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40 更新时间:19-04-16 20:44
寒冬已过,暖春到来,抓捕逃犯的风声仍旧紧迫。
大城小镇无一不是严查进出人员,大官小兵无一不盼着抓到上官止,换取那笔能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丰厚赏金。
边陲小城,张家棺材铺,入夜时分,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男子轻轻扣响门环。
门开了条缝,一位花甲老人探出半个身子,询问:“公子有何事。”
“买棺。”来人虽遮了面看不出年岁,声音却颇为沉稳。
“夜深了不做买卖,你明日再来吧。”
“等不到明日。”
张老头有些疑惑,这也没听说哪家要办白事啊。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天天只顾蒙头侍弄棺木,消息不灵通,就将人放了进来。
那人进屋摘下斗笠后,除了满脸胡子拉碴,到也是一个挺拔青年的模样。
狭小的店铺内,依次规规矩矩的乘放着几口棺木,空气中除了涂漆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头清香。
张老头给人到了碗热茶,让人坐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男子。只觉这人面无表情,不似有何伤心事,便有些疑惑的问:“公子家中何人辞世,这棺材要什么木”
初春的夜依旧寒彻骨,男子将茶碗捧在脸前,碗里冒出的缕缕热气缓和了他因在寒夜里奔波而冻得发紫的嘴唇。
“我要用棺材,木头无所谓。”
“这……”张老头看着的男子,除了衣着单薄冻得狠了,也无身患绝症的样子,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张老头有些生气了,“你这后生,大晚上的拿我一个老头子寻什么开心,出去,出去,我还要早些休息。”
“老人家是否好奇我为何要用棺木,你且仔细看看,觉得我与谁有几分相似吗?”
这话问道了张老头,他细细端详起男子来,一拍脑袋,想起来了。“相似去掉胡子,再白净一些,倒是与缉捕告示上的上官将军有几分相似。”
男子将茶碗放在黑漆漆的木桌上,轻声说到:“他不是将军,是罪人。”
微小的声音,不知是说给张老头还是说给自己听。
“你们这些后生,久居关内、日日享福,岂知边关将士的苦楚。这小皇帝狡兔死,走狗烹,说辞一套一套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会信。”张老头情绪有些激动,似乎这男子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论,自己急于反驳,一番言语之后激动得面红耳赤。
男子听了张老头的话,沉静了许久。忽然又站起身,放下碗,抱拳,向张老头深深鞠了一躬,并说道:“多谢。”
张老头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连忙将人扶起,“我又没干什么,你行这礼做什么。”老人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怯,看来是久未有人对自己行过这礼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男子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张老头的眼睛,眼神中满是坚毅,他说:“我就是那画上之人,恳请老人家相助,让我顺利出城。”
这可真真是惊了张老头一大跳,不过人活得久了,大风大浪总是经历过一些的,到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处事不惊。
张老头端起桌上男子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放下碗,对上官止叩拜,“草名张德怿见过将军。”
上官止此刻被人叫将军,内心滋味,不可名状。张老头还未跪下去,他就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我是逃犯,老人家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张老头摆摆手,“我才不信小皇帝那套说辞,将军必是有难言之隐。你有何事需要老头子帮忙,就直说吧。”
上官止蹙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张老头看出上官止的犹疑,捋捋胡子,“将军莫不是怀疑老头子我要拿你去换赏金。”
上官止依旧没回答。
“哼。”看着上官止欲言又止的样子,张老头气呼呼地说:“我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参过军吃过苦,见过流血漂橹,战事惨烈的,知晓将士们的苦楚。再者,您为我东林国立下的赫赫战功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不是那鸟尽良弓藏的皇帝,也不是那些见钱眼开的宵小之徒,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上官止苦笑一下,正因如此,才不想让老人帮忙,他日若东窗事发,老人连安享晚年都不能。
只是事已至此,若自己不能顺利出城,只怕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思虑一番,上官止只得说出自己的想法。
张老头听完上官止的话,双眼放光,赞叹道,“不愧是大将军,妙计,妙计。”
