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下部  79、夜深夜暗该回家

章节字数:4486  更新时间:21-03-2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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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夜深夜暗该回家

    小飞终究是男生,干一架没看得怎么严重,一会儿就跟没事人似的。尽管,他号称是我的“扶郎花”。

    他一个劲地骂夏夏,骂得好脏。我听不下去了,说,嘿,她是我哥们!我本来想说“她是我的人”。

    小飞默了。他在琢磨,他妈的这事怎么那么错综?骂了谁都不合适。

    小飞说去一地方Party,说澳洲老头他们都在那里庆贺首演成功。我说,不去,我又不是你们学院的,去干吗?

    小飞说:“郁闷死了,疯疯去。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想了下说,不过我得早回家,这几天我妈在,盯死我了。

    小飞说:“不会太晚,大家都累了。”

    到了那地方,我看就巴掌大的酒吧,聚了不少人,多半是小飞的同学。一帮帅哥。有几个我认识,比如,凯。还有一些原先就在酒吧泡夜的客人,凑一块玩了,不分生熟。

    澳洲老头握着啤酒挤过来,和小飞碰了贴脸礼,问他怎么迟到那么久?小飞拍着他肚子说:“都喝那么圆啦?”老头快活地笑起来。

    小飞向他引荐我,老头立刻就明白了,说:“Oh,Mobilephoneman(哦,手机里的那个)。”开始我有点心虚,以为他知道我和小飞的事,那可是绝对隐私哦,之后,老头主动跟我握了下手:“一起玩吧,能喝吗?”我才释然,跟着我就笑了。我觉得老头挺好的,温和风趣,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癖好,就是一个发福的老外而已。老头的手是只厚厚的熊掌。

    地方太狭小了,闷热,充满酒气和烟味,那么多男孩挤一块,汗气蒸腾,我觉得晕乎乎的。凯过来跟我寒暄,我们一起喝着酒……我们没多说话,酒吧里闹,说话费劲。

    那时候,我的微信剧烈一震,打开看,居然是一张现场的照片,吓一跳。照片里小飞勾着我脖子正跟我说话,由于凑得紧,看起来很亲昵,还能看到凯的侧面,在镜头前挡着,很大头的样子。我立刻明白这是张从现场传出去又传回来的照片,故意恶心我。传回来的人是夏夏。

    我连忙走出酒吧,打夏夏的手机,我说,你什么意思?

    电话里夏夏不语。

    我又问,谁发给你的,贱不贱啊,分明挑事嘛!

    夏夏说:“你干嘛老跟我们学校的人混在一起,他们Party有你什么事?”见我答不上话,夏夏又说,“小钧我知道你喜欢热闹,闲不住,晚上没处去你上我这儿来呀。你该去的地方是我这儿,不是什么夜店酒吧!你明白不明白?”

    我嗫嚅了一阵,委屈地说,你还能老在家候着我?完了,我又说,酒吧里闹,说话得凑着耳朵根嚷,看上去跟抱着脖子似的。谁都一样,没别的。发你照片的那人也太来事了吧……什么人嘛。

    夏夏没听我说完就掐了电话。她没有劈头盖脸数落我,本来我挺心存感激的,这么一来,敢跟我撂电话,我反倒不买账了。我脱口说,牛!

    我说牛也没人听见,自己跟自己较劲罢了。联想到夏夏跟小飞说“下蛆”“不要脸”什么,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挺对立的,这像女孩说的话吗?

    酒吧外面冷风席席,小飞出来问我一个人在外面干吗?我说,你管得真宽啊!你们他妈的怎么都爱管人闲事?

    小飞惊愕地说:“你又发什么神经,双子座!”他老说双子座身体里就跟住着两个人似的,老打架,难伺候。

    我说,里头太闷,受不了,我回家了。

    小飞沉着脸说:“我刚心里舒坦一点,你别给我添堵!”

    我说,你他妈不开心我就得哄着,你开心了我就不能不开心是不是?

    小飞尖锐地嚷:“我不开心都是因为你啊!没你我会受这份气?!”

    我说,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不掺乎你们的破事儿!!

    小飞说:“你这鸟人怎么这样?认识你我感觉每天都在被人薅头发!”他想了一下说,“你们一个个都说不掺乎,你们不掺乎,是我一个人犯贱?!”

    之后,我们谁都不说话,别着。小飞一个劲弄手机,好一会儿才说:“你等等,我跟你一起走。”

    小飞转身进去后,不多会就出来,拉开车门坐我身边,我赌气不发动车,他躁狗似的嚷:“你他妈踩油门啊!”

