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章节字数:2447  更新时间:11-10-30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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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闷哼一声捂住肚子躬下身去。

    这一拳,当真结结实实!

    而我亦老实不客气,回手一拳!

    亦是十成十的力道。

    打在了杨敷的左脸,硬生将他的头打偏开去。

    “哎呀怎么打起来了!”

    旁边纷涌人群都围了上来,劝架的劝架议论的议论,倒都是理所当然的神色。

    多年至交也是多年不和的两个年轻才俊,借着酒劲气血上涌大打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我瞥了一眼那一小滩已被围观众人踩在了脚底的血迹,再看向杨敷。

    他的视线也正从那钉入身侧树枝,不知几根的银芒收回。

    映在对方眼中的,俱是冰寒与惊疑不定。

    ——银芒,在杨敷击中我腹部迫我弯腰时自我背部擦身而过,扎入了那头的树干。

    ——血迹,我那回手一拳,堪堪掩饰过他那口已快溢出口角的黑血,借势吐到身侧草丛。

    冷汗,骤然渗出。

    我气势汹汹地仍要上前继续,被赶来劝架的刑青一拉,当下便一个脚软,扯着刑青的领子就是一顿臭骂:“姓杨的,别以为你撕破脸我就……”还没说完,就是一阵酒嗝连着意欲作呕的架势,吓得旁人都退了一退。

    “醉鬼不要丢人显现。”杨敷一把拉过我,皱眉斜视,一派嘲讽。

    “谁说我醉了?清醒着呢!”我一停一顿迷糊道。

    旁人面面相觑,都认定了是我酒量不济挑起是非。

    杨敷向旁人拱手谢罪着,一边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拖。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互骂掩人耳目,直到入了我的马车,我这瘫软之人一个震起,扶住险些摔倒的杨敷。

    借着车帘放下时最后漏进的那一点灯光,我看见他的惨白脸色。

    而唇,竟是已发青了!

    心脏停跳一拍,我差些惊叫出声,有些发颤地连命车外等候多时的金名火速驾车回府。

    “怎样?”我分不清是车在颠簸还是自己的手在抖,摸上他的脸颊。

    “一时半会死不了……”他扯个笑容,握上我的手,“怎么你的手这么冷。”

    “叫你不要喝啊!”我吼。

    “马后炮。当时情况能不喝?不是你喝,就是我喝。”

    “大不了撕破脸!”

    “呵,我没想到连司徒大人都被蒙在鼓里……”

    我冷笑一声,有些颤:“你怎知他不知?你以为人心这么可靠?”

    就算司徒大人是你爹的至交,从小看着你长大又如何!我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我,沉默良久。

    面目扭曲,眼神仍平静。

    然后他道:“人心,最可靠也最不可靠,你说的,不是么?”

    闻言,我默然,终是恨声道:“这荒郊大宅下手,怎么来得及医治……”

    忽然一阵惊慌。

    本就是这么盘算的不是么!

    我转头急问道:“知道什么毒么?”

    他看着我,缓缓道:“……鸩。”

    这一句,如当头棒喝,让我一瞬慌了手脚,脑中如被万芒齐扎,穿透胸背直至脚底,一阵冰凉。

    终于找回声音时,竟然发现不知说什么,紧攥着他的肩头,我闭上眼,深深吸气。

    这荒郊野外,哪里找得到豆浆或牲血缓解鸩毒。总不能把驾车的马宰了,照样困死在这里。

    突然灵光一线,我没有犹豫地捋袖从腰间抽出随身匕首,出鞘。

    “你要干什么!”杨敷吓得立刻伸手阻止。

    “放心,不是杀你也不是自杀,取些血而已。”我说着一把推开他,趁他迷惑的当下,看准没有淬毒的一面刀刃,往左手脉处一刀深划而下。

    一道锐痛,然后是连成片的麻木。

    顿时血流如注,狭小的车厢里充斥铁锈味。

    “你他妈疯了!”他吼道,挣扎着要坐起来,瞪着我,饱含惊异与痛惜。

    “只有这样能救你的命。”我淡淡道,仍止不住微颤,将匕首入鞘收好,把流血不止的手臂凑到他的唇边。

    “救不回我你也会死!”他恨声吼,一把抓住。

    “那你他妈就不要给我死了!”我也吼,不觉已红热了眼眶,“别以为替我死了让我愧疚一辈子就完了!追到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死我一个总比……”

    我抢声恨道:“给我闭嘴!过意不去是吧?那要是你没死就给我记着,你这命是我救的,下半辈子就给我做牛做马了!”

    他沉默,嘴唇抖得厉害,眼神闪烁如星光,与我对视。

    “都大男人,矫情什么,想浪费我血,让我早死是吧?”有点受不了他那种让人沦陷的眼神,我暗骂一句,用另一只手猛把他的头按在左手伤口上。

    他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了眼睛,犹豫良久,终于发狠,吮了一口进去。

    谁说我不怕?唇干舌躁,大口呼吸,双腿一直不由自主地痉挛,不知道是怕他死,还是怕自己死。只是右手一直与他的左手死劲相握,仿佛彼此就是救命稻草,都有点抖着,用尽两个男人的全部力气,痛得麻木,仍不敢放开半点。

    心脏跳得都有些乱掉了。

    不要放开,不可以放开。感觉到左手臂上有两滴滚烫的液体落下,却不是我的泪时,我突然恐惧地想。

    我要你陪我。

    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终于到自己府上时,已混混沌沌,不知何年何月东西南北了。听见金名扶我们俩下车时周遭一片的惊呼,却听不清究竟嚷得啥。被七手八脚地抬进卧房躺好,只有右手仍与杨敷交握,却只觉软绵绵分不清究竟有没有用力。

    他大声叫嚷着快请大夫快请大夫,从大门外一直叫到这里,还是不停地念,我想叫他别念,却只支吾出了几个破音节。

    有人拿过灯火,搁在床边,那一晃眼的时候,我看清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血痕。

    那双眼睛,怎么这么明亮,从最底下汹涌上来的层层叠叠数也数不清的悲伤,那么明白无误地流了出来。

    一定是眼花,这么要强最恨懦弱的人,怎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泣。

    忽然觉得寒冷,我盯着他,眨眼都不敢。

    这些天,总会在某个偶然或不偶然的时刻想起他来,然后就会有现在这种揪心的酸楚浮上心头。

    失血过多造成的两眼昏暗让我视线不清,眼前的色彩变得黑白,如雪花般漂移不定。混乱的思维却更清晰地告诉自己,看不见他,却让我愈加恐慌。

    为什么呢。

    是因为再见张初,所以觉得背叛了他么?

    可我们从来不属于对方不是么。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从一开始,能够微笑着说再见,然后各奔前程,就是最好的结局。

    难道,我是在害怕?

    无论现在抓得多紧,终是要离开的不是么。

    杨敷,杨敷。

    我喃喃,已经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

    你爱我吗。

    一念之差,已然后悔。

    呵,你不是常叫我疯子么,现在好,我他妈真的疯了。

    竟然自己去打破这不需言明的禁忌。

    犯了规则,就要结束游戏。

    我就是个疯子,怎可这样认真去玩这个游戏。

    但是现在我很冷,冷得想要抓住些什么在手心,即使是连自己也没想明白的妄念。

    现在不说,即使还有以后,也再没有勇气说出口。

    原来我也还会任性么。

    最后的意识,是被紧紧得拥住。

    应该是很紧吧。

    我笑,闭上眼睛。

    没有拥抱能温暖我。

    所以。

    敷。

    请赐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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