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71 更新时间:20-03-27 21:10
帝国历十九年十二月六号,中东武装联军偷渡博斯普鲁斯海峡,兵指要塞临海前哨。前哨驻军三千人向要塞紧急求援。
十二个小时后,战报呈送到凡尔赛女皇办公厅:三千前哨军全部战死,无一人生还。
事后凡尔赛问责,博斯普鲁斯要塞的解释是通讯线路发生故障,未能及时接到求援信号;而要塞的中控指挥系统又过于老旧,把哨所的援助请求分类为垃圾信号,没当一回事。
但凡长点儿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这借口纯属敷衍,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具有可信度。
据说,在听到哈布斯堡守将的解释后,女皇的反应很是耐人寻味:她摘下金边眼镜,用丝巾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重新架回鼻梁上,不喜不怒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朕的脑子没进水,要搪塞朕,也找个靠谱点儿的理由。”
丢下这句话,女皇径直走出国会厅,在场所有议员目送她的背影,硬是逼出了一脑门冷汗。
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之后的三个月里,女皇再没过问此事,仿佛已经把博斯普鲁斯海岸上斑驳淋漓的血迹抛到脑后了。
对此,议员们反应不一: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义愤填膺,有人跳脚直蹦高……唯有熟悉女皇的人,才在背地里狠狠吸了口凉气。
根据他们的经验,女皇现在的表现越平淡,越看似不放在心上,秋后算账的手段也就越势若雷霆。
张啸在凡尔赛主宫呆了一天,刚把工位摸熟了,就接到了来自最高法院的传唤。他连试用期都没过,就不得不请了无薪假,第二天下午早早赶到帝国最高法院参加听证会。
应该说,这一出并没太让张啸吃惊,他早知道自己这篇报道一发布,不仅扯下了哈布斯堡费心遮掩的黑幕,也捅了整个帝都门阀的利益网一刀,因此一早做好了被人生撕活剥的准备。
前一天,安娜曾好心地问过他,是否需要自己陪同。张啸考虑了一下,还是婉拒了。
不是他不识好歹,只是这小子本能觉得,凡尔赛应该把有限的精力放在调查博斯普鲁斯要塞遇袭事件上。至于最高法院听证,那是张啸自己的仗,他要自己去打。
张啸还记得安娜当时看他的眼神,那表情带着点儿难以置信与无法言喻的古怪,就像看到一只肥兔子欢快地蹦跶到大张着的老虎嘴里。
很快,张啸明白了那个眼神的意味。
第二日下午,刚上任一天的新闻秘书官先生到达最高法院,他错愕地发现,自己要面对的不仅是最高法官和大陪审团,还有不下两位数的红袍大议员。
张啸:“……”
他站在被告席上,和旁听席位上的两排红袍议员大眼瞪小眼,这些议员年纪不一、长相各异,神色间却有某种相通之处,一水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仿佛同一套磨具打造出来的套杯。
张啸叹了口气,心知被安娜那张乌鸦嘴说中了,这次来赴的果真是鸿门宴。
按流程,原告方和被告方会各自就案情做出陈述。站在原告席上的是哈布斯堡的代理律师,已经为家族服务了三十年以上,只听他唾沫横飞地说:“……这篇报道完全是对我当事人的污蔑!我的当事人在帝都城具有极高的名望,被告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对我的当事人做出的指控纯属污蔑!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给我当事人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我方请求审判长对被告予以严惩,以正视听!”
张啸揉了揉太阳穴,他想,我其实还是应该感谢凡尔赛,如果不是御座上那位主心血来潮地把我弄进来,恐怕我现在面对的就不是哈布斯堡的傻逼律师,而是一打M18冲锋枪了。
“啪”一下轻响,审判长拿起小锤轻轻敲了一下,把张啸的思绪拽回了公审厅:“张啸先生,你对哈布斯堡的指控有什么看法?”
张啸站起身,对着审判长和红袍议员微微鞠了个躬,这才把目光投向原告席:“哈维斯先生,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律师鼻孔朝天,倨傲地哼了一声。
张啸不怒不躁,面带微笑地问:“您认为我那篇报道里,有哪些内容与事实不符?又有哪些内容是污蔑了?”
律师义正言辞地说:“你的报道里提到博斯普鲁斯要塞前哨站溃败是因为我当事人里通外敌、泄露情报,这是毫无根据的!我当事人驻守要塞七年之久,对所有情报的管控都有严格的程序,手握密钥的都是上校以上军官,绝不可能是从要塞泄露的!”
张啸一扬眉:“那您能否解释一下,前哨站为什么会在短短三个小时内溃败?据我所知,要塞前哨站装备了最新式的红外侦察器和地对空防护网,还有超过五百台2A级重装战甲,正常情况下,中东武装还没穿过土耳其海峡就该被发现了,等他们进入导弹射程范围,战甲军团也早已预热升空,怎么可能会仅仅三个小时就全军覆没?”
律师一瞪眼:“这也是我当事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果仅凭这一点就指责我当事人泄露情报,那我是不是能说是由于那三千前哨军疏于防范、迎敌不利,才招致惨败?”
张啸觉得胸口也有一团火嗖地窜了上来,几乎从七窍冒出烟来。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总算他克制力不错,没当场爆发出来,沉住气继续问:“据我所知,在这三小时里,前哨站曾向要塞发出至少六条求救信号,为什么要塞没有做出回应?”
律师梗起脖子:“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因为那天要塞接到的信息太多了,筛选系统一时分不清,错误地归入垃圾信号了吧……”
张啸觉得浑身上下每一颗细胞都在往外喷着火:“这怎么可能!帝国的军用通讯系统要这么不堪一击,早八百年前就被中东军踩在脚底下了!我要求调阅系统记录!”
