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993 更新时间:18-06-08 12:11
三天时间一到人果然都撤了个干净,炎一对我仍是心有余悸,连正儿八经的后续事宜也不大有干劲,装病称灾的一推六二五,奖金分配退房结账,连同我后援团姑娘们的疯狂行径,一并推给南宫墨去处理,南宫墨最后出面同炎一做了交接,又统计了下南墙上的名次榜,制成花名册以供来年备用,又安排恒山的弟子张罗了武器归置物品归位,今年的灵溪大会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我二叔一直没有再露面,据逸尘说他是躲在客栈里等炎一一齐上路。
我对他的安排倍感惊奇:“等炎一一齐上路?他是准备要躲到少林去吗?”
“没错,听少林的弟子提过,说人要等着跟他们总教头一齐回去,现下还有必要紧抱炎一大腿的人自然是你二叔,他们一齐自然是回少林。”
“逸尘哥哥,那你觉得咱们沿路动手的话,成功的机率会有多大?”
逸尘摇了摇头道:“话先不要说死,路上视情况而定,机会来了挡都挡不住,若是没有机会只凭自己创造,难度系数会增大不少。”
天不从人愿,从灵溪大会到少林,一路上连一个下手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少林地处中原阳城西北面的嵩山,东西横卧西临洛阳,南依颍水北邻黄河,峻峰奇异岩幛苍翠,主寺位于少室山腹地,古树茂密遍布塔林,东与太室山相对上有三十六峰,山势陡峭险峻奇峰异观,据说要想登上少室山的山顶,必须沿着绝壁上一米多宽的石缝,攀着铁环和钢丝才能上下前进。
主峰连天峰是嵩山最高的山峰,山顶宽平如寨,分有上下两层,有四天门之险,诸峰簇拥起伏如同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颇为壮观,有的拔地而起,有的逶迤延绵,有的像猛虎蹲坐,有的似雄狮起舞,有的若巨龙睡眠,有的如乌龟爬行,峰峦参差峡谷纵横蔚为壮观,从山南向北望,山峰互相叠压状如千叶舒莲,所以又有少室若莲之说,天然的断屏为障,天然的易守难攻,比蜀道的山体容易滑坡还要艰险万分,难怪炎一日日自豪少室山的绝佳地理位置。
在山下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南宫墨和逸尘终于决定,在炎一他们上山之前就动手,上了山便是炎一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先动手,不论自我心理还是社会舆论,总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众心中的那杆秤不好掰。
本来炎一瞧我日日活得逍遥自在本就心有不爽,若是我在他的佛门净地里大开杀戒,依我这身份总归难以脱逃,我若不犯事大抵还有撒娇耍泼的回避机会,我若犯了事还不是炎一说甚么就是甚么,到时谁还会听我说,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再说这里是少林,炎一发话谁还会管我究竟为何要杀人,抓到了没别的,一定是先把我暴打一顿,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正法。
小禅讲得故事,也更加提高了我对炎一的防备心理,她说有一回她来找炎一要生活费,误打误撞听了一场他的讲经,光一个开场白,她就恶心的听不下去直想吐:“薛姐姐你是没听过,你若听了一定会当场一扇子劈死他!”
我木然看着她干笑:“这么严重?听个经就要劈死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小禅笑嘻嘻看我,走上前握住我的手:“其实不仅是要劈死,是绝对要劈死,我晓得你一时半会不能理解,这样吧我就给你学一下他当时那个样子好了。”
小禅说完,随手从马背上扯了件莫涯刚刚脱下来的外衫,依着袈裟的样子披在身上,盘腿往地上一坐双手合十,缓慢深沉的道:“各位同道,燃一支素香听古刹钟声阵阵,梵音流转千载的时光,修成千载的智慧,忘却来时放下诤念得一片清宁。”说完一个高跳起来,拽着我的衣服大喊“恶不恶心!恶不恶心!是不是被死老头恶心死了!”然后扒着眼皮蹭在我手臂上吐舌头。
南宫墨和贵人笑得前仰后合,逸尘也抿着嘴笑得说不出话,一时间气氛被她逗得甚为活络,我抿嘴笑了笑:“你学得可真像,我觉得我都能看到炎一那个死老头了!再配上他那张布满皱纹又肥又老的脸,简直是惟妙惟肖的逼真至极。”
小禅笑着摇头,转过脑袋去看身后几个人,认真的道:“明明就是心狠手辣的要命,还偏爱假装慈悲假装大好人,说起话来都做作的要死!大家说是不是!”
