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朽木不可雕

章节字数:3959  更新时间:16-07-22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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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张脸,我会帮你想办法。”

    祁帘抬头,那人负手而立,微风拂过他的发,青丝在空中缠绵眷念,衣袂扬起,绣在袖间、衣摆上的木槿轻轻漾了几下,好似一个不留意就要落在地上,在泥土和枯叶之间留下一抹芬芳。

    明媚的阳光透过竹枝,倾斜的洒下,竹叶敛住阳光将投影落在那人的身上,细碎的映在那人清润的眉眼,一袭白衣干净得好似不食烟火的天上人,真真是美,想必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到也算不上浮夸。

    心下这般想着,祁帘眼眸含笑的看着那人,颔首道:“嗯,我信你。”

    我信你。

    只因你是沂水,我是祁帘,我们萍水相逢却相见恨晚,所以我信你,哪怕你背叛了我,我还是信你。

    闻言,沂水一双桃花眼也带了些由衷的笑意,心里头满满都是无法言喻的情绪,这人,与自己相交不久,怎么就能这般轻易的相信自己,就不怕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么?

    “你就不怕我害你?”

    祁帘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指着自己道:“我都成了这副样子了,你还要害我?是你脑子抽了还是我听错了。”

    沂水不赞同的看着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好好,我知道了。”祁帘耷拉着脑袋,“你怎么跟我爹似的,总是絮絮叨叨个不停。”

    沂水挑眉,“怎么,你嫌我烦?”

    祁帘连连摆手,赔笑道:“不敢不敢。”

    沂水笑了一下,又坐了下来,右手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极具节奏的轻扣着,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祁帘微微往前探了下身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拿到涅生花和赤云草。”沂水回神,面色凝重,没有了方才同祁帘嬉皮笑脸的样子。

    “没听过。”祁帘呆了,他根本不通药理,只是对人参、灵芝、雪莲、燕窝之类的补药略为耳熟,这涅生花和赤云草又是什么,压根听都没听过。

    “你没听过才是正常的。”沂水睨了他一眼,这可是阴阳门藏书阁里头一本古老药典才有记载,而且全天下只此一本。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是什么珍稀宝贝。”祁帘追问道。

    “涅生花,捣碎花瓣取其汁液,涂在人身上,无论之前那人伤的有多严重,也能重新长出骨头和血肉来,故而叫做涅生花,其意为如凤凰欲火,涅槃重生。”

    沂水说的一点也不夸张,甚至有些含蓄,涅生花还有一样功效他没有说,那就是——使已死之人还阳,要是让世人知道指不定多少人打涅生花的主意,毕竟,这涅生花的效用太过神奇。

    “这样神奇?那赤云草又用来干什么?”果不其然,听完沂水说的话,祁帘明显眼前一亮。

    “赤云草,有美容养颜之奇效,可保青春永驻,即使将来垂垂老矣,这张面皮也依旧年轻得像二十几岁。”

    “嘁——,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给女人用的,没兴趣了。”

    祁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沂水见状也不恼,仍是一本正经的说:“你可别瞧不起这赤云草,涅生花有生白骨之奇效,但是药效太猛,需要用赤云草压制,如果用了涅生花不配着赤云草一起的话,每到子时沾了涅生花汁的地方便会如烈火烧灼般的疼痛,到时你就真正知道凤凰欲火涅槃重生之时到底有多痛苦了。”

    祁帘:“……”

    心虚的低着头,“是我眼界太小了。”

    沂水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的确。”虽然眼界宽阔也未必听过涅生花和赤云草。

    “那你要找这两样东西做什么?又没有受伤,难不成美容养颜?”说罢祁帘一副看怪胎的样子看着沂水,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要学那女子去驻颜,想一想就不禁后背发毛,太……娘了些吧。

    “想什么呢。”沂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是为了你这张脸么?”

    吓——

    祁帘白了一张脸。

    半响,才讷讷开口道:“你居然要让我用这种方法……”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你知道这两样东西有多难得么?全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祁帘冷冷道。

    我,师兄,师父。

    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了。

    “那我就更不能麻烦你了,听起来很凶险的样子,左右不过一张面皮罢了,何况我这双腿还是废的,脸好看些也没几个人瞧得起我。”祁帘说的是真心话,除了自己的父亲,真的再也没有谁将自己当做一回事了,就算是平日里与自己关系甚好的唐毅之,背着他也是喊他小瘸子的。

    想到这里,祁帘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僵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朽木不可雕也。”沂水突然生起气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祁帘一眼,回过头冲站在一旁的帘珩怒道:“你给我滚回去。”

    火硝味越来越重,帘珩好端端站在一旁不曾说过几句话倒也被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少年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扭过身子就跑了。笑话,不跑等着被公子当靶子使吗,公子一向看不惯别人消极处事,指不定等下那个姓祁的公子就挨了自家公子一顿揍了,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跑的越快越好。

    “哎——,好家伙你怎么倒先走了,欺负我跑不了吗?”祁帘欲哭无泪的看着帘珩消失的方向,又僵硬的转过脑袋看着一脸怒容的沂水,“好弟弟,我又说错什么话了,你要这般生气。”

    沂水看着祁帘冷冷一笑,“呵呵,我怎么敢说你,论起辈分来你年长我几岁我倒是要唤你一声哥哥。”

