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851 更新时间：19-07-31 15:52
自窗口望去，一艘楼船正逐渐驶近。那楼船既宽且高，船上灯火辉煌，一副皇家气派。
天佑身子一僵。苏傲打趣道：“遇上茧人都不怕，这会儿倒怯了？”随手放下帐幔，又道：“不知来得是何方神圣。”
天佑欲言又止：“师傅……”
苏傲攘袂持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怎么。”
天佑取出手抄的毒经，双手递还，说道：“这卷毒经徒儿只翻了两页，如今物归原主。”
苏傲双眸眯起，沉吟不语。天佑不惧他阴沉的脸色，道：“徒弟资质平庸，不值得师傅费心栽培，这本毒经师傅还是收回去，择优遴选罢。”
苏傲垂眸看他，问道：“这么急着划清界线，是怕我对船上的人不利，还是他对我不利？”
天佑咬住嘴唇，低头道：“徒儿枉费师傅一番心意。”
苏傲将酒水饮尽，道：“倒酒。”天佑心中忐忑，端起酒壶，往杯中注酒。苏傲似笑非笑地道：“倘若为师答应了呢？”
天佑怔了怔，头垂得更低了。忽然铮地一声，琴声响起。苏傲放下酒杯，往外走去。天佑盯着那酒杯看了一阵，实在无法揣测苏傲的意思，只得跟着出去。
两人说话的工夫，楼船已到近前。
船头坐着一名少年，身拢轻纱，面容不俗，手指轻轻拨着一把七弦琴。天佑目光越过少年，望向他身后的船舱。
重重帷幔中传出一声轻咳，一个声音道：“素闻陨天教教主品貌非凡，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今日一遇，果真不俗。”
苏傲之颜色，固然万中仅有，却因一身邪气令人望而却步，见者人人畏惧，岂敢宣诸于口？兼之深居简出，实际长相如何，江湖中流传甚少，倒不知这人是从何处听说了。
苏傲只笑不语。天佑站在他身侧，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苏傲看了小孩一眼，这才道：“本尊不喜和藏头露尾的人说话。”一扬手，霎时劲风飒然，吹开楼阁间层层叠叠的帷幔。
楼阁中央摆着一张暖榻，因为背对舱门，只能看见一幅精绣的衣角。几名小婢跪在两旁，侍候汤药。
帷幔重又落下。那人咳嗽一声，笑道：“本应亲自出迎，奈何我身子抱恙，怠慢教主了。”
苏傲道：“阁下这身病，药石针剂恐无多少效用。”
那人苦笑道：“教主果然是明白人。”
苏傲揶揄道：“既然身子有恙，何苦跑到江上来。”
那人叹道：“胞弟顽劣，不慎冲撞了家中长辈，被罚在祠堂思过，哪知他一气之下夺门出走，我忧心他在外受人欺辱，这才寻了过来。”
天佑听了这番话，一双小拳在袖中握得死紧。苏傲扫了他一眼，道：“原来如此。”目光转回帷幔之上，似在等听下文。
那人继续道：“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一来容易受人蒙骗，二来怕他得罪江湖高贤。如今见他在教主庇护之下，我便放心了。”
苏傲颔首道：“他悟性不错，我身旁又缺个侍候的，便收他做个弟子。”
那人愣了一下，又道：“能得教主垂青，这是他的福分，只是他母亲思念他，盼他回家侍奉。为人子女，以孝当先，教主身边若是缺人，我愿献上一僮，替他侍候教主。”他咳了一声，唤道：“阿非。”
那抚琴少年站起来，向苏傲躬身行礼。
苏傲冷笑一声，道：“阁下这是说笑么？”
那人一怔，问道：“教主何出此言？”
苏傲道：“阁下的排场，不说天潢贵胄，亦为人中龙凤，令弟自也不是寻常身份，区区一名仆僮，怎可堪比？”
帐中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教主所言极是，只是此趟出行匆忙，未及物色更好的人选。”
苏傲玩味道：“本尊难得有一个中意的，岂是寻常糟粕可换？”
那抱琴少年身子一僵。那人叹道：“偕偕士子，佳人美眷，但凡教主开口，便是倾尽家财，我也给教主寻来。”
苏傲又笑：“本尊不缺这些。阁下要人，只有一个法子。”
那人问道：“甚么法子？”
他问得慎重，只可惜隔着重重帐幔，看不见苏傲眼中的戏谑之色。苏傲悠然道：“阁下想要弟弟，便拿自己来换。”