律师瞧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很抱歉,博斯普鲁斯要塞属于最高级别的5S级要塞,根据帝国法律,只有上将级别以上的军官才有权限调阅。”
张啸恨恨地挫着后槽牙:“那我请求最高法庭签发调阅令!”
大陪审团之间发出一阵窃窃的议论声,很快如水波一样蔓延开,传入审判长耳中。审判长敲了敲小锤,用苍老而没有起伏的语调否决了提议:“根据帝国法律,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最高法庭无权签发5S级要塞的系统调阅令。”
不论红袍议员还是大陪审团,都用一式一样的目光俯视着张啸。那一刻,他们看起来像是陈列馆里的画像,在墙上一字排开,脑门自带圣光效果,威严的面目仿佛同一条藤蔓上结出的果子。
律师露出了得意的眼神。他挑衅地看着满面不甘的年轻文员,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开始朗诵一段《圣经》上的文字:“世上的国成了我主和主基督的国,他要作王,直到永永远远……”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了。
“万王之王,万主之主——出自《启示录》第11章。”
一记绵长的悠响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只见公审厅沉重的桐木门突然被推开,有人径直走了进来。那白色的身影带起一阵风,纯净、凛冽,仿佛裹挟着来自极北之地的雪末,瞬间席卷了沉闷的公审厅。
不论红袍议员还是大陪审团都诚惶诚恐地站起身,画像般威严的表情被打破了,他们渐次弯下腰,就像田间的麦秆被飓风吹折:“……陛下。”
张啸倏地扭过头。
——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她穿着略带坡跟的短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动,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余韵悠长。
没有人斥责她藐视法庭,就连审判长也颤巍巍地起身而立,略弯下腰,右手捏拳摁住胸口,那是帝国男士面见女皇时标准的欠身礼。
“陛下,”审判长说,“不知御驾莅临,未能远迎,请您见谅。”
张啸没听到审判长说话,事实上,他是整座公审厅里唯一还站直身的人。那双黑色的瞳仁微微颤缩了一下,细致入微地映出了一个与他遥相对视的人影。
“诸位都是长辈,不必多礼了。”他听到来人用不高不低的调子说,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都请坐吧。”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直起身,却没有就坐。这是约定俗成的礼节,当帝国女皇站着的时候,没有人能入座。
审判长的语气更加恭敬了:“不知陛下驾临,有何赐教?”
女皇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近前。张啸看清了她的脸,和记忆中的影像资料没什么不同,那是一张不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脸,轮廓柔和,略显平淡,眉眼说好听些是“斯文清秀”,说直白些是清汤寡水,让人打量过一眼就没有再看第二眼的冲动。
然而,这张算不上出色的脸上生了一双一见难忘的眸子,当她扬起下颌,冷如刀刃的眼锋逼到面前时,谁也没法忽略她的存在。
就连出身门阀的红袍议员都开始微微哆嗦,后颈不为人知地沁出了汗水,那目光是何等的凌厉、刚猛!
张啸悚然一惊,有那么片刻光景,他几乎以为是一头白色的猛虎扑入了羊群中。
“朕一下飞艇,就听说办公厅新招来的秘书官被传唤到最高法院问询,这小子不懂礼数,朕担心他在各位议员和审判长阁下面前失礼出丑,就赶着过来瞧瞧。”
审判长正想客气地回一句“您言重了”,冷不防听她轻声细语地又补充了一句:“顺便,也过来给他撑撑腰。”
审判长:“……”
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给噎了回去。
红袍议员们面面相觑,连带原告席上的哈布斯堡律师也面如死灰。任谁也没想到,本该远在北美行省的女皇悄无声息就回到了帝都,更没想到的是,这尊大神走下“擎苍一号”半个小时,连凡尔赛的宫门都没踏入,就直接杀到最高法庭……
只为了给一个新入职一天的文员撑撑腰?
红袍议员和陪审团们不动声色地换了一阵眼神,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回,哈布斯堡大概是踢到铁板了。
有女皇镇场,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张啸马力全开,方才满腹郁结的火气终于寻到发泄口,他干脆化身喷火暴龙,喷得哈布斯堡律师抬不起头来。
张啸:“哈维斯先生,您方才说前哨站被攻克或许也有守军防务不力的缘故。我想请问,哈布斯堡将军身为要塞守将,前哨站难道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如果守军作战真的不力,那原因无非是战力不足,或者军备低劣——您是想告诉我,哈布斯堡将军平日疏于操练军务,还是他假公济私、克扣军饷?”
律师:“……”
他瞥了眼坐在旁听席上,正单手支颐等着他答话的女皇,支吾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啸越战越勇:“还有,我绝不相信帝国5S级要塞的通讯系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您刚才说只有上将以上军官才有权限调阅系统日志……”
女皇时机拿捏得相当精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讶色,似乎刚刚被张啸提醒:“上将以上军官?不知朕可够得上级别?”
别说律师了,连审判长后颈都开始冒汗:“陛下说笑了,您当然有权限……”
他话没说完,就被女皇挥手打断了:“那就签发调阅令吧,朕准了。”
审判长:“……”
帝国虽然奉行君主制,却也不是什么都由女皇说了算,依然效仿古人将国家权力一分为三:立法权归属国会,司法权归于最高法院,而军政中枢所在的凡尔赛则独揽了行政权。
但这不能归功于分权制度,而是女皇克制的结果。事实上,如果真按照帝国宪法那一套,女皇分分钟就能压倒国会和最高法院,更别提她背后还有帝国首相和军部不遗余力的支持。
这种形势下,要梗起脖子和女皇陛下硬碰硬地掰腕子,也太难为审判长那把老骨头了。
几乎不用经过思索,老人站起来,鞠了半个躬:“是的陛下,我尊奉您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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