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87 更新时间:24-02-17 03:27
午间的阳光纵使明亮,也依旧照不进萨佛朗街三十七号书房的北窗,深秋的晴空与被映得一片灼亮的街道汇成另一种形式的天光,给书房内的人和陈设都镀上了一层分明的冷光。
“确实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去找城庭的医者,”伦泽在松开抵在杰纳背上的手的同时说,“不如说找了也没用。”
“猜到了。”杰纳面上全无意外的神色,他抽回搭在椅背上的衬衫,把用发带绑成一束的长发抽出领口,从第一颗扣子开始一颗颗往下扣。
“别说是城庭的医者了,”伦泽摇一摇头,“就是他亲自出手,想来也不会有用。”
杰纳的手指一顿。
“月鹫不过排在第十一位,居然能强到这种程度?”杰纳完全清楚伦泽指的是谁,不由皱起眉头。
其实第十一位远远不能说一句“不过”,但【罪心】里的六颗心脏均属于排名前十五的凶兽,除了明确知晓排名第十的时影亚铎外,世家记载明确的十一到十五名里,唯有幽龙苏森格尔赫德位列其中,再刨去确认已死的月鹫安塔西跟冰蟒嘉尔艾德,即使那些余下的心脏们的主人尚不明确,也至少有三颗是属于排名前十的凶兽的,相比之下安塔西的第十一名,显然就不那么够看了。
“怎么可能,”伦泽嗤笑一声,转身去酒柜那边拎了一瓶南檀产的“红袖”,“不过是从方向上就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重新穿戴整齐的杰纳落后他两步,看着他凭空凝集水汽结成一颗滚圆的冰球又投入杯中,樱红色的酒液倾倒其上,如同剔透的宝石般诡艳地闪烁着。
“意思是他虽然能很轻易地杀了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仅凭自【骸骨之廊】处传承的权能让他们畏惧退缩,可清除一个人血液里属于他们的部分却不在他的能力范畴,”他推给坐进扶手椅的杰纳一杯温热的花茶,“不然世家也就没必要对凶兽的血统如此芥蒂了。”
杰纳接过茶杯稍稍抿了一口,微薄的苦与醇厚共香气于唇舌蒸腾。
“明面上的异状可以消除,甚至能够凭借足够强大的治愈术让异变的痕迹完全看之不出,”伦泽在书房里踱了几步,“但真正顽固的那些,一旦被催发就没可能轻易消除,即使日后没有异动,它的存在也会鲜明得如同一根血肉间的刺,无论怎样都是没办法忽视的。”
杰纳一面喝茶,一面不由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早几千年前这甚至是一种常用的攻击手段,”伦泽说,“把强大的魔物甚至是兽王或凶兽的血,不做任何处理直接往目标的身上泼——大部分人在沾到那些血的时候就如同被泼上热油一般,只能死在绝望的挣扎和剧烈的痛苦之中,就算侥幸有活下来的……柯利耶特一世的悲剧你应该也记得。”
杰纳默默点了点头,在那位皇帝身上发生的异变几乎杀死了他的所有亲属,并且直至他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死去都未能解除。
“如果只是被泼到,其实还算好说,只要发现的够早,并及时得到比血液来源更靠近凶兽或者干脆是更高位的凶兽的帮助,绝大部分的异变都能在最大程度上消除,柯利耶特一世倒霉就倒霉在好几年过去了他都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排名前十五还活着的凶兽里,也没谁会那么轻易地透露自己的行踪。”伦泽轻轻叹了口气,“你的问题还要更复杂一点——你并不是单纯地被兽血侵蚀,月鹫的血统本就潜藏在你的血液中,并由她直系的兽王亲手诱出。”
杰纳沉默着不做声,如果安塔西还活着,说不定就能解决了,但安塔西早已被杀不说,就算活着,影化之后也是没可能再救回来的,而安塔西的排名本身就已经很高,属于绝大部分人一生都无缘得见的、能够化形为人的前十五,排在她前面的凶兽杰纳知道的不算太多,但其中的第十、第八跟第六确凿无疑已经死了。
“我会帮你留意这方面的事情,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伦泽说,“与其等一位在这方面有特殊的凶兽,不如再等几年,等你成为了一阶,阶位提升对身体的作用会极大程度上压制住异化,那时你的情况,总比等你到了一阶的时候再被诱发的情况好得多。”
“……也只能这样了。”杰纳无奈地点了点头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其实是去问凶兽中的医者,”伦泽继续踱步,“只是世家方面唯一掌握过去向的只有德托拉——这位也已经死去很久了。”
杰纳心头一动,想起星园里那个以这位凶兽命名的温室,以及那棵造成了绝大混乱的木荼罗树。
“……难道就是星园里的那个?”他多少犹疑地问着。
“不是,”伦泽回答得很迅速,“但也是他的血亲了。尽管凝集并没有在世家手中,但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这是由第一代的院长,世末之王拉拉尔·德兰所确认的。”
杰纳闻言略微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后裔仍然活跃的德托拉死去的时间如此之早,就算以拉拉尔的生命末期来算,距今也得有四千多年了。
“跟记载的一样,他死于凶兽的内斗,”伦泽踱到桌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与其说是内斗,不如说是凶兽方面给出的交代吧,给菲尼尔,以及收留他的拉拉尔·德兰的。”
杰纳面上的惊讶变成了惊愕。
“你感兴趣?”伦泽看见他的神情不由笑了两声,“感兴趣的话三年级要不要选北境历史?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是不能拐弯抹角地说上一说。”
