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060 更新时间:21-02-12 12:18
71、蓝黛夜
说完“泪心男孩”,现在我要开始说第二个相关人的事。那就枫哥。
那天,我在玢姐公司玩,身边围着一帮小姐姐,就我一个男生。不记得当时在说什么,反正笑得挺无耻的,人仰马翻,胳膊腿毫无忌讳地缠在了一起。
玢姐过来,看见我们这样,说:“这是公司!大小姐们你们知道一点廉耻好不好?别见了小帅哥就不知道斤两。轻骨头!”
“轻骨头”不属于北方语系,是南方人的习惯语。和北京的“贱”还不是一个意思。有上海中产阶级的自傲和尖刻,刚好是“打人不打脸”的尺度,公司的姐姐们听了没觉得有被伤到。
玢姐说完,本来是要走的,不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来,要我们围沙发而坐的这一帮小姐姐,全部把手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干吗?要打手心啊?我问。我们不闹了还不行吗?
从小我就怕打手,还不如打屁股。打手钻心疼。
不料,玢姐厉声说:“手心向下啊!”
我们闹不清玢姐唱的是哪一出,乖乖把手都伸出来。
玢姐伸脑袋看了看,一挥手说:“好了,没戏没戏,散吧——”
小姐姐们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啊?”
玢姐过来拉起我手:“你们哪个能配得上我们Tony这双手?行了,都躲一边自惭形秽去吧。”
小姐姐们嘈嘈地说,我们也没要和Tony配对啊。
玢姐只顾自己说:“合适不合适我就看手,这还是一相术大师教的。瞧瞧你们的手,哪个有那点贵气,要型没型,要肤色没肤色……脸好看管啥用?脸可以化妆,可以整容,丑丫头都能扮成网红脸……”玢姐平时就辣,说话速度也快,特别难招架,那天她说了一溜看手不看脸的话,我都记不全,完了,拉着我往外走,“别没出息了,跟她们吓混什么呀?”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一个劲跟受了奚落挨了闷棍的小姐姐们眨眼睛抱歉。
玢姐自从发现我的手是一双“从不干活”的贵气手之后,就一直喋喋不休夸“好看”。那会儿,我身体还没做黑,那么大的一双手,白得就跟纸似的,都不好意思往外拿。这也是我下决心要改变肤色的原因之一。我很奇怪,我的上臂、小臂都肉肉的,到了手腕以下就不肉了,浅蓝色的筋脉特别显,伏在薄薄的皮肤下,跟透明似的,指甲盖莫名的亮,好像精心打理过,其实不是。
彤姐说我主要是没好好干过力气活。“男人要干过粗活,手掌才会糙糙的,厚实有力。”我不承认。我经常打球,做器械,手同样很发力。网球打得多时,握拍的右手少说也有两个茧。彤姐却说,“两码事儿”。我说,平时搬个物件,提个箱子什么,我从不躲,挺主动的呀,家里把我当劳力使。彤姐捏捏我鼻子:“没用,就是长不成一双厚实的手。这是先天的,爹妈给给,老天赏的。”听这一说,我都有点埋怨爸妈了。
我觉得男人的手太单薄、手指太修长没什么好。别人夸我,我甚至觉得有埋汰的意思,特别不爱听。那次,彤姐说完我没好好干活,我就把她举起来,一直从起居室抱到厨房,以示我力气大,跟搬场的工人没什么两样。后来彤姐说她腰部都青了,半个月都没退。骂了我半个月。
玢姐拉着我手往外走时,我真想使劲握她一把,把她捏到哇哇叫才好,免得老说那些不中听的。也就是那会儿,玢姐告诉了我一件事,让我挺意外,忘记了要恶作剧。
不知玢姐触动了那根神经,突然想到说:“Tony啊,阿枫要走了,出国。”
是吗?那他的车怎么办?怎么也不来跟我来要啊?
“他今晚聚一帮人在”蓝黛”Party,要不你去见见他,跟他把事情了清了?”