    车开过两条街,小飞要我停下,我问干吗?小飞说他演出前就没吃,饿得胃直冒酸水,必须找点吃的。他下车后,转身恶狠狠冲我说:“你他妈吃不吃?!”这一晚,“他妈的“三个字被无数次使用,充满着炸药味。

    我停完车才发现这地方叫“北方狼”,看门面有点像夜总会。这是吃宵夜的地方吗?有得吃吗?我深疑,但没问,蔫头耷脑跟着往里走。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这地方我早不记得,这个晚上的事也不在我记忆中,凑巧,最近去深圳,朋友约我们在在海港城32层喝咖啡,我无意中往窗外一望——本来打算欣赏一下深港交界处的那条河流,还有号称超过三十万一平的豪楼,可打入眼帘的竟是一家叫木棉的酒店,楼宇间耀眼的霓虹灯赫然显出“北方狼”三个字,哦嚯,旧有的记忆立马变得鲜活,历历在目。我不知道“北方狼”是什么时候从北京迁往深圳的,也许是生意火了,另设连锁,再不就是欺世盗名。深圳的偶然一瞥,勾起了我的回忆,让我的故事又生生地添出原本不在计划中的一个章节。

    “北方狼”果然不是面馆之类宵夜地,我随小飞进去后,就意识到他在诳我。当我在那里见到了Jerkin——宝丽的那个客房服务生时,我相信我中套了。刚才小飞一个劲玩手机,没准就是跟Jerkin联络。

    Jerkin一身时尚打扮,完全不似原先服务生的模样,活脱一个阔少。和他在一起还有一个北方男。我之所以很快认定那人是北方男,是因为他剃了个铮亮的光头,还有就是他的坐相。他一条腿蜷在胸前,光脚丫肆无忌惮地踩在软椅上。据我的经验,北方男人才习惯这么坐,才不把京城虚头八脑的礼节放眼里。果不其然,他真是东北人,Jerkin跟我们介绍时说:“沈鹏。鹏哥。鞍山那疙瘩的。”

    T型台上在演摇滚,伴着走秀不像走秀,舞蹈不是舞蹈的表演。男生。这种表演在小飞眼里根本不值得看,沈鹏和Jerkin却看得津津有味。沈鹏还半张着嘴,仿佛有哈喇子要流下来。小飞忙着找吃的,他对着酒水单看了半天,能充饥的也就是土豆条、爆米花什么,于是就要了份土豆条。Jerkin热情地派烟,又要了一打啤酒。鹏哥的烟抽得很凶,一支接一支,就着啤酒。

    沈鹏一直没跟我搭讪,只是在碰酒的时候,对我说:“兄弟,认识就是有缘,往后一起玩了。”我没吭声。

    安静了片刻,T台上开始轮换节目,换上一个小男生,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条皮短裤,围着一张椅子,做一些无精打采的娘炮动作。小飞把一根土豆条衔嘴里,朝T台看了一眼,说:“靠!薅光毛的鸡啊。”Jerkin说:“小瞧人,这号小崽子狠着呢。”

    小男生开始坐一张预设的椅子上,分岔开两腿,做自摸状,他腿细细的,胳膊也细细白白,像没有发育完全,毫无男生的性感可言,看上去也没受过什么职业训练,一味搔首弄姿而已。沈鹏却使劲给他鼓掌,还扯开嗓子叫好。Jerkin也跟着起哄,但他的声音显然没有东北爷们雄浑有劲。

    我暗中观察沈鹏,其实眼眉长得蛮秀的,嘴是那种鸟喙型,就是上嘴唇尖嘟嘟的。原本,长这种嘴型的人看上去蛮天真的,属于乳臭未干奶味十足的那种,但不知为什么,沈鹏给人的感觉特别粗俗野性,和清秀的五官不搭。

    台上的小男生演完,夹着几束花下了。那些花可以提成,一束一个价,是这一晚辛苦的酬劳。沈鹏招服务生过来,耳语了几句……

    一会儿,小男生走到我们桌子跟前,还穿着方才表演的那身,脸上和瘦瘦的胸口有一些汗珠。我立刻明白是沈鹏招过来陪酒的。

    小男生怯怯地站着,沈鹏情绪高涨地招呼他坐自己身边,一连说了好几个“来来来”,还主动问他喝什么?小男生妖娆地回答:“将就啤酒吧。”沈鹏立马递了瓶打开的啤酒给他,热情地说:“敞开喝。一脸汗。哥都心疼你了。”

    小男生坐我对面,他悠悠地架起一条腿,身子斜歪着,坐半拉屁股,眼睛瞅着我说:“哇,几位哥哥都超帅。”Jerkin骂了句脏话说:“别他妈放电,这几位哥都是迫击炮,到时候你别懊悔,连叫爹妈都没处叫。”