杰纳的惊愕立时变成了语塞。
“还是免了,”他说,“我还不至于要为这么一点内容就多修一门课。”
伦泽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杰纳埋头喝茶,原本有些紧绷的心也多少随之松缓下来了。
“这次是我的过失,”片刻之后伦泽说,“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苍月会的背后是月鹫,而月鹫的血缘,至今都是留存在普林赛斯的王室和贵族们之中的,不过归根究底还是没想到她们真的敢出手,”伦泽的眉眼间露出锋锐的冷色,“敢在明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背后是谁的情况下出手。”
杰纳端着空掉的茶杯,多少无话可说。
“一群疯子,”伦泽冷笑一声,“她们也就只有现在这点时间能蹦跶了——失去作为血脉源头的凶兽之后,身后血裔的力量便会急速衰落,要不了几代,就会变得跟如今的兰沼差之不多。如果她们还不想就这么消湮于历史的长河中,也就只有那唯一的一条路可走——尽可能多地去联姻,赶在衰落之前将己身血脉融入血缘源头仍然存活的其他凶兽家族之中。”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伦泽的声音透着严霜般的冰冷,“她们在这里欠下的东西,我们必定是要从其他地方找回来的。”
较之来日可能的讨回,杰纳显然对伦泽话里的另一个意味兴趣更多。
“你的意思是阿洛玛贝尔现在还有其他凶兽存留?”他试探般问着。
“当然有,甚至有极大可能不止一个,”伦泽不含感情地笑了一声,“只凭一个排名第十一的月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世末之王存世时的世家抗衡,甚至后来世家和游离在外的凶兽们基本都有了一个共识——那些逃离了中庭无法追踪的凶兽,绝大部分都是被他们收留。”
杰纳惊异未平又起疑惑。
“中庭?”他皱了皱眉头。
“西恩特的古称,”伦泽看他一眼,“或者说是在幻森建立之前,人类和凶兽们对这块区域的旧称。”
杰纳一时静默。
因为之前就读白院加上曾为医者,他对魔物方面的了解委实不多,西恩特这个名字大约是在封印之战结束后学院正式建立前那段时间慢慢定下的,在那之前这里一直都叫幻森,并且为不可踏足的界限所隔,这还是他首次知道这片地区在成为幻森之前的名字。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这样叫了,只有那些从幻森建立前就存在并且活到了现在的凶兽或者兽王,才偶尔难以改口,”伦泽说,“不过同系列的称呼你至少还听过一个——想想第一任至尊的别称。”
杰纳慢慢抬起头来。
“……西庭伯爵?”他不是太确信地说,“西庭?”
伦泽点了点头。
“虽然名为西庭,但实际意义应该是中庭以西的意思。很难想到吧?这片土地不仅是第一任至尊力量的来由,甚至也是他称号的来由。”
“这确实……”杰纳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个称号一直存在,但含义跟来由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地方解释过。”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伦泽静静地说,“就如同凶兽异血的持续衰落一样……这些称呼跟过往,也是早晚都要消失殆尽的。”
一时沉默。
曾经割据四方混战不休的凶兽们,而今所剩的不知还有没有半数,而曾以一己之力将所有凶兽尽数封印的德兰王朝,而今也只剩下遗迹和微薄的血缘存留,如今不可撼动的世家又能繁荣到什么时候?等德兰按照他们预言的那样再度归来,寻回失去之物的他们,想必也会同封闭的王朝大不相同……
“不说这个了。”伦泽的话音将他从这点微末的感触中抽出,他抬头去看,捏着空掉酒杯的伦泽正稍稍皱着眉头。
“怎么了?”杰纳一时间有点莫名。
“你之前说你的异化……”伦泽不是太确定地说,“是你那个室友给你处理的?姓安格提诺的那个?”
“嗯,”杰纳点了点头,“不说我差点忘了,我走之前记得提醒我去买一整套药剂师用的银刀,我的血把他所有能用的刀都烧化了。”
伦泽应了一声,但仍皱着眉头。
“他可信吗?”他最后这么说。
又有片刻静默。
“就目前来看,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可信的。”杰纳在思虑之后说。
伦泽面上显出一点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杰纳只觉得从没像今天这样看不透自己的这位哥哥。
“我没有要对你的人际关系指手画脚的意思,”伦泽缓声说:“只是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的。”
杰纳稍稍一愣。
“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世家成员了,”伦泽看着他说:“单就直接受命于德兰之王这一点,就跟绝大多数的世家成员是有着界限的。”
一时无声。
“他有没有异心先不提,单是你的存在本身,你了解的那些东西,就有可能让你成为危险的代称,”伦泽字词分明地道:“……不仅对你自己,也是对其他人的。”
起居室安静到只能听到壁炉里木柴的噼啪声。
“……我知道。”他如此回应。
从不如说一开始,他就已经如此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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