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麻地少年  26、告别少年

章节字数:4185  更新时间:20-09-09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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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告别少年

    (里尔最后的故事)

    杨在跨出电梯的最后一刻,突然对我说想抱抱我。我想,为这句话,他内心挣扎了很久。布鲁塞尔那个漫长的夜晚,他没有说。也许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这会儿,他终于说了出来。事实上只要跨出电梯,就再没机会,他永远鼓不起这个勇气。

    “不好!”我微笑着,笑得有些俏皮,却是斩钉截铁。我早想好,一旦杨有什么要求,我怎么回答他,我想简洁明了是最好的方法,我不能给他一点点希望。

    他只退了一步,就在电梯外了——失望使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我不失时机地按下的关门钮……

    电梯把我送到8层后,轰隆隆往上又轰隆隆往下,像老牛拖破车,好大的动静。当电梯终于回到一层时,公寓里顿时一片寂静。可我知道杨还在6层的电梯口,守在寂静里,许久。而我也在更高一处的电梯口……

    等着什么,我们?

    等着电梯再次上来,载着我或者他走向对方。可谁先按动按钮,这是个关键——会是我,还是杨?

    这是一次无声的拉锯,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发生变化。这个变化说白了,就是痛下决心,就是“遭遇”。

    他说要抱我,请求我允许的那一刻,我也可以说“好”。我即使说“好啊”“来吧”又怎么样?不就是一次“遭遇”吗——“寻找”的圆满结果。我可以把“来吧”两个字说得有情有义,甚至分外性感。

    可这个结果终究没有出现。这只能证明“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除此之外还能证明什么?没有真真切切的寻找,就没有真真切切的遭遇,抑或说,中辍了寻找,就规避了所有。

    后来,电梯又动了,照例动静很大。但电梯不是我按的,也不是杨,不知是哪个早起的龟孙子,趁着天没大亮出门去。龟孙子让一场拉锯战就此平息。

    回到房里,蹬掉鞋,让脚心贴在地面上,感受着真实的凉意,我突然忍俊不禁。刚认识杨的时候,就觉得杨是个土包子,老实男人,似乎连安全套也没见过似的,见我在24小时店抓了把免费的安全套,就像看见了小偷。没想到他心里居然是繁花似锦,前卫时尚得没边——有什么比追慕这样一个不被人看好的世界、这样一种不被人承认的感情更摩登更前卫更牛逼呢?人呐,就是经不起诱惑,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黑匣子,你要使劲按住喽,一不小心,谁知道会跳出什么妖怪来。

    此刻,我的手就在黑匣子上面,不是打开,而是按紧它,用我年轻的手臂。

    我为什么要对他说“不好”?杨在电梯口,向我坦白,对我说,我喜欢男孩子,这你知道,我读书读得好辛苦,日子也过得很无聊,你就让我抱一下吧——杨说了这话吗?我记不真切了,要是没说,也是用眼睛在告诉我,我肯定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我干吗这么绝情?不就是让他抱一下嘛?这个压抑自己的男人多不容易,他每天给你讲故事,每天都希望在故事的结尾,把这句话捎带着顺出来,可等冗长的故事结束也没太敢说。说了,也被一个软钉子一碰就碰了回去。他有多难受。杨有多难受。每一个男人都能体会这种心情。憋屈男人的天空是铅做的,又灰暗又沉重。

    我们在一起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事情都可以与爱情无关,只更快乐的端口链接。比如,满足一下他的视觉;比如,一起打飞机,满足一下他的手感;比如……这些你们都懂的。可我终究给了这个憋屈而压抑的男人一片铅的天空,一抹铅的云絮。

    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被“发配”到上海后,我立志要长大,长大的标志是能够控制事件的走向,就是想做、也能够做“一个乖孩子”,这是伟大的成长。

    他还读什么法学?杨还做什么律师检察官?一切有关道德和法律的职业他都不适合做了。这个深受伦理折磨的人还能安心读书、正襟危坐地谈经论道评判价值观吗?除非他有决心用个人的价值理念改变法律,不惜以身试法,诸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类……我看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想着,就睡着了,毕竟一夜没阖过眼。

    …………

    以后的日子过得有点快,转眼我就要结束在法国里尔市的公务活动,回上海去了。

    在这期间,我几乎没有再见到过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存心躲我。去瑞华他们餐馆吃饭的机会倒是越来越多。有一次,瑞华问我:“你和我姐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我说:“就那样。”瑞华说:“保密做得还挺好。什么时候可以公开叫你姐夫?”看来,他对我曾经说过的话耿耿于怀,一脑门子官司,一肚子的别扭,我也乐得顺水推舟,说:“要看你帮不帮这个忙啦。”瑞华看了我一眼,说:“我姐可是个好人,老实人……”我不知道瑞华是不是看出我很“坏”。

    回上海的前一天,我遇到了杨。那会儿,我们公司该托运回去的东西都已经运走了,光忙这些,就累得不知道白天黑夜,整个人都散架了。我正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公寓,杨迎面走来,我们就这样在街口面对面地站定了。

    杨说:“要回去了?真幸福——”

    我知道在国外待久的人最羡慕的莫过于看别人兴冲冲打点完行装要启程回国,那时候,他们的心情无以言说,整一个丧。我不想给杨添什么堵,坏了心情,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就那样。在国外独来独往,什么都不操心,也挺好。”

    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整个一个少年不知愁滋味噢。”

    我说:“有这么愁吗?”

    杨说:“愁倒也不是什么愁,只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我什么时候回去,去看你。”

    我说:“好啊。”

    杨跟着说:“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回去能不能见到你。说不定,等回去的那会儿,我根本就不想去看你了。“

    我点头,是这么个理儿。继而想到说:“要不要我回去看看他?”