上官止心觉惭愧,又行一礼,“劳烦了。”
张老头笑嘻嘻地说:“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做棺材吗,还是拿的出手的。将军所需之物,我会尽快做好,你且安心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棺材铺晦气,少有人来搜查。”
上官止看着眼前的老人,苍苍白发,体态削瘦,却活出了自己的风度,不像自己,从未真真正正活过一天。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老头用驴子和板车拉着一口棺材打算出城。
走到城门口,被人拦了下来。“诶诶诶,停下,你这拉的什么东西。”
张老头从板车上跳下来,“官爷,这东西晦气,怕污了你的眼。”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官兵听到两人的交谈,对拦着张老头的小兵说,“这就是西巷那个做棺材的,你拦他做什么。本就运气不好,连个逃犯的影子都没瞧见,你还碰这晦气的东西。”
拦着张老头的官兵许是刚来不久,做事挺认真,没听前辈的话,对张老头说:“上头下令严查进出城的人、物,你把棺材打开,我看看。”
张老头只得将裹馆布扯下来,吃力地推开馆材盖。
天还未完全亮,城楼吊着的油灯发出蒙蒙的光照进空荡荡的棺材里,一览无余,什么东西都没有,干净的像一块一尘不染的白绢。
“瞧见什么东西了吗,真是的,连口棺材都查,是多想抓住逃犯挣赏钱啊。”年长的官兵语气不阴不阳,瞧着小兵认真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靠在城墙睡起觉来。
那小兵虽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便不做纠缠,将人放了。
张老头笑着做了两个揖,嘴中念叨,“官爷辛苦,官爷辛苦。”说完跳上板车,挥了一鞭,“啪”的一声炸开,及其清脆,驴子听到声音却没动。
“这老家伙,拉点东西就偷懒。”说完一鞭子甩在驴屁股上,驴子这才哼哧哼哧地挪开步子走出城。
半个多时辰之后,最后一丝暮色悄悄退去,天大亮。
陆陆续续的有人出城,守城门的官兵繁忙起来,挨个挨个检查进出城的人。这时,一位拎着食盒的妇人走了过来。
半个时辰前检查张老头的那个小兵,看着这妇女手中的食盒,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食盒有两层,上一层是几叠小菜,下一层是大白馒头。小兵一直盯着食盒看,看得妇人有些害怕,轻声细语的说:“我这装的都是些饭菜,给我家耕田的汉子送去。军爷,您不放心可以尝尝。”
猛地一个念头炸开在脑海中,那小兵总算找出了怪异之处,太浅了,今早出城的棺材太浅了。就像是棺材被分成了两层,下面一层装了东西,露出来的上层比寻常的棺材浅了许多,所以看起来才那么奇怪。
大早晨的运个棺材出城本就可疑,再加上自己刚刚的猜想,小兵神色巨变,大呼一声:“糟糕!”
连续当了几天值的老官兵本就对新人没好语气,这下更是逮着机会教训人,“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年轻人就是不经事,一惊一乍。”
小兵也顾不得自己被训斥,思及事情的严重性,着急解释:“那棺材有问题,太浅了,肯定是藏了东西,又覆了一层木板。”
老兵回想起扫了一眼的棺材,是有些不对。而且那驴子拉起车来明显吃力,这说明,它拉得东西很重,肯定不止一个老头和一口棺材。
“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禀告老爷。”
“是。”小兵虽然知道这是抢功,却没反对,只是对着老兵说:“大哥,你快些吧,莫等那老头走远了。”
老兵不着痕迹地得意一笑,装模作样的拍拍小兵肩膀,“小伙子,识时务者方能成大事,我看你还是不错的。”
张老头坐在木板车上,挥着鞭子,哼着不成曲调的歌,估摸离城有些距离,就喊了一声,“黑子,停下。”
听到声音的驴子甩甩耳朵,撅撅蹄子,“昂——”的叫唤一下,停了下来。
张老头跳下车,拍拍驴子的屁股,笑着说:“老伙计,规矩还挺多。”说完后推开棺盖,敲了三下,退开两步。
只听“咚”的一声,棺材底破开一个大洞,一只手钻了出来,接着咔嚓咔嚓几下,半个身子露了出来。
张老头没因为棺材里钻出个大活人而退避三舍,反而急急走上前去,将人给拉出来,“将军可有憋坏。”
上官止一个翻身跳出棺木,拍拍身上的木屑,拱手抱拳,对张老头说:“无妨,从军之苦,更甚于此。多谢老伯救命之恩,他日若再遇,必当报答。”
张老头挥挥手,一脸开心,心中满是盛世豪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候,自己跟随将军,荡平外敌,保卫家园。
“将军快些从小路离开,谢与不谢的,我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也不在乎。”说完将棺材里的薄木板拿了出来,丢到一旁草丛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入上官止手中,“好了,这下他们想抓我也没依据,将军快些离去吧。有朝一日,您定能洗去身上的冤屈。”
张老头说完重新跳上板车,鞭子一挥,“黑子,走吧。”哼起那不成调的歌,悠悠离去。
上官止捏着手中那袋碎银,朝着张老头渐渐模糊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便不再做停留,从小路向着更偏更远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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