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221 更新时间:16-08-24 01:14
阿鹏和阿丽夫妇是山东临沂人,来深圳经营这家杂粮店已经有些年头了。尽管深圳高额的房租费曾一度吓到他们,但多亏一些常来光顾的老顾客才勉强风风雨雨走过了这些年。不过换句话说,他们经营的这家老山东杂粮店见证了深圳的崛起。
由于上班族们很早就上班了,(过年也不例外,仍有许多人在起早贪黑的工作着)夫妇二人大概会在7:00左右就得到店开张。这不,老客人出租车司机李强与往常一样,7:30准时来到了杂粮店门口。
“您来了?”老板娘阿丽笑眯了眼冲李强挥手,她早就知道这个体格微胖的山东老乡会准时来到,叫上一份热腾腾的小米粥配上蒸汽直冒的小笼包。虽然人们常说杭州小笼包,但其实阿丽还是觉得自己家乡的“大笼包”更加好吃些,至少吃起来过瘾。所以李强所吞的小笼包实际上是阿丽特制的“大笼包”。
“是啊,开了一夜的车了,真不容易。”
“像往常一样吗?小米粥和包子?”阿鹏闻声探出头来。尽管他知道李师傅每次要点的都是这一样,不过他还是会问,这是所谓的职业操守,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坚持。而且,兴许是李师傅浓重的家乡口音令他倍感亲切,不免想要多搭搭话。
“那肯定的!吃完才好安心回家睡觉嘛!”年过半百的李强拍了拍圆滚滚的啤酒肚,哈哈大笑。路上有些行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所吸引,伫足冲这边望来。
“过年也要加夜班吗?”阿丽一边舀着米粥一边询问。
“是啊,今天初五了吧?”
“嗯,差不多,初四、初五这样。”
“马上到年后了,回深圳的人多了,火车站那边生意很好赚。”
“是这样啊,大家都不容易。”
“能有什么办法?混口饭吃呗。诶,老板娘,你们今年好像没有回老家,没记错的话你家公子到结婚的年龄了吧?”
“还早着呢!他呀,正好今年留在北京准备考博的。”
“也是啊,现在竞争压力那么大,我之前接客时听客人说现在不是研究所根本找不到工作。我们单位新招的几个居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哪像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头子,早应该被时代淘汰喽!”
“哪啊!李师傅你不是连手机这种新鲜玩意都会用嘛,我家那个连智能手机都不怎么会用嘞!”阿丽将打包好的粥和包子用白色塑料袋包装好后递给了摇下车窗的李强,“前几天不是发生了命案吗,据说还是在市委大院里,估计警察现在也忙得很。”阿丽说这话时,迎面驶过一辆白色的警车,看样子是在例行巡逻中。
李强没有继续接下去,他将钱付过后冲老板娘点了点头,便加足了油门,眼下的他正要去和同事换班,然后草草解决完早饭后就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老山东杂粮店不止李强一个老顾客,后来又接连来了许多的客人,有同李强一样的公交司机,还有怀揣梦想打拼的创业者、学生之类的。说起来,似乎高三的学生们也近乎开学了。
忙碌的高峰期大概在7:30a。m到8:30a。m之间。毕竟这个时间段包含了深圳各阶层的上班时间点。不过在这里要着重说明一下,学生是排除在外的。尽管只有高三的学生们开了学,但就是这部分高三学生大部分都是被规定在七点之前到校。尽管学生们对豆浆、煎饼、煎饺等的需求量很大,但是要想做到六点钟就出摊,阿鹏夫妇俩还真有些吃不消。是以虽然错过那个赚钱的高峰期很是遗憾,但阿鹏还是决定不能拿自己和妻子的身体开玩笑,那样做可是会极大损伤身体的。
10:30a。m左右,阿丽一眼瞧见了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清楚的记得昨天那个男人拉着自己的孩子停步在店前,好像犹豫不决了许久,冲摊位上的煎饼望了好一阵儿,才微笑着走上前来买了几片。而且听他的口音貌似是青岛人。但是也不一定,有些声调并不是纯正的青岛话口音,总的来说江苏北部的口音与青岛的口音还是存在很大差别的。这也是阿丽这么多年来累积的生活经验,毕竟深圳也是集合了南北各地精英的地方,见的多了自然懂得多。
男人也将目光投向这里,与阿丽恰巧撞在了一起,他的身旁没有昨天依偎着父亲的小男孩。
三十秒的红灯似乎有些漫长,那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走路尚有些驼背,可能是个子过高的人都有这种坏习惯。
“您好,我又来了。”男人来到面前,率先打招呼。
虽然看上去才三十岁上下,但皮肤有些粗糙,黑眼圈也格外明显。自己夫妇俩刚开店时没有顾客光临以至于整日愁容满面,当时的丈夫阿鹏便是眼前这名男子的模样。
“您好,需要点什么?”阿丽娴熟的脱口而出,这句话,在心里,在现实中,她都演练了无数遍。
男人上下扫视着墙上的菜单,看起来并不能立马决定。最终,他像是妥协了,“黑芝麻豆浆和豆腐脑吧。哦,对了,豆腐脑请微辣。”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说完,手上结果男人率先递来的钱币,丈夫阿鹏已经按下了豆浆机的开关。
“你们都是山东人?”男人挑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位置坐下来后,挠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询问着。
“嗯,临沂的。客人您口音也像山东的,青岛那里的吗?”