炎一他们走得很警觉,我们跟了一路有好几回都险些被发现,一直避在树后,等到月移星斜等到树影渐渐转了方向,我才看清他们的马队,在月光下那些轮廓被拖得无比狭长,狭长的影子映在泥土地上,虽不显眼却也瞧得清清楚楚。
我打开飞云扇的手环,随手抽过南宫墨的凌风剑,只要有别的武器可以供我挑选,我还是不习惯用三哥的飞云扇,只要有把剑握在手心里,总能叫我感到无比的安心,弯腰捡了块小石子,略一抬手将那石子远远的弹出。
石子径直飞出去丈余远,向着我二叔后身的树干斜着打过去,他头都没有回,反手一把接住道:“好侄女儿,你若是不捡那块石子,二叔还发现不了你。”
我握着剑从藏身的暗处走出来,平静的不能再平静道:“二叔,你想我了吧。”
我二叔做出个压根不是发自内心的悲怆表情,因为戏演得太过,直接导致面部肌肉在抽搐,抽搐的有些狰狞,他突然转头望向一边道:“很遗憾,老夫暂时还不怎么想你,不过你若是想杀掉我,今晚可是最后的好机会了,上了少室山除非你是神功附体,不然这事情想都不要再想。”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这会子瞧见我二叔,着实按捺不下想就地宰了他,再亲手把人大卸八块的念头,杀他的念头贸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烧成一把熊熊旺旺的红莲业火,彼时我看到他,看到他与我老爹有几分相似的脸孔,突然就把生死置之了度外,突然就想在关键时刻舍生取义。
我不在乎死生契阔的轰轰烈烈,我在乎活得有意义的言而有信。
我欠三哥一条性命,我欠老爹一个门派,我还欠自己一个交代。
不及我细想,只见他的双足一蹬拔地而起,身形凌空急转,手中薄窄的剑锋就像毒蛇一般,擦着我的发丝险险刺过,他的眼瞳中没有半分犹豫,剑锋一转霎时向我斜斩过来。
他手中的剑是一把杀过人的剑,剑下有亡灵所以阴气森然,剑身有冤血所以招招狠辣,迅捷准确的判断,如此浓烈的杀气,我的一颗小心肝怦怦跳得飞快,嘴巴里有种渴望的干涩,老爹和三哥的脸孔,几次交错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二叔虽然武功纯熟应变也属一流,只可惜已经是个人到迟暮半老头子。
人到迟暮比徐娘半老还要致命,他的体力和精力均已不是我的对手,若我不再犹豫,可以一招要他的老命,转身的同时我手中的凌风剑已经后发先至,蕴满内力的剑身正中他变招后的剑脊,那本就是一柄杀人的快剑,自然经不住这沉重的一击,剑刃啪的一声从中断开,我借力侧移架了剑腾出左手,一掌往他的肩头击过去,我二叔没来得及躲闪,一口鲜血泼墨一般吐出来。
借力,退后,防守。
他漠然扫视了一遍身前目所能及的各处伤口,抬手擦去唇角的一丝红痕,苍老疲惫的面上现出一丝悲凉的神色,神色狼狈正合我意,我要的不外如此,我望着他略带快意的道:“二叔,这是你应得的,去了地府记得先找我老爹道歉。”
他也不呼喊炎一,眼中凶悍之气乍起,右手撒剑成掌直直迎上,近距离之下我也抛开剑运劲起掌,我二叔同我双掌相接连退两步,噗的一声闷响,他的脊背结结实实撞到树干上,唔的一声紧闭的双唇间泌出一线猩红,抬手接住半空中落下的剑顺势一剑刺出,毫不犹豫刺穿了他尚在蠕动的喉头。
我在心底对自己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老爹三哥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小禅和贵人在我身后齐齐为我欢呼了一声,那欢呼声在我听来有如丧钟。
寿宴上长鸣的丧钟,紧接着看到一道绯色的身影,身影熟悉身形肥胖,炎一披着他那件招牌的绯色袈裟,苍老的右手掐着脖颈上挂的蜜蜡佛珠,甚是伪君子的对我颌首:“薛慕藻你这妖孽,今日在我少林佛门净地在我佛祖面前大开杀戒是为不敬,杀亲害命是为业障,口出恶言是为妄语,无色无相无嗔无狂方是正道。”
我瞧着他那张肥胖的满布皱纹的老脸,突然间觉得憎恶非常,就连他那用来绑袈裟的墨玉色的袈裟环也显得格外刺眼,我冷笑了一声道:“大师你少在姑娘我的面前假正经,你不就是想要我家的秘笈吗?你不就是跟我二叔狼狈为奸,一直想要把我斩草除根而后快吗?在集云堂的时候你是如何同我说得?如今到了这里守着你的弟子们便不敢说了?你可不要忘记,这里是少室山下,并没有登上少室山,山上才是少林!才是你的地盘!你一个臭和尚在这里甚么都不是!”
“大胆妖孽,女扮男装,强词夺理!这里便是我少林的地盘!山上山下皆是一样!老衲正在传与你人间正道,你却歪理邪说岂有此理!”