我去。我肯定要去。
得到了这样一个信息,我火燎燎地往电梯口走,按下电梯下行键才想到回转身问,蓝黛?哪个蓝黛?
玢姐摇头叹息:“这孩子……五环那个,蓝色的蓝,林黛玉的黛。”
我没去过“蓝黛”,听说过那地方挺妖的,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爵士歌厅。路特别远。出了三环,我就不认了,什么紫竹桥、香山路,我一路问,快10点了,才刚刚找到。事前,我给枫哥打过电话,他说:“那你就过来吧,一起热闹热闹……哥今天生日。”
印象中枫哥是个安静的人,他说要“热闹热闹”,都感觉不是他了。也许是恰逢庆生,想火一把,去去晦气。
枫哥生日,空手去我觉得不妥,怎么都得买束花意思意思。可这么晚了,人在高架上,我上哪儿买去?一时心里挺别扭的,想好到了那地方再说。见机行事。
“蓝黛”聚众力这么大,出乎我意料,一个大厅容下上千号人不成问题,整个气场显得特别摇滚特别金属,除了黑就是亮闪闪的金属物件,连装啤酒的都是钢杯。我进去时,乐声鼓声歌声,人嘶马啸,特别尖锐,震耳欲聋,就像一个黑金属匣子,装满了碎玻璃,还使劲摇。你也一起被装里头。匣子一点都不透气,声音也出不去,闷死你震死你的节奏。进去了,耳膜痛,脑袋炸,不疯才怪。
黑影幢幢中,我扯着嗓子打听枫哥要的包房在哪里?一身黑的服务生带我绕过大厅,走上一溜金属台阶。台阶的圆孔里透出各种颜色的灯光,每一脚都踩不踏实,人的目测误差大了。
上了二层,噪音显然小了,但这地方更诡异,完全像个溶洞,头顶全是不规则的几何形,像垂挂的钟乳石,随时要撞破头似的。
我进了一K房,没人招呼我,也没一个认识的人,里头的人情绪蛮欢畅的,但全都是自顾自,或者几个人一个小圈子。其中有好些女生,有几个穿短裙,看上去像陪酒的。
我傻愣愣站那儿,进退两难,过了会儿,一光头男生过来,“阿枫的朋友?”他问我。我点点头。他拍了下我肩膀,“阿枫一会儿就过来,你随便玩吧。喝酒。自己动手。”
我必须交待一下那天我的装束,因为这和后面发生的事有密切关系。
说是装束,其实,简单到无装束,一件白T恤,一条灰蓝色运动裤,系裤带的那种。比较有特色的是,裤子外侧各有一道长长的拉链,从腰际贯通到小腿肚子。热了,可以打开,里面有一层网状夹层,不仅透气,还能透视出半条大腿。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把拉链全打开,否则也太那个了,要是运动后感到热,就会拉开一点拉链,透透气。我挺喜欢这条裤子,经常穿,以至有人嘲笑我,问我是不是买不起裤子啊?这不是主题。主题是这条运动型的裤子这天帮了我的大忙。OK?!
我在K房没着没落的,无比尴尬,于是就到门外,倚着墙等枫哥。其实,那时候,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我这人就是那样,什么事都搁脸上,遇到尴尬,脸就特臭,嘴噘着,一脸不高兴。那时候,有一小姐姐握着一瓶啤酒出来,递给我。Brigalow,澳啤。女生短发,齐额的刘海,蛮清纯的。看得出女孩的发质极好,柔软如丝缎,有几缕作了挑染,在幽暗光线下泛出些微金黄。
哦,谢谢。我说。表情依然高冷,一点没改变。
“干吗在外面?进去玩啊。”小姐姐友好地邀请我。
我喝了口啤酒,说,哦不要了,我等枫哥。一会儿就走。
啤酒不错,舌尖的感觉特别清凉。
小姐姐问:“阿枫的朋友?今天阿枫生日,来的都是他最好的朋友。你没给他带礼物?我看你空着手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恰恰问到我软肋,我窘迫地说,刚知道,什么准备也没有。
我都出汗了。
小姐姐主动拉我手:“没事,进去吧。喜欢K歌吗?都是枫哥的朋友,一起玩吧。”
我被金黄短发小姐姐重新拉进K房,在沙发上坐下,她热情地把麦递给我,还张罗几个哥们给我换酒。是挺会利用姿色使唤男生办事的那种。见我把麦撂下,又不动跟前的那杯泡着青梅的鸡尾酒,便笑着说:“不会吧?不会唱歌还不会喝酒?”