    小男生被糙糙地堵了一回,不吱声,兀自从桌上取了支烟叼嘴里。Jerkin惊讶地说:“哦草,自拉动啊?”小男生说:“哥,只是颗烟吔,又没拉动你别的什么。”Jerkin领教了小男生的犀利,带几分狠地说:“抽吧,抽吧,只管抽!抽死你。”沈鹏大概觉得眼前什么事儿都好玩,大声地笑着,怂恿着。

    我打量着,心想,没准真被Jerkin说对,小男生真是个狠主,娇小羸弱的外表只是他的伪装,宰客连血带肉血滋拉呼的。

    那会儿,小飞一直在我身边磨叽,仿佛受过伤的心特别需要抚慰。他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两眼死死盯住我侧面,长时间凝神看,嘴里小声嘀咕:“侧颜杀……”我很好奇他怎么老也看不腻。他曾经说我哪个角度都好看,有一次,他突然一惊一乍地说:“我发现你牙好整齐吔!”当我说小时候我曾经上过牙套,那滋味好难受时,他立马夺走我手上的烟,不许我再抽,说把一口好牙熏黄了,太可惜。他老喜欢说:“笑一个,看看牙口。”逢到这种时候,我就特腻味他,说,你神经不神经,买马呐?他调笑说:“你这匹种马我可买不起。就像看看你一口好看的牙。”我极不理解,除了牙医,这世上还有喜欢看牙的人。我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不是就是“爱屋及乌”?

    小飞玩当着Jerkin他们几个,开始吻我的耳朵,说是吻,其实是舔,舌头在我耳朵皮上乱转,还包括耳朵根后头。虽然好痒,耳朵被他舔得湿漉漉得,特别腻歪,但我知道,此刻他心里的不快正在慢慢平复,便不忍心打断他,随他弄得我满耳朵都是口水。偶尔看一眼沈鹏他们仨,聊得正欢,渐入佳境。

    小男生看我瞅他们,狐媚地抛了个眼色,对我说:“小哥哥,我发现你好高冷。”我说,怎么就高冷啦?小男生说:“你朋友对你那么好,你都没一点反应。”我没好气地说,喝你的,没你的事儿!

    很多时候,我对小男生的性别很恍惚,他不仅长得特别袖珍,一笑一颦,拿烟拿酒瓶的手势都像个女生,说话声柔柔的,许多用词都和小女生一个德行。尤其当沈鹏手在他大腿上来回走时,光看那一截,细腻洁白,不长一丝腿毛,没有一条筋肉,哪会想到这是男生的腿。隔着桌子,我禁不住问,你几岁了?

    该死,我干吗要知道这?

    小男生说:“哥几岁?”

    我说,我问你呢小子!

    他说:“不见得会比你小。”

    小飞铁定是要跟我站队的,凶巴巴说:“问你你就说,绕什么弯子。”

    小男生说:“二十五。”

    哦靠,真比我还大,还大不少,怎么看都不像。长这么嫩,妖不妖?Jerkin要他拿身份证出来看,小男孩执拗地说:“骗你干吗?我们这儿都兴把自己往小里说,我还是头一回承认自己二十五。”

    我说,那你逮谁都叫哥?小男生给了我一眼,好像我这话说得特傻似的。

    那会儿沈鹏大概上厕所去了,反正没在场,回来听我们说小男生实际年龄有二十五了,他一手揽住他脖子,一手卡住他下巴,情绪高昂地说:“诳我们吧?毛还没长齐呢,能有二十五?鬼信!”小男生服帖地陷在沈鹏怀里,笑着说:“谁说的,你知道?”沈鹏说:“嘴还挺硬。我怎么不知道,我一看就看出来。要不服,验验?到底是不是在扯蛋?”

    我意识到这局面是我给挑起的,正中沈鹏下怀,他好像特来劲。这不好。于是,我对小飞说,我想回家了。小飞不让,说:“干吗?回家有人喂奶你喝?真想喝奶,我给你买啊。”我说,你别他妈唾沫星子乱喷。小飞说:“别像娘儿们似的,既然出来了,就玩个痛快。”

    玩痛快?什么是玩痛快?我还惦记着我妈盯着我早回呢。我还担心夏夏说来电就来电,开门见山直统统就盘问我,“在哪儿呢?”“和谁一起?”我不能老说谎,说谎话就不会痛快。我似乎是注定不可能像他们一样痛快的。

    谁都看得出来,这注定是一个混乱的夜晚,而我必须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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