。一直这么暗中保护着,他也很累。”
“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他不听。”我笑得无奈,“我又不是想不开,而且已经过去了一年,何必这么紧张……我倒真是没想过,这辈子会有那么忠诚的……朋友。以前应该对他更好些。”
张初笑了一声:“你那么会装,对谁都是那么一副好好相待的样子,只是没有放真心罢了。知错就改就好,反正有的是时间。金名这种朋友,真的难得。”
“……那你干嘛也学他来盯着我?”我眯眼。
他没说话。
而是很缓很慢很定很紧地,拥住了我。
我笑:“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早已一贫如洗。”张初轻笑。
我哭笑不得地皱眉:“什么意思,嫌京师权富太多,让我陪你扮乞丐?”
“吴地基业还有大半,不怕养不活你。”
我笑不出来了。
牢牢盯住他的脸,半晌,我沉声道:“你这数月发生了什么,总该告诉我了。”
“为了救人,没办法。”他苦笑。
“救一个人,就让你倾家荡产?”我冷笑,“谁这么大本事。”
“因为我要救他,就必须将另一人也救了。”张初垂眸苦涩一嘻,“你俩的身价,够这个数。”
我呆立当下。
不怀疑与不相信,原来是可以同时存在。
“你知晓太多事情,他又怎信得过。独门之毒虽不易再得,你却定会为解鸩毒以血相渡。”他道,“你也该明白……你,斗不过那个人的。”
“……是啊。”我说着低头,声音敛下去,“促成我会稽之行的人,暗中助你联合会稽侯兵变的人,挑起我与王康纠纷的前后恩怨的人,告诉金名兰花线索的人,相助我功成名就的人,就是那个始终将我控制在手的人。”
张初不语。
我抬头,笑得清淡:“在那酒里下鸩毒的,该是王康没错。”
张初点头,道:“他却没有那个本事,在吴地驿站外调走孙公公随行护卫你们的人,方便刘安下手。”
“……也逼你出手救我,与我照面,随我回京。助你与会稽侯成事,倾吞刘安等族的庞大家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挑唆王康下了鸩毒。又将王康对我和我身边人,包括医馆老小的暗杀尽数拦截,逼得王康只能在官场上逼我入死地,将朝廷搅得风生水起。而同时大力助我扩张势力,也便是替他争夺权柄。”我语调不变,继续道,“除了孙程自己,还有谁能做到。”
张初看着我,良久才点了点头,苦笑:“我与会稽侯……你果然早知道。”
我低头笑。
许多事情不是猜不到。一半不敢猜,另一半,猜对了,又如何。
我轻叹道:“你本是局外人,自与官场中的我和杨敷不同。你一早便猜到或许是孙程,所以小心提防。张府旧地告诉我不愿入朝,也是抱了不愿被我扯入孙程党的心思吧。做得很对。若是我,照样这么做。”
若非如此,只怕如今更加不可收拾。
虽然那番对话之后,他不入监派,也无法与官派联手,而我只会愈加努力助他往上,帮他护他不受官监两派的夹击。其中辛苦,是否被利用,连杨敷都看得明白。我不去想罢了,又怎会不知。
张初垂眸,沉默。
“呵,孙公公英明,该是早在我身上下了非他不能解,又能让人行动自如外表如常的珍稀之毒,又安排在那种场合下鸩毒,叫我不灌血,顺便灌毒给杨敷也不可得了。会选中司徒大人来下手,不就是看中他与杨敷一贯交好么,方便杨敷夺过毒酒么。”我继续平静地说着,却是止不住越来越激亢,“而你越是加功进爵富可敌国,孙公公便越能以我为筹码一并掠夺!”
我只想大笑。
孙程。
这个时代里牢牢占据着这江山朝廷最显赫之位的人。
而如今,更是再也无人能撼动其位的人。
脑里便是他随和亲切的笑,和看着我与杨敷真戏假戏时那洞察又似懵懂的目光。
一石二鸟。
不,该是牵住了我与杨敷这两只搅混官场铲除异己的傻鸟为他卖命,又算准了王康这只失去理智急于报仇的痴鸟助他掌权,而最后搭上整个江东,将所有利益收归入他孙程的囊中!
忽便想起王康所说的,被弃的棋子。
也许,正值了被利用的最好时候呢。
“我也算略通医术,那晚你灌血救杨敷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你的血色有异,这才开始怀疑。”张初看着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分明大笑着的脸,皱眉苦笑道,“重现当日威赫门庭,是我多年心愿。却到了那一刻才发现,只要不是失去你,我所留恋的,也不过只是那一幕千帆过尽斗夕阳。”
我一怔,猛然醒悟。
那一时顺道送我去秋叶林暂时隐遁时的七百船队,便是他散尽家财最后的一场壮阔。
如今,定已以各种名目归入孙程名下。
也所以当时,张初会那样深沉留念。
犹记得那条宝蓝色发带轻扬于空,划过他眸色里,那抹深浅的微伤。
原来从那么早以前,他就已经将那样重要的事那么重大的决定,全部一人肩扛,一人解决,一人隐藏。
到底还有其他多少那样重要的事那么重大的决定,都全部一人肩扛,一人解决,一人隐藏。
呵。
这,不就是张初么。
“孙公公还不至于立时取我俩性命。”我不再看他,微叹,“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何苦被我们拖累。”
张初沉默半晌,忽轻笑道:“都结束了……你不是问我想说什么么。”
我点头。
“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些。”他继续道,“我想说,我悔了。”
我愣住。
“悔不该去医馆救你,便不会看见你为了我去而复返,也不会听见你惊惶失措唤我的名。”张初道,“我便不会那般惊喜,也不会那般失落,为何背着你离开的是杨敷,不是我。”
我张口,却无言以对。
张初继续道:“也悔当日司徒府赴宴,不该因故返回宴席,便不会看见你被司徒大人为难,不会想前去为你解围,好不容易决心放弃你的杨敷也不会因察觉我的靠近而抢先喝下那杯毒酒。你一定没发觉,我就站在你身后不远处。因为自那时起,你的眼里只剩下另一个人。”
我讶然,沉默良久,只剩苦笑一声。
“如果背你走的人是我,如果早一步替你挡下那杯毒酒……如果一开始就不是抱着利用你的心随你回到长安,又或者是狠心利用到底不再动情,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张初笑叹,直直看向我,将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用力紧握,“你曾说,我不退,你便不退。那现在,你可以退了。退回我身边。”
我愣愣盯着他。
直接而锐利地看进他的眼底。
他的语调从来未变,眼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深沉:“跟我回江东。”
仍挂着那么个淡然微笑,神色都未改。
总是这么温温润润得鲜少起伏。
随意看着人时,从来叫人感觉不到敌意。
认真锁住人时,也一样叫人如何都脱不开去。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一种从未想过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认真。
七年。
终于,第一次,伸手拉过我。
可他说,跟他回江东。
顺顺溜溜简洁了当的这么一句,就把足以掀起千层浪的问题抛了过来。
这个时候,我应该考虑的是留在长安的事业、家产、人脉、后台、前途这些目前为止拥有的全部,然后再想想该用诚恳亦或讥讽的语气一口否决。
对我这种一心往上爬的人来说,要舍弃全部拼搏所得,然后选择去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多疯。
多傻。
多可笑。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然后我听见自己轻轻低笑,说:“好。”
长长七载,月明如初。
也许这里的所有,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已经离开了。
所以我,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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