我愤愤:“好一个人间正道,好一番堂皇说辞,你自己暗地里做得事自己最清楚,我还用不着你来给我传与正道!你不如先给自己传明白何为正道!再说甚么又是正道甚么又是邪道?你勾结我二叔,密谋各大门派妄图抢我爹手里秘笈的事也算是正道吗?你为了本到现在都没有瞧见的破秘笈,集合各大门派灭我家的门,还为自己的做法找托辞,说甚么这秘笈是你们少林祖师所著,这也算是正道吗?怎么甚么事情到了你这里就是正道,只要你做得事就是正道,凭甚么姑娘我给我爹给我三哥杀人报仇就是邪道?你说话讲不讲逻辑思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薛姑娘还请好自为之。”
“死老头你少打岔!我没有义务听你讲经,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居心叵测!你不就是想要秘笈吗?姑娘我明白告诉你,秘笈我已经拿到手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交给你们!我要让你们穷其一生都得不到!而且这秘笈我也修炼定了!今日既已明开了,我就代表我老爹代表泰山派跟你清算清算!”
炎一仍是稳稳握着禅杖,全无与我交手之意,只是站在原地稳稳当当:“哎,薛姑娘莫要动怒,老衲老了记性不好,敝派的事情老衲总是会有些记不太清,咱们山水有相逢,还望薛姑娘保重性命,届时再一分高下。”
我有些不解的望了望南宫墨,他也同我互望了一眼只是摇了摇头,这算甚么意思,意思是这秘笈他不要了吗,我道:“那你今儿晚上就是不想跟我动手了?”
炎一仍是半垂着松弛的眼皮道:“老衲年事已高,近来武功渐不如前,早就听闻泰山派的薛姑娘使得一手好扇法,本想领教一下,奈何人老不中用,老衲这身上还带着伤委实不便动武,这事情对于薛姑娘来说总不能算是坏事,须知武林道义在心不在识在行不在言,一如人间诸恶莫非不为人知,天道不彰便能奉为善行,老衲即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又是姑娘的江湖前辈,他日若有机会,老衲必定要向姑娘好好讨教一下。”
我本以为今儿晚上一定会是一场恶战,不料炎一说走便走,他那些喽啰弟子们往后退开两步,保持着距离一会工夫就都走光了,我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扯了贵人的胳膊过来问:“这甚么情况?这甚么意思?他这是怕死吗?”
贵人搓着手里面的小树枝,呃了几声也没呃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都没有说话,树林里静悄悄,只有穿林而过的夜风声。
整整一年,我从最早的一无所知,到带着贵人这个甚么忙也帮不上的拖油瓶,再到事无巨细大小的倚靠自己,偶尔需要逸尘随机给我撑撑腰,再到后来遇到南宫墨,每日同他吵吵闹闹又相互之间谁也离不开谁,再到我无意间揭开了我二叔的阴谋,最后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自己的疯狂杀掉我二叔做了了结。
绕了这么一大圈,如今终于揭开了谜底,如今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老爹和三哥的大仇也已经报了,我猜他们也可以安心的喝汤过桥等投胎。
我希望三哥在酆都里,凭借自己的姿色能混得风生水起,投胎前托人帮帮忙同酆都大帝搭上个关系,帮他疏通一下下一世选个好胎去投,免得英年再早逝白白可惜他那一张脸,老爹也是一样,希望他下一世还会喜欢搓麻将。
我看着我二叔的尸体,不管怎样努力始终高兴不起来,我的心情很沉重,接下来就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到底要不要继续听老爹的话振兴门派,想振兴门派就必须拿到暂时寄存在南宫墨手中的秘笈,我不晓得秘笈为何会在他的手中,但是要拿到秘笈,就必须完成拿我换秘笈的交易。
交易的过程中还得防着南宫墨,防着他一时兴起要成亲。
我是该负隅顽抗拒绝到底,还是放弃无谓的抵抗干脆同意。
跟他成亲也不是十分痛苦,我不讨厌他,甚或有些喜欢他,但这不是爱,我的心里永远都装着大美人,虽说他表明态度不介意我心里有别人,可我还是信不过他的性子,我深信他总有一天会介意,会变本加厉报复我不爱他,而且我觉得他不会永远同我开玩笑,我能嗅到危险的气息,所以为了秘笈永远甩不开他到底值不值,这事还得容我仔细想想。
再来是逸尘,他如今对我很是防备,除了惯常我的事不关他的己,便是处处事事都在故意疏远我,故意不给我接近他的机会,其实他就不表现我也明白,我想跟他在一齐只是个美好的天方夜谭,美好的睡前故事,可不管被他拒绝过多少回,我都还想最后再努力一回,再努力试验最后一回,我始终觉得他会被我感动。
就算我的努力还是白费,可只要试过我便不后悔,既如此我便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不管是不是成功,之后我都会依了三哥的意思去联姻,三哥说得没错,只有联姻才是我能够活下去的基础保障,也是我家东山再起的唯一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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