“算半个青岛吧。怎么说也在那儿生活了不少年。”
“昨天的煎饼好吃吗?”阿丽由衷的觉得男人的气质很是温和,又感到非常亲切。就像对李强感到亲切一样,一听是操着山东口音的“半个老乡”,阿丽悄悄的多挖了一勺豆腐脑装在碗里。她甚至觉得和这些人用熟悉的口音、语调交谈也足以是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好吃!非常正宗,跟我在乾县吃的无差!”说完,男人的眼神立马又黯淡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他整个躯体好像没有了支柱一样,给阿丽一种瘫倒在桌子上的错觉,“只可惜我妻子没能尝上一口······”
这句话声音极小,应该是男人自说自话,不巧,这也被阿丽给听个一清二楚。
虽说是角落,但男人坐的是靠近自己的角落,阿丽家的店是典型的“苍蝇餐馆”的模式。早饭的油条、包子什么的由阿丽掌勺摆在门口,大街上隔老远都是香气扑鼻。而像什么炒饭煲仔饭之类的则设置在房间最里部的厨房由丈夫阿鹏接掌大勺。因此阿丽同男人交谈起来非常方便。
“客人,冒昧问一句您妻子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吗?”
“奥,不,请您不要多想,她只是近来遇到些烦心事,心情大抵是不好的,所以最近吃饭没什么胃口。”
“您妻子一定是个靓女。”阿丽故意夸张的学起了广东话,眼见她笑的都分不清上下眼皮了。
“何以见得?”男人感到意外,却也顿时来了精神。
“您儿子呐,昨天您搀着的是您儿子吧?小家伙长的可真俊!都说生男孩长得像妈妈。儿子是个小帅哥,母亲肯定也是大美人了。”
“谢谢您的夸奖。”男人转过身去,话语中洋溢着幸福,“这可是我引以为豪的大福分。”
话谈到这里,丈夫阿鹏端上来一碗冒着腾腾蒸汽的豆腐脑。里面的香菜、豆腐与花生混合在一起,不同于最近所品尝的南方的豆花,这碗带有北方特色的豆腐脑变成了一幅享有着白、绿、黄的精美画作。并且这逼真的画作还有额外的附加品,那就是馋到人直流口水从内而外冒出的诱人香气。使得男人迫不及待的挖下一大勺,一边“哈哈”的叫唤着烫,一边一脸满足的一勺又一勺继续品尝着。
很快,男人便为自己的一时嘴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合不拢嘴,揉着红龙,连续不停的哈气,整个人陷入了困苦。
阿丽从一旁饮水机中倒满了一杯凉水,递给男人。男人一饮而尽后才恢复了元气,“谢谢您,真是得就了。”说完,胡乱抓了抓头上蓬松的头发,自己没忍住失声笑起来。
一来男人身材高大,二来座椅也的确是有些年份,男人这么忘情的一笑居然使得椅子来回摇颤起来,还抖落下一层灰云。
“您们夫妇俩过年了也不回山东吗?在深圳定居了么?”男人有意无意的甩出了一句。
“是的,年前还在奋力工作呢!小孩正好要考博,所以今年在北京不回来了。我们老夫老妻的也就没必要回临沂了。在深圳还能多挣些钱。”
“做生意也是很幸苦呀。”男人感慨万千,“生意怎么样?”
“年前倒还不错,有许多回不来山东老家的朋友会来我们家这边照顾一下生意。果然,看春节晚会的时候还得就这煎饼卷大葱。”
“是嘛,这么多客人啊,果真是家的味道呢!”
“是的,大家买的就是这种怀念的味道。虽然不敢说我家的煎饼做的有多好吃,但味道绝对是正宗的!之前还有一对骑电动车的老夫老妻光顾呢,买了好大一袋,说是买给在深圳拼搏的儿子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瞒您说,我家老头子前些天还专程寄了些煎饼给我留在北京的儿子。”
“很享受吧?”男人微笑着。
“做煎饼的过程的确是很享受,总觉得做着做着就好像回到以前在山东老家时候的场景,脑中也会不时浮现儿子小时候对着咬不动的煎饼干着急的模样呢!很是怀念啊。”阿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这份沉浸于回忆的喜悦也感染着男人,他阴雨绵绵的内心终于见到阳光,一切也在脑袋中顺利的演算,“果然!张问新传过来的监控录像中的那对老人······这样一来,那个家伙的供词就存在绝对的矛盾了。”男人正出神的想着,被老板娘沙哑的声音给拽了回来。
“客人您之前说您是半个青岛人,这又从何说起呢?”
“哦,连云港,江苏连云港,那是我祖籍。我妻子也是那儿的,不过几年前我们就定居在青岛了。”
“恕我多嘴,您是来深圳旅游的吗?”
