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03 更新时间:19-04-16 00:15
祭只瞧着楠焱珞在食盒揭开的瞬间便两眼放光,盘子底刚刚挨上石桌桌面,便毫无顾忌地狼吞虎咽起来,还没吃两三口便似是噎住了,急切地巴望着身边的流苏寻茶水顺气。
流苏叹了口气,在疏月等人一道忍笑的目光里递了杯温茶给珞,一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面带了些责怪地轻唤一声。
“小姐!”
哪有这般的高门小姐吃点心还会噎着自己的,更遑论是华安庭里,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楠焱珞连饮三大口茶水,终是缓过劲来,旋即也意识到自己有失礼矩,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拭了拭唇角,只向着祭绽出一个笑来。
“还是姐姐知我喜好。”
祭轻笑着摇了摇头,又让兰若替珞添了盏茶。
立在后头的楠焱潇湘见此情状也不由地绽出笑来,祭只向着她弯一弯身道。
“让夫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楠焱潇湘笑意未止,“只是叹大小姐对二小姐可真是好呀。”
“夫人说哪里的话,”祭伸手扫了珞腮边的一点糕点渣,只轻描淡写地道,“珞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是同她要好的。”
楠焱潇湘一怔,敛了笑微微福身道。
“是妾身失言了。”
祭抬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便又低了头去同珞说话了——只那一眼,便叫楠焱潇湘的背后生了些凉意出来,直觉得这位大小姐是越来越似夫人了。
祭自生下来后便未进过长文院族学,所以除开长明院外,对这位嫡小姐的了解都极是有限。教习间不乏长老亲眷,有见过的便口耳相传,只说这位小姐同夫人真真是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便是族里见过夫人小时的老人,如七长老之流,都不会对这话否认半分。只是夫人小时是被老族长捧在手心里将养的,细细回忆也约有那么两三桩笑谈可讲,但而今的这位嫡小姐却不是——父母双亲护得严实教的严苛不说,更兼了继承人的先知身份,自小便寻不出半分错漏。上三院权贵轮着番地认识,也早早叫她知晓了身上的担子,越发磨出她逼人的气度来。她八岁生辰那日长宁院的领事荐了八个女孩来随身服侍,不过五日便被捉住错处打回去了一半,眼下便是下五院里想入高门当差的,也都知晓这位嫡小姐着实不好侍候。
楠焱潇湘只悔自己多话,果真是言多必失。
珞用了些果子糕点,又饮了小半壶茶,歇息了片刻便接着同楠焱潇湘习起舞来,祭命人收了带来的东西,只坐在一侧静静相看,初看倒是有几分兴味,时间久了便也无聊的紧,一遍遍地奏着同样的曲调,拗出同样的姿态,纵然楠焱珞于此道天资不凡,大约也是极辛苦枯燥的。祭托着腮在旁边看,思绪却早飘到老远开外,日头渐上,便是水榭里临水的清凉和着阴影,也抵不过渐生的热气,珞在一个旋身时收力不及未能站稳,直摔到了地上。
祭猛然回了神,跟着流苏同潇湘一道去扶楠焱珞起来,伤处不过是些破皮,但瞧楠焱珞却是生了满身的汗连着面色苍白。楠焱潇湘觉出她状态有异,只劝着她结束了今日的课程,珞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在流苏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楠焱潇湘瞧着她被领回怜樱阁的样子,似是有些话想说,但终是没有开口,只向祭辞别,便领了两个乐师朝西回长文院去了。
楠焱珞到午膳的时候也没有露面——疏月只下楼来报说楠焱珞许是染了暑气,怕是要静卧休息小半天,楠焱怜便叫她端了些吃食上去,叫停了明天的课程。待一众侍仆收了席间饭菜,兰若便替祭斟了半盏冰过的梅子汤来,只悄声道。
“大小姐权作我多心罢,但二小姐的身子也忒不争气了些,夏天还没到呢,便病过三回了。”
祭刚想说什么,却不想一边的楠焱怜以一阶的听力早听见了兰若的轻声细言,理着团扇流苏的手骤然一顿,只问祭说。
“你是不是又去瞧她上课了?”
楠焱祭不明就里,只向着怜点一点头。
“是呀。”
楠焱怜的眉头松了一瞬,便又紧蹙起来,只向后仰在一众缎面的软垫子里,轻道一句,“这也难怪。”
祭正不解,楠焱怜便又向她望过来。
“你日后少去看她,”她向着楼梯方向扬了扬脸,“不然便是害了你,也害了她。”
祭犹自惊异,便听楼梯口珠帘噼啪作响,白绢的屏风掩住了来人身影,天光影在其上,仍能看出是个男人的身形。
芷如瞧见了,只扬一声问。
“什么人?”
“在下无意惊扰夫人,”那人隔着屏风行了个礼,听得出是寞翎曦的声音,“族长听说二小姐的事了,遣我来带大小姐过去回话。”
怜手中的团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听闻寞翎曦这样说了,手底下的动作便突兀一顿。
“知道了,”芷如替怜答话,“待大小姐更过衣便过去。”
寞翎曦隔着屏风应了一声,再行礼后,便下楼去了。
“父亲叫我?”祭多少不解地自大椅里滑下,“为珞的事寻我?”
