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27 更新时间:16-08-17 22:55
玄金大纛在前,兵车甲士于后,车马巍巍驶出咸阳。
青铜车底上阴刻的雕花铭文在那张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拓出繁复的印痕,环环合绕的皮索将他的双臂结结实实反缚在后腰处,任他如何挣扎蛮动,腕上绳结却半点不松,反倒愈勒愈紧,李由费力抬头看向阖眸仰靠在垂帘车壁上的人,恨恨咬牙道,“汝欲何为!”
面前人睁开那双惯以温柔掩饰的沉郁寂寥的眼睛,俯身近前,拾起落在脚下的桑青帛带,顺势将前臂搭上膝头,伸手轻轻撩起他额前散落垂荡的发丝,五指逆着已经冒出细汗的额头缓缓插进他颅顶结发之处,以手为梳,轻轻松松便捋开他颠簸腾挪了一路本就半松半散的发髻。
长发一时委如瀑落,映入眼中,细若丝缕,亮比绢罗,秦湛只觉掌中还带着些许凉意的发丝如脉脉溪泉从指间缓缓流过,
发尾即将滑出对方指掌的一瞬间,李由刚欲喘口气,一头乌发却又在猝不及防中被蓦然蜷紧收合的五指重新死死绞入掌中。
流丝青青,绿鬓如锦,秦湛借着手中缠握的发束,将俯伏在地难以动弹的人大力拖到近前。李由痛呼一声,抬眼目光却正撞进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之中,他看到自己狼狈的影子,也看到了那双眼中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的炽盛如火的欲念,他呼吸一窒,面上竟刷得一下红欲滴血,“无耻之徒!”
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一双锐利灼热的眼睛平静至极地盯着他的嘴唇,从下唇到上唇,从唇角到唇峰,从唇珠到唇谷,他不受控制地张开口想令压抑的呼吸变得顺畅,却不想双唇分开的一刹那,那刀子一样的目光伴随着冷冷的风息竟直直捅进咽喉,痛得他一阵眩晕,和着口中寡淡无味的津水被迫将冷风吞咽,可颈间突起滚动的喉结却又无辜招惹了两道滚烫的视线,他感到几乎整条喉管都在发颤,仿佛上面正压着一把钢刀,刀刃随着那人视线的游移一点一点,往复拉锯,他嗓音嘶哑,语气中甚至不自觉夹杂了一丝求恳,“别……别这样……”
人与禽兽,别于衣冠,相鼠有皮,人故重仪,李由有生以来却第一次感到身上繁复厚重的衣裳,竟原来没有半分用处,带着钩镰与烈火的视线,仿佛轻而易举便将那挡寒遮羞的层层布绢燎为灰烬,然后从颈项,胸口,徘徊逡巡直到腰腹,双腿,一寸一寸刮得他体无完肤。鬓发已被汗水湿透,身体之中从上到下被人刻意点燃的火苗烧得他口干舌燥,他脱力地垂下头颅,可被人揪扯拽拉的长发却逼得他不得不高高抬起下颚,露出那张羞耻不堪的面孔。
自作主张也好,桀骜不驯也罢,寻常私事,俱可纵容,若然事关公行,却是半点不能姑息,号角声起,发轫在即,对方却犹未现身,着实叫他动了真怒,但信口指派的秦军,手段简单粗暴至此,却也大出意料。眼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诱人躯体,以这幅任君享用的姿态被送到面前,即便他能勉强这具日渐成熟强壮却又压抑已久的肉体坐怀不乱,却囚不住灵魂中狂奔唳吼躁荡难安的意马心猿,他看到面前人额骨上淌落的汗水,眼中浮起的濛濛水光,脸颊上晕开的阵阵绯红,和起伏不定急喘不停的单薄的胸膛,他有一万种做爱的方式,却无法确定面前的究竟是不是能够陪他一路走下去的人。
情或爱,于他而言,便是曾经在镜头前演绎过的无数离合悲欢,而对李由,大约也只是信手拈来的三百诗篇,只是入不了眼的蒹葭白露,又或是毫无意义可有可无的水月镜花。
王离将脑袋伸进车窗时,正看到衣冠楚楚的公子扶苏口中咬着一条碧青绢带跪坐在同样衣冠楚楚的李家长子身后,为他挽髻束发,而那个一向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仿佛看谁都不顺眼的李孟昔却一脸晦色,怏怏失神,如同一只被人剥了皮的野刺猬,虽然不清楚公子做了什么,但想起那人被两个粗鲁的军士五花大绑扔进车厢时的狼狈模样,估计也少不了一顿教训,李氏不过客卿,公子面前,李斯尚不敢造次,反倒是这个李由动不动颐指气使,不分好歹,真当秦国太子没脾气啊!他一边招呼过来被人马挤到后面的内史焦,一边有点解气又有点幸灾乐祸地嬉笑问道,“公子,李家伯兄无恙乎?”