    “哎,别这样,别这样。”祁帘一拍大腿,心中苦不堪言。

    沂水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直将祁帘看得背后一阵阵发凉,像是贴了冰块一样,寒毛都竖起来了。

    祁帘这下才知道自己是真惹了这位小公子生气了,心中叫苦不迭,闭了闭眼,昧着良心张嘴就开始乱说起来了,“我细细想了下,刚才那话我说错了,其实我心里是想要青春永驻,倾国倾城的,我巴不得靠着一张好面皮出门沾花惹草,身边整天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我这也算是醉生梦死不负来这世间一回了,想想那时满京城的公孙贵族哪个不羡慕我,真真是‘快活’极了。”

    说到最后,几乎是将快活两个子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偏生还要装作一副欢喜极了的模样,真真是痛苦极了!

    “你这又是中了哪门子的邪,谁不知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又怎么出去招蜂引蝶?都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一回了,枉我还一心想着找到涅生花和赤云草,好替你治脸,你倒好,嫌弃我来了,真是白瞎了一番心思。”沂水越说越气,最后气急了反道不停冷笑起来,伸出手去一把揭下祁帘脸上的面具,反问道:“你好好扪心自问一下,现在这副样子你当真不寒心?!”

    祁帘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右手抚上脸触到坑坑洼洼的皮肤,眨了眨眼睛,他想,可能是介意的。

    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毒,名曰醉红颜,毒性虽强却不致命,只是这脸却毁了。以前他还小,这毒只是潜伏在自己体内未曾发作,前几年无端端患了心疾,倒是将这毒引出来了。

    祁帘一辈子也忘不了铜镜里面的那张脸。

    原本白皙嫩滑的脸一夕之间皱巴巴的跟个枯朽老人似的,无数骇人的黑斑自额头开始一直蔓延到下巴,然后肿胀起来又消了下去,结成了一块块黑色的死皮。他记得当时自己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脸,然后疯了一般砸了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最后忍受不住扑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这一张脸,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更何况别人呢,虽然自己这些年来带着面具藏着掖着的,外面还是开始传起了风言风语。

    本来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了,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刚才被沂水直白的揭开了心里头血淋淋的疤,他才可笑的发现,原来,他也是会怕的。

    “帮我。”祁帘手足无措的看着沂水,嘴唇嗫嚅着,最后硬是从喉间磨出两个沙哑无比的字。

    沂水终究还是心软了。

    无论遇到什么事,他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哪怕是瘸了腿,毁了容……

    可是一个人无论怎么隐藏,只要心中还怀有一丝不甘,这一双眼也是骗不了人的。

    他的眼里,分明沉寂着与心态相反的执着。

    沂水看着他,低低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作茧自缚。”祁帘也不反驳,只是自嘲道。

    “你我相识一场,倒也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只要我能帮得到的,你尽量说一声,我定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祁帘能够识得沂水,真是三生有幸。”

    “你这是说哪里话,既然是朋友,就应该两肋插刀才是,但是下油锅这种苦差事我就要退避三舍了。”

    “哈哈,你还真是风趣,都愿意两肋插刀了也不愿下油锅走一遭。”

    “叨扰已久,我也要走了,你平日里需好好注意身体才是。”

    不知不觉间,日头逐渐偏西,竹林里袭来的微风也带了些微凉意,红红黄黄的夕阳将天空都染上了颜色,一两朵飘浮的软腻白云也像是穿上一袭华丽新衫,正漫天招摇。

    沂水抬头望了望天色,向祁帘辞行,“这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才回的来,你定当保重。”

    “你这一走,我又少了个能够交心的人,唉,罢了罢了,你去吧,外头人心险恶,你才是要多多注意那个。”祁帘叹了一声,心里头莫名不是滋味。

    沂水与自己相识不久,但自从交好以来便日日往他这里走,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有他陪伴的日子。闲暇之时下几盘棋,或是把酒言欢,醉的迷迷糊糊的听他口中讲述的那些江山美景。

    江南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西北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自己心里还真是羡慕的紧,可以无牵无挂的游历大江南北,这人生得意如此,岂不是快哉。

    “我尽量早些回来,你也别整日闷在这院子里,多出去走动走动,也不怕闷出病来。”沂水痛心疾首的看着他摇摇头,双手抱拳,“告辞。”

    祁帘笑眯眯的作了一揖,“慢走。”

    “少爷。”沂水刚走,竹林外就走来一人,低垂着眉眼,面相生的极其普通老实,手中推着木制轮椅,轮椅轧在青石板平铺的小道上,骨碌碌的往小屋方向滚去。

    “再过一会天就黑了,夜里寒气重,您这双腿可受不了,少爷随奴才回景园歇息吧。”

    景园,是祁帘住的小院。

    “嗯。”祁帘看着沂水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直到长瑞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这才回过神来,拿起面具带在脸上,任由长瑞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再坐回轮椅上。

    长瑞推着轮椅打算走人的时候,忽然看见祁帘抬手一挥,道:“长瑞,先帮我将散在地上的棋子收拾好了罢,我自己推着回去。”

    “是。”长瑞垂眼看了一下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棋子,蹲下身子,伸手拂开层层叠叠的枯叶,仔细捡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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