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87 更新时间:18-12-13 19:13
两人坐骡车行了将近一天一夜,才见到通州城门。
箫九韶抬眼望去,庄严巍峨的石质城墙颇为气派,将城内城外划出一条界限,城门处还有些许官兵在此把守。他在城门外谢别了一路送自己过来的农夫,将应付的银两付清,箫九韶背起“宫肆”跟在一队人身后,等着进城。
也未停留多久便轮到他们二人,几个官兵看箫九韶背着“宫肆”一身农家装扮,没有过多盘查阻拦就放了行,只是箫九韶刚往前走了几步,背后就传来人声:
“哎哎哎,回来回来,赶紧给爷回来。”竟然还小跑追了上来。
箫九韶转身看见呼喊之人手里拿着个告示,上面俨然画着的是自己,旁边还写着几行小字看不太清楚,像是什么“寻”什么“悬”什么“赏”,让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埋头狂奔脚步如飞,一心将身后的人快速甩开,刹那便没了踪影,留下那人在原地叹息跺脚。
原先在车上时“宫肆”不喜日晒,箫九韶买了个斗笠给他,如今却只得戴在箫九韶自己头上,一时用来遮脸。箫九韶带着“宫肆”躲过人群,时已至正午,皆是饥肠辘辘,身上又仅剩了那么一点钱,干脆寻了个地处较偏的小店,打算在此解决下吃食上的问题,行过的人少也好方便掩人耳目。他询问“宫肆”可有忌口或喜好,宫肆只道是“皆无”,也就随便点了几碟小食与一桶菜粥,再找个僻静位置落座,东西很快上齐。
箫九韶与“宫肆”正准备起筷吃饭,邻座却有人谈论起这朝中之事,声音虽不算大但字字清晰入耳。
“你听说了没,上面到咱通州这来人了。”
“嘿,这哪能没听说,来的还是那个出了名硬邦的御史中丞。”
箫九韶夹了个小笼包放到“宫肆”的食碟里,“宫肆”沾了几下醋便慢慢吃了。
“坊间可有传闻哪,这号称‘铜豌豆’的刘中丞在大殿之上弹劾齐王,说那齐王是虎狼之辈,私下结党钻营贪谋大位,在前朝摄政多年还没够,现在又想着要偷天换日。”
“嘘,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这等掉脑袋的事情你也敢乱讲?那些个神仙打架跟我等庶民有个甚么关系,谁赢谁输又讨不到半点好处,反而知道多了是要会掉脑袋的喽,我劝你莫谈国是。”
箫九韶正给“宫肆”舀粥的手停了下来,“宫肆”用筷子点了点碗底,接着又用下巴示意,箫九韶从令如流的将粥轻轻倾入他的碗内,之后还夹了些许素菜搁在上面,那白粥之上顿时浮了几滴红油。
“兄弟说的没错,是小弟我糊涂了,自罚一杯。”接着传来一阵推杯交盏的声音,饶是喝上了。
箫九韶虽自小就是武林中人,但所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这些事却从不模糊,他对这曾为摄政王的齐王略有耳闻,也是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厉角色,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文韬武略手腕之强硬怕少有他人能及。箫九韶与宫肆食过午饭,正想结账走人,旁边这刚才还在喝酒的其中一个看了他两眼,突然发出“咦?”的一声,引得箫九韶警觉。正想带“宫肆”离开此地,却又听另一人也诧异出声后渐渐缓下脚步,抬眼看了那人一眼。
“这位兄台不就是刘中丞要寻得恩人么!”只听见那人惊呼出声。
箫九韶顿住细细问来:“兄弟这是何意?”
“哟,兄弟你还不知道啊?你的寻人告示早就已经贴满通州城了,当今御史中丞正在找你呢,说是要寻‘恩公’还标了悬赏,这位兄弟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去看看。”却是另外一人搭腔。这人看着箫九韶与“宫肆”觉得二人着实怪异——谁见到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同样是男人的能不怪异。他又定睛一看,觉得两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虽身着粗布麻衣,也掩不了身上那股不凡气度,尤其是被抱在怀里的那个公子,生的真是美姿颜,比那些个姐儿还要好看几分,心里顿时有些转不过味来,一定是眼花了才会觉得男人耐看,正准备伸起脖子再看一眼,却被抱着他的男人侧身挡住了。
箫九韶微微侧过身子,面上看不出喜乐的轻点下头权当告辞。他带着“宫肆”往城中繁华处走去,果真如那路人所说一般,这通州城里贴了许多他的画像,箫九韶看完底下几行字之后明显轻松了不少,对怀里的“宫肆”说道:“等到了通州府衙我给你寻个座椅,你就没这般难受了。”
“宫肆”颔首,“好,箫兄看来真的要在通州待一阵了。”
“不过这便是更近一步了。”箫九韶伸手随意揭下一张告示,拿在手里抖了几下,笑的十分灿烂,“这可是二十两银子,与其拿给别人不如我们自己赚了。我们掉下山崖后钱财几乎尽失,还可以借此机会弄点盘缠。”
“宫肆”只是听声就能想象到箫九韶脸上的表情,嘴上没说什么也是跟着笑笑,心想这武林盟主乐呵起来可真蠢。箫九韶将告示收入袖中,与“宫肆”沿正街去寻那通州府衙,一路上不少有人注目看他二人,还好只用了半柱香很快就到了辕门。门前的衙役见到两人,并未迎上前来反倒飞也是的奔进门去,一晌之后又有个官差跑了出来,满脸谄媚躬身请他们快快进门。