小姐姐跟我碰杯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她手从我腰后抄过来,这动作不正常!
难道这有什么不正常吗?女孩子不讨厌你,愿意跟你喝酒,偎一下你,搂住你腰,这是女孩的天份,太正常了,尤其在K房,就是把手搁你腿上,撸你几下也不是什么过分之举,反而,这是信号,告诉你,你有资格,也有可能大胆一点。来者不拒。
按我的性格,在以往,只消几分钟,我的手也上去了。如果身边的女孩真的不错。女孩通常半真不假,佯装三分醉。可装出来的自然也是自然。玩情调只要自然就好办。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此时抄过来的手不正常。我是那样的敏感,但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我的腰就那么不自然地僵着,没给女孩回应。后来,又过来几个女生,和我们挤坐在一起,问我是不是从北电那儿来?有没有和谁谁谁一起过来什么?其中有一女生点着我裤边的拉链说:“这是什么机关啊?”我把腿挪开,说,不是什么机关,就是一拉链。女生说:“这么长的拉链,里头能装东西不?”
嘿嘿。我应付地笑笑。
女生说:“装的什么啊,能让我们瞧瞧吗?”
我说,不能。
女生说:“什么好东西,还不让看?”
我清楚她们那套,便说,你会不知道里头装什么?
女生做出一脸天真,说:“不知道,真不知道,不过看看就知道——”
我说,甭看,就是一大腿,你早知道。
女生在我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切,大腿有什么不能看?”
那一下,贼痛,我差点没叫起来。
我看了看她露在短裙外的大腿,几乎能看到臀线,鄙夷地说,你的能看,我的就是不能看,再说,就是一毛腿,有什么好看的。
那女生还真来劲了,嗲声嗲气地说:“就是要看,就是要看……”说着,真来划拉我拉链了。我赶紧捂住。我讨厌这种没皮没脸的女生,谁认识她啊?凭什么动手?身边几个女的,看我们一来一去地斗嘴,只是笑,没一个出来声讨她维护我,连金黄短发的小姐姐也置我而不顾,可在此之前她看起来颇有温良气质,像个正经女孩。
这时候,我恍惚听见有人对动手扯我拉链的女生说:“劲儿上来了是吧?”当时,K房里太闹,她到底说的是“药劲儿上来了”,还是说“劲儿上来了”?我没听真切。
也就是那会儿,先前领我进来的光头男生走向我,对我说:“枫哥在隔壁屋……”
我说,啊。
他说:“你要不要过去?”
我说,可以吗?
光头有点凶地说:“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有被他吓到,使劲点了点头。
光头冲我勾了下食指,于是我就跟着走了。
我跟着光头绕过走廊,来到另一个K房,那里小些,没什么人,我进去的时候,有一男一女在里头,见有人来,那男的从茶几上拿了件什么东西揣兜里,女的则对枫哥说:“一会儿我们好好喝一杯。”枫哥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
这一男一女都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总归是歌手、演艺人士之类,电视上混过脸熟。
枫哥对光头说:“这会儿你们谁也别进来。”
光头关上门走后,枫哥对我张开臂膀:“小Tony,你好啊,多久没见啦?”
枫哥拥抱了我,在我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我感受着他热乎乎的体温。
我和枫哥没什么交情,只是在他病倒的时候为他提供了一张床,给他送过一回粥,还不是我自己熬的,他这么热情地对我,视如兄弟,我不禁感动,眼眶都有些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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