一时无人答话,只兰若跟在后面随着祭上三楼更衣。只在祭将要迈出房门的时候,听见坐在原处的楠焱怜长长地一声轻叹。
“——是时候了。”
祭有些讶然,转头只见楠焱怜撑着额头,指上套着的金藤蔓嵌紫晶护甲同她晚烟紫的眼瞳一道,闪着暗沉沉的光彩。
待祭换过衣服,便携着兰若一道同候在楼下的寞翎曦朝着北边的明雪斋过去。祭虽十日间有七八日都能见到楠焱释,但多是在怜樱阁而非是被叫去父亲处理族务的前庭斋里。楠焱释也不好族里那些自诩资历高辈分老的族人们凡事走形式那一套,若非要紧事,他总是愿意尽可能在私下里解决的。也是为此,祭除开两年前开剑冢那日,之后进明雪斋的次数也不过寥寥数回,还多是因其他世家来访而设下的族宴被叫出来打照面的。此间里明明不是什么紧急事,无非是楠焱珞小恙,侍候她的婢女过去通报一声,便叫他特地命了人来带祭过去,祭着实猜不出父亲想要说什么。
比之兰若,寞翎曦也算得是个寡言之人,一路上他也不曾挑过什么话头,兰若原本想问,但见曦面上全无轻松随和之色,便大约知道非是什么无事传唤,虽然仍旧好奇,但终是闭了嘴没有问。
待到了斋前,立在两边的侍女便打了帘子让祭过去,兰若原想跟着一道,曦却一抬胳膊,直将她拦了下来。
“怎么了?”兰若终觉气氛不对,这才压了嗓子问寞翎曦道。
“族长是叫大小姐去谈的,你我非楠焱之人,便不要在此间搀和了。”
兰若听他提起楠焱,心头便悬了悬,问道。
“是……关于继承人的事情么?”
曦微一思量,只同样压了声音道,“姑且算是,只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好事便是了。”
祭过了三重帘子,才进了厅堂内斋,这同她所想却是不尽相同,楠焱释此间未在惯常理事的堂前等她,反是去了轻易叫人进不得的书房。走到第三道帘子时,旁边便没有人守着了,而祭也在跨过门槛的一瞬模糊地觉察到了某种“界限”,应是在此设下了禁制结界。
虽然仅是书房,但仍旷阔地远远大过寻常厅堂,外头廊道里窗扇皆留着空余,穿堂微风便引着阻隔一众高大书架间的银色鲛纱轻舞漫漫,如云若幻。祭一直向着里边走,终是在一处低矮的茶案对面看到了楠焱释的身影。茶案上除却一套上好的羊脂温玉盏,还立着一只尖嘴的菡萏香炉,只有族长用得的龙涎香在里边慢慢地燃着,散出些苍白迷蒙的烟气来。楠焱释的脸隔过烟气,便也模糊虚幻到看不真切,寻不出切实的边际来。
祭走得近了,见楠焱释在软垫上坐着,闭了眼睛似是养神,她停了步,只向着他行了一礼,轻唤一句。
“父亲。”
楠焱释依言睁了眼——祭知晓以父亲一阶之能,怕是她方进了明雪斋便就能感知到了,他隔着烟气望着乖顺垂首立在当处的女儿,似有无声长叹。
“坐。”他扬一扬手,示意茶案对面的软垫。
祭依言坐下,温顺地替两只玉盏里倾了茶,这才抬了眼问。
“父亲唤我来何事?”
楠焱释揉一揉眉心,停了半晌才问道。
“珞怎么样?”
“疏月说许是染了暑气,”祭端着茶盏如此回答,“我原想着用过午膳后上去看的,只被母亲拦下了。”
楠焱释低低地“唔”了一声,又是好一段沉默。
“你——同大长老学心法,已有多少时日了?”又过了一会儿,楠焱释如此问。
祭有些奇怪,但仍依言答复,“已经一年半了。”
“她……可同你讲过,我族史上那些著名的心法术士?”
“自是讲过的,”楠焱祭捧了茶盏轻言,“三百年前阻黑噬进犯的楠焱素,还有五百年前外驻在当时摩罗国的楠焱滟,十二代之前的大长老楠焱文烟,还有千年前的鸿鹄具象——”
“她可曾跟你提过楠焱雪阎?”楠焱释阻了她的话头。
祭一时静默。
“提了的,楠焱雪阎曾是东南制约国凌瑰的护国圣女……年岁尚轻便已是凌瑰国内心法修为最高者,只憾身故时只有十九岁。若非是如此,以她天资,怕是能同初代的心法世家族长相较的。”
“可惜了。”释垂着眼睛,语气里听不出是无谓亦或遗憾,“祭可知道……楠焱雪阎因何身故么?”
“按族中记载,凌瑰遭灭国之祸,雪阎早便心力交瘁,待获悉楠焱成为世家之首动身回族时,早已疾病缠身,”祭有些无措,“说是……心情结郁更加重了本不致命的缓症,这才在回族的路上病故了的。”
楠焱释微微倾身,将杯盏搁在面前的茶案上,发出极轻微的“咯”地一声。
“当真如此么?”他望着女儿的眼睛,声音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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