通州府衙内自有一番恢弘大气,相比苏家的金玉奢华,衙里楼阁门廊星罗棋布更显沉稳庄严。箫九韶与“宫肆”被引至仪门外,在为首那人先进去通报后,两人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一进大堂入眼是两个身着朝服的男性,一位端坐于正中的案前,正是上次被他们所救的那个,想必此人就是御史中丞刘全;另一个站在刘全身旁,勾身垂脑满是唯唯诺诺的做派,脸上挂着讪笑,若是箫九韶没有猜错便是通州知府。
“大胆刁民!怎的见到朝廷命官还不下跪?”方才还低声下气的官员此时一改面目,趾高气扬地对着刚进门的箫九韶训斥道,真是好大的官威。而那刘全反倒是站起身来挥开了知府的手,说道:
“这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切不可怠慢。”刘全匆匆走到箫九韶与“宫肆”的面前,脸上惊喜异常,眼眸里又透出几分释然。
“是是是,大人说的对,这两位器宇不凡的公子是救了大人您的恩公,那自然两位都是通州府的贵客,也是我朱舟之的恩公!”知府听罢瞬间变了脸色,跟在刘全身后点头如捣蒜的附和着,转脸又对着堂内一众官差衙役颐指气使,重新撑起了腰板展现出往日威严。
“还不赶快招呼贵客落座?你们这些个吃饭不干事的混帐东西,怠慢了贵客看我怎么罚你们!”
箫九韶见着这知府大人的变脸戏法速度之快,心里暗暗发笑,他又觑了眼“宫肆”的反应,还是如往日那般面如静水。箫九韶现下委实不喜宫肆这般“隔岸观火”、“作壁上观”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便悄悄握住了“宫肆”的手臂,惹得对方直接抖了个激灵。
刘全将朱舟之媚上欺下的姿态看了个透彻,面色沉郁直接出声挑明毫不客气:“朱知府真是好生的威风,我先前竟不知你是这等阿谀奉承之人,尽会些谄上抑下的作态。”
“下官知错,下官知错。”朱舟之抹了把额头连连认错,弓着身子退到一旁。
“恩公。”刘全抱拳,“当日多亏恩公出手相救,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可真是无以为报了。后来我差人广贴告示,就是为了寻你……还好,还好,见到你们现在安然无恙我才放心,要是二位因我而丢了性命,这辈子恐怕都要寝食难安了。对了,在下姓刘单名一个全字,不知恩公姓名是何?”
箫九韶双手做摄拳当回礼,“鄙人姓宫名贰,这位是我家兄弟名唤宫肆。”
“宫肆”身形不由得又是一抖,心中起了几分无耐,箫九韶又拉了拉他的胳膊,见没什么回应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逗他。
“这位小公子可是行走不便,来,快请恩公落座。”刘全差了衙役给两人搬来了太师椅,自己也回到主位坐好。箫九韶将“宫肆”安顿妥当后也在旁边落座,借着余光打量起主位上的人,见他五官端正面目和善,联系之前他的行事作风,也许和传言相符是位体恤民情清正廉洁的好官。刘全对二人很是热情,又是体恤又是感激,盛赞了一番之后还表示如果两位有什么难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反朝纲的情况,本官定然会尽力相帮。
箫九韶说的语气犹豫,“我和弟弟原本打算去武王城投奔亲戚,那日与刺客缠斗时掉下山崖,犹是祖宗有德才侥幸留下性命,可惜身上带的盘缠都查无所踪,应是掉在那个山涧河沟里了……”他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衫,“现下身无分文,这身衣服还是一位老乡见我二人可怜才借与我们的。”
“二位竟然因救我而跌入山崖!”刘全先是惊呼后又诚恳的说道:“你们若是需要盘缠,尽管开口。”
“正是需要盘缠!不过……”箫九韶抬高了声音,掷地有声的道,“不过我家里人从小便教导我要自食其力,不能平白拿人分毫,如果大人你诚心帮忙,宫某我正好会些拳脚功夫,愿毛遂自荐做大人的侍卫,得以换取一点酬劳。”他目光坦荡又恳切热忱,刘全听罢也不好浇熄他一番热血,正巧现在形势复杂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也好,况且刘全早已领略过这人远不止嘴上的那一点“拳脚功夫”。
“宫兄弟实在是过谦了,在下还记得那日你犹如神降,将那些个贼子刺客,打的是落花流水,想必是师出名门?”
箫九韶点了点头,“确实,家祖与阴山箫家有些渊源,这次到武王城也是去借这份关系谋个差事。”
“甚好,甚好。”刘全身在官场,鲜少关注江湖之事,但对这阴山箫家却略有耳闻,若是他没记错,这箫家在江湖上也算是呼风唤雨,不仅如此还和金陵苏家有结亲的意向。
几番来回之后,箫九韶也就是如今的“宫贰”,成功入了当今御史中丞刘全的法眼,成为一名彻头彻尾的保镖。直到最后箫九韶也没忘了拿出揣在怀里的告示,向刘全讨要了二十两‘寻得恩公的赏钱’,让在一旁听着的“宫肆”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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