内史焦接收到车内当事人冷森森的眼刀子,不由打了个冷战,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堵在窗前的王离,凭他男人的直觉,李家这小子满肚子心机可一点儿也不好惹啊……
秦湛将手中发带盘结理顺,笑意深深看向凑到车旁看热闹的两人,“惩,难为也,但戒之尔。”
“何以戒之?”王离亮眼放光,一脸好奇,接着问道。
秦湛挑挑眉,李由那只糟心又难搞的刺猬,他似乎连碰都没碰一下,何以戒之……视奸算不算?
背对自己跪在身前的人突然回过头来,一双阴郁的眸子死死盯在他脸上,压低声音恼怒至极道,“嬴扶苏,你是有多无耻?”
秦湛凑近对方耳畔,不以为意轻声呢喃应语道,“我以为,从第一次见面,你便已经知道,我想对你做遍这世间最无耻的事情。”
城头白幡未及收入箱奁,邯郸城内又传遍了秦军大兵压境的消息。
“我王容禀,前次一战,可谓两败俱伤,重创未愈,秦人却又卷土重来,足以见其亡赵之狼子野心哪!”
赵王迁冷冷一笑,“秦人哪一天不想灭赵?这些废话说来何用!”
臣子闻声,讪讪退回席列。郭开立在群臣之首,习惯了一言不发,只冲一旁的心腹稍稍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举步上前奏禀道,“大王,李将军曾有言,肥之一战,秦当五年不犯赵地,而今不及五月,又起兵燹。将军岂非愚弄我君臣耶?”
赵王迁看了眼武将位列中,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人,眼中不觉露出两分嫌恶之色,亏得郭开斡旋,才令老妇重回后宫,叫这赵国真正成为他这个君王的天下,可是犹不肯清闲的母亲却仍时不时为李牧进言,昔日不曾揣测,如今却越想越觉心内不安,连带着每见李牧,他便如坐针毡,烦不胜烦,“李将军有何话说?”
李牧冲王位拱手一礼,大步跨上前来,“臣以为秦人此来,非为战也。”
“不为战,乃为何?”
李牧略显迟疑,兵道于他,尚称谙熟,战场之外,却已非他所能悉知掌控,“这……恕臣不知。”
赵王迁叫人泼了一盆冷水,心有不满,语带讽刺轻哼一声,“将军莫不是想说,此番解围之法又是关门拒敌吧?”
李牧闻言,欣慰点头道,“我王明鉴,正该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王也未再计较对方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虽觉此法实为退敌下策,但他此次却并未如往日那般多做驳斥,他清楚,能不费一兵一卒,拒退秦军,那是正好,连年征战,莫说赵人,连他这个赵王也吃不消。
两国向持,对垒成军,三军磨刀霍霍,亟待建功,可任谁也未曾想到,太子最先调来打前阵的竟是雍城大营里的一万老弱病残。
內史焦陪着几个早已经颐养天年如今却又应召前来的“国老”连打了半天博戏,精神也有些疲乏,但至少不用打仗,这是唯一让他觉得心满意足的事情。王离蹲在一边磨着他那把来了多日至今毫无用武之地的秦剑,无聊烦躁地想杀人,娘的,从前没发现太子这么不靠谱,他怎么总觉得自己跟错人了呢!
作者闲话:
睡啦睡啦,做个好梦,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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