    杨开始还没转过弯来,突然悟到,便说:“不用。我和那男孩其实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我出来之后就没跟他联系过。”

    我问:“为什么不联系,你那么喜欢他?”我一直记得杨说过的“惊艳”,虽然我并不相信一个小镇上的男孩子会产生什么“惊艳”的效果,可产生过这样感受的男人一定是被深深迷恋过。

    杨顿了半天说:“喜欢是一种虚妄的感觉。我现在觉得“遥不可及”更诱人。拼命想要而得不到,才是最快活的人生——永远在寻找中,永远触碰不到”遭遇”这个恶果……瞎说了,都是自欺欺人……其实,情绪压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我现在就挺享受这种压抑的。”

    杨说要送我一件东西,说我要走了,他挺不舍的,怎么都要留件礼物给我,留个念想。他说我是他见到的最好的男孩,近乎完美。说完这,他自己也笑了,更正说:“……最对心气儿的朋友。”这,我还能接受。

    杨从他特别深的衣兜里掏半天,掏出一枚古币:“雅奴斯,一个长着两张面孔的勇士,送给你。”我从他手里接过这枚听过很多次可从来没见过的假罗马古币,一阵心跳。我说:“还真有这东西啊?”我翻看古币的另一面,不出我所料,另一面是空白的,不觉一笑。

    杨说:“我找老半天才找到。出国前,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好,想一定要带着。可藏得太好了,前两天想到要送给你当礼物时,突然找不到了,我急坏了……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礼物了。”

    我摩挲着这枚沉甸甸的假币,想到,世上真有长着两张面孔的人,一张脸向左,一张脸向右?仔细一想,其实,谁又不是有着两张面孔呢?

    我说:“你不把它留给那男孩吗?兴许哪天你就能遇到他,到时候,他要是问你古币上到底有没有刻着两张面孔的雅奴斯,你拿什么证明雅奴斯是存在的?”

    杨说:“你傻啊,我和他处了一晚上,他会不刨根问底?当他知道古币的一面是空的时,就想知道另一面是不是也是空的。他也许就是为弄明白到底有没有两张脸的勇士才跟着我回家的,结果发生了那些事……”

    我坏坏地一笑:“不是,我敢肯定不是。看古币是借口,其实是想看看你这个叔叔是不是也有两张脸。”

    杨叹了一声,说:“不说了,你收好。给你,我感觉跟给那男孩是一回事。”

    我低眼看着手里的古币,不愿接他的话茬。

    同事叫我去“富华”吃晚饭,我走之前对杨说:“我有机会会去你老家那个小城去看看……找一找黒麻地那条街。”

    杨淡然一笑。

    在我印象中,杨住过的那个小城是没有白天的。怎么会有这感觉,我不明白,尽管我知道地球上只有没有黑夜的城,从来没听说过没有白天的城,可我就是愿意这么想。

    我至今都没有兑现我的话,没有去过那个发生过离奇故事、曾经是惊慌失措并有着一条叫黑麻地坡道的小城。后来,我几乎连小城的名字都忘了。但我忘不了杨,忘不了黑麻地10号和那个惊心动魄、鬼气十足的故事。

    我离开里尔也是一个早晨,因为我们要在当天到达巴黎,然后从巴黎戴高乐机场搭乘回国的航班,一路会很赶。他们谁也没来送我——瑞华、瑞华的姐姐瑞富、还有杨。

    里尔的早晨是湿漉漉的,没有行人,像一座空城,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直到我开始写这个故事,我仍旧感到这段记忆清晰而不真实。中途,有人问我“这是真的吗?”几次三番,我便更有些恍惚,是太离奇,太戏剧,太错综了。可谁说生活不是充满离奇,就像一部戏剧,而且比戏剧更错综呢?直到有一天,一位读者朋友告诉我,故事中提到的“富华中餐馆”已经迁到布鲁塞尔去了,我才感到这一切并非虚构,它是那么真实地存在过。于是,我吁出一口气,仿佛在疑案中终于找到一个旁证。

    “富华”从法国边境城市迁到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是个好主意,那里毕竟是旅游胜地,而里尔不是,做餐馆当然要在旅游地才好,才会食客盈门。再说,比利时是欧洲最先从法律上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度之一,而法国不是。法国自2000年以来,在通过该项法案上风波迭起,当时的巴黎市长贝特朗•德拉诺埃甚至遭遇刺杀,就是因为他公开了本人的性取向,被极端者视为“最令人讨厌的政客”。直至2013年法国国民议会经过136个小时的辩论,以微弱优势通过了一项有争议的法案,但也是羞羞答答。这个法案仅仅是重新定义了组织家庭的内涵,回避了婚姻二字。即便如此,依然引发了有80万人参加的抗议游行,抵制该法案的实行,抗议声也有来自国民议会议员、参议员等上层人物。法国21%的民众信仰天主教,而天主教是反对法案的主要力量。就这层意义来看,当时我想,瑞华到比利时会更好些,没有太多的压力。

    我不知道杨现在有没有离开里尔,有没有离开法国。他应该比我更了解,欧洲这些年的变化,法国反“同”声浪在逐渐消退。在这一21世纪全球性热门话题中,杨将会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静观其变,引而不发,还是充当一名冲锋陷阵的无畏勇士,抑或是“雅奴斯”式的双面“勇士”……

    我的故事讲完了。

    我以这个故事的结束,向三位曾经的少年——“小漏勺”魔域血煞、瑞华以及我本人告别。

    我之所以对这段经历如此看重,要把它记录下来,并尽可能保留其中的一些细节,是因为这真是一段离奇而美好的经历,同时它也是一道分水岭——在那段时间里,我和美丽的Sally真正走到了一起。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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