“额,差不多吧。”
“不会想要回老家看看吗?专门挑过年的时间出来旅游?”阿丽兀自干着手中的活,眼下她正一遍又一遍的抹着刚刚离客的一张桌子。尽管知道这样询问身为客人的男人很是多事,但深切理解思乡之苦的阿丽还是不免要多一句嘴,“您妻子也一定很希望回到老家去吧,就是因此而心情不好的,客人您不这样认为吗?”
男人放下手中的碗筷,将胳膊撑在桌面上,一旁尚剩半碗的豆腐脑因此而被震颤的摇晃起来,“那依您之见我该如何做才能让我妻子振作起来呢?就是回一趟老家方可解决事?”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当然是这样。不过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话是不是家的味道也能令您的妻子感到稍稍慰藉呢?就像我们这些现在仍然奋斗在深圳的外乡人们,只要能啃食上一块家乡的煎饼也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家的味道、家的味道、家的味道······”男人念经般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片刻之后复有抬起头来,他看上去与刚才截然不同,精神焕发,“这附近是有一个菜场吧?”
“就在那边的路口右拐便是了。这个点菜正好新鲜,怎么,客人您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吧。”
“我去看看吧,不过到时候还得老板娘您帮帮我。”男人罕见的表现出顽皮的一面,不过给人干劲十足的感觉。
阿丽大概猜出了什么,于是爽朗的答应道,“当然!”然后声音又穿透了整个房间,来到厨房,“是吧,老头子?”
“我在这儿可听的一清二楚,客人请随便些!”厨房里传出了阿鹏浓重的乡音。
欧阳漪兰试图用手挡住直射进来的晨光,她刚刚醒来。
记得昨天下午和丈夫做爱过后自己便昏沉沉的一睡不醒。由此算来,自己足足睡了有十八个小时,虽然中途也曾醒过一次,不过看到丈夫仍然躺在身边,便又安心的睡去了。
现在,她感到胸口有些闷,不仅头胀,饥饿感也如洪水袭遍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本想着开窗透透气,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寒流冻得全身一哆嗦,赶紧又合上了窗户。
丈夫不见了,儿子安静的在一旁胡乱敲击着平板电脑,毛茸茸的地毯迎来了自己白皙的脚底,就算知道那会很脏,但欧阳漪兰还是赶紧很舒服。
她准备冲个澡来让自己恢复清醒,况且昨天下午遗留的液体在大腿间干涸,那样非常不舒服,也不卫生。
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自己的衣袜已经被洗好挂在抽风机的空当处。突然想到好像只有丈夫那样身高的人才能轻松的不借助椅子而做到这样高难度的事。是体贴的丈夫所为,自己真是幸福。
欧阳漪兰这样想着,转过身去透过磨砂的玻璃依稀可以看见儿子自娱自乐的身影。真是谢天谢地,在自己享受睡眠的同时,儿子也没有爬到自己的床上来打扰他的妈妈。
暖心的丈夫和懂事的儿子,复有何求?
她轻轻拧开喷头,舒适的水流滑过全身,洗退了所有的无精打采。
欧阳漪兰从不过问丈夫突然消失的理由。因为一般情况下丈夫会给自己留言。哪怕是在不一般的情况下,她也对丈夫的一切绝对放心。即使曾经在丈夫的白衬衫领口发现不属于自己的樱红色唇印,可就是那唯一令欧阳漪兰不悦的一次,丈夫也事先苦笑着解释过了,“夜总会的小姐吻了我。”不过她并不感到生气,她知道丈夫经常会碍于某些原因而去到一些不入流的地方,甚至会结交一些不入流的“朋友”,但她依然不在乎。她清楚的知道,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的,丈夫最爱的是自己,唯一所爱的也是自己。
“叮呤。”是用房卡解锁的声音。
探出头去,别推开的门背后果然是丈夫熟悉的面容。只不过伴随而来的还有扑鼻的香气。
“红烧肉吗?”欧阳漪兰正举着吹风机在与湿漉漉的长发作斗争。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妈妈的拿手菜再度浮现眼前。
循着味道的还有杏眼圆睁抛弃平板电脑赤脚而来的木易渠梁。
“小馋猫。”欧阳漪兰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接过丈夫手中的塑料餐盒,定睛一敲,里面的确盛着块头各异的红烧肉。
木易从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里取出一次性碗筷和打包好的两碗米饭放在房间中央的写字台上,“时间有限,我只做了这一道菜,将就吃可以吗?”
“澄明,这是你做的?”欧阳漪兰不敢相信的在红烧肉和木易之间来回转移视线。而此时,渠梁也被因得意而露出“贱笑”的爸爸所吸引,注意力完全离开了红烧肉。
两双网球般的眼睛盯着自己,久了之后木易不免有些害羞,“那什么,我第一次做饭,不知道手艺如何,不过总算是有高人指点,应该难吃不到那里去。”说完,率先从妻子所捧的餐盒中夹起一块个头最小的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入口即化,不禁自己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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