“啪——”小婢手中的汤碗被掀翻。一阵令人窒息的怒意席卷而来。
天佑心道：我哥哥地位尊崇，看着大度，实则气小狭隘，若非忌惮陨天教势力，岂肯纡尊降贵，受你闲气？你这话可将他气惨了。
能气得他这位兄长七窍生烟，天佑自是大出一口恶气，但听他要将兄长换了自己，又有些揪心和无措。
帐中默然半晌，幽幽地传出一声叹息：“能够伺候教主，是我之福，只是残破之身，难入教主法眼。”
苏傲戏谑道：“本尊也是随口一说，阁下不必当真。本尊千挑万选，才选中天下最好的璞玉浑金，其它都看不入眼。”
帐中再又沉默下来。天佑转忧为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咬牙道：“看来教主心意已决，我再不愿，也只得割爱了。只是那紫暮姑娘受了许多苦头，就请教主卖我一个面子，教她解脱了罢。”话刚落音，一支响箭便射向紫暮，洞穿她的胸口。
苏傲并未阻拦，只道：“本尊并未向她套话，阁下自不必急。”
那人道：“教主要问话，大可问我，下人不知轻重，怕有冒犯。”
苏傲笑道：“她敢作敢为，倒比有些伪君子瞧得顺眼。”
那人满腔怒意再也憋将不住，寒声道：“开船！”
目睹楼船驶离，天佑禁不住大声笑出，笑罢了，对苏傲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不出三刻，定要派人泅水凿船。”
苏傲却道：“不必等到三刻。”
天佑大吃一惊，转头看时，果见船板上正泊泊冒水。苏傲用劲一踏，蓦地水花四溅，两名黑衣人从船板下摔将出来。这两人摔得懵了，一看苏傲，便要跳江。苏傲伸手抓中两人衣领，两相一撞，两人登时毙命。
江水咄咄冒出，很快漫过脚踝。天佑倒不信这便宜师傅会将自身陷于险境，却也禁不住有些慌乱。
苏傲站在船上，双手背负，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天佑左顾右盼，也未看见小舟小艇。苏傲问他：“为师若是要了你哥哥，你待如何？”
天佑道：“我兄长心高气傲，不会向人低头。”
苏傲道：“为师问的是你。”
天佑提醒他道：“师傅，船要沉了。”
苏傲气定神闲地道：“他送美貌的娈童给我，又对你明褒暗贬，你不动气？”
天佑暗道：怎会不动气，自己又不是圣人菩萨。眼见江上小山似的巨浪一个接一个打来，咬了咬牙道：“师傅——”
苏傲缓声道：“你不生气，可是为师很生气。为师的徒弟，为师教训可以，他算甚么东西，也敢放肆？”
天佑心头一暖，但当下却做不出感激的神情来，大喊道：“师傅，船、真、要、沉、了！”
苏傲大笑，一揽他腰，施展轻功跃了起来。数个起落之后，两人终于落在一艘船上。但见灯火煌煌，奢华锦绣，正是方才那艘楼船，但船上静悄悄地，没有丁点动静
天佑想了想，道：“他做事向来留有后手，派人凿船后，怕我二人侥幸未死，追上前来，便事先设好陷阱。”
苏傲意味深长地道：“你对他倒是知之甚深。”
天佑撇嘴道：“你要是给他从小欺负到大，便不会这么说了。”
苏傲道：“欺负？怕他未必能在我徒儿身上讨着便宜。”
天佑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两人走到舱前，撩起帐帘。苏傲牵住天佑小手，一齐进舱。天佑见舱中无人，道：“看来是弃船走了。”
苏傲微微冷笑：“算他逃得快。”
蜡烛被风吹得扑扑作响，纵然风高浪急，但船上十分平稳。天佑道：“去底层看看。”
苏傲按住他肩膀道：“你兄长可通琴艺？”
天佑答道：“他对琴棋书画皆有涉及。”见长案上搁着一把古琴，道：“这是赫连非的琴。”
苏傲挑眉：“赫连非？”
天佑道：“便是那弹琴少年。”咳嗽一声，又道：“他是哥哥府上的客僚，不是娈童。”
苏傲笑了一声，轻拨琴弦，铮地一声，船身跟着晃起来。
天佑抓紧苏傲衣袖，警惕道：“师傅！”
苏傲颔首道：“来了。”
一阵风起，蜡烛尽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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