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94 更新时间:16-05-04 12:41
(五十二)步步惊心南洋事
“回大少爷的话,不就是二少爷入龙门赶考,钱起说他送东西进去,谁想到一转眼便玩失踪,害得二少爷头一场饿着肚子考试,结果只考了个副举。”
“是吗,墨琴?”沈大少爷慢慢抚弄着随身的扇坠子,幽幽地问。
墨琴吞吞吐吐,正要大着胆子说实话,却见敞厅里小卢管家出来迎接,拉着沈紫薰和周蓦然便过了前厅,赔笑道别理会这些下人们鸡毛蒜皮的嚼舌根。
“二公子不错啊,头一次赴秋闱,头一场饿肚子考试都中了举人,看来咱们得好好备一份贺礼,是吧,大少爷?”周蓦然观察着沈紫薰的神情,半含笑半含酸地说。
“哦,说得也是,顺便替我也送一份。”
没想到沈紫薰根本没有半点在意,直接随口吩咐周蓦然,便叫他回自己房间休息,自己则跟小卢管家去见太爷。
“喂,你说好陪我去见闵柔,别忘记了。”
“明日,是吧,你去下帖子吧。”
沈紫薰在前,小卢管家在后,准备上后面锦楼二层沈东园书房见他。小卢管家却在后面笑道:“说起来,大少爷也算少年显名,比二少爷还早一年考中秀才呢。”
紫薰一听,便晓得这是试探之语,轻笑:“这些下人们的话我怎么会在意,再说清弟中举是沈家光耀之事,世人都晓得沈家大少爷志不在官场,让清弟为沈家出仕再合适不过了,他生性谦虚仁和,将来定是造福一方的好官。”
这一番话真真是玲珑剔透,小卢管家不禁有些不自在,讪笑道:“大少爷说的是,小卢唐突了,这些下人说话是这样粗俗,大少爷不在意便好,说起来二少爷要出入官场,所以太爷吩咐………”
“清弟的月钱估计该不够花了。”
小卢管家听见这话,脚下差点打滑,心道自己真是道行还浅。
沈紫薰思考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回头告诉太爷,清弟的月钱从今以后便在金陵这边支取,每月由你或者我亲自发放,最好亲交到二弟手里,要不就存起来,两三月领一次,我是为了沈家的脸面,小卢管家觉得呢?”
卢慈听懂了沈阑勋的意思,月钱要涨,可是若在姑苏发放,估计没几个能到沈阑清手里,萧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少爷的主意很是,那涨多少为好呢?”
“常规的月钱嘛,就和二老爷的三少爷一样,至于应酬什么的,只要不是恣意吃喝嫖赌,你看着给就是。”
小卢管家答应着,觉得大少爷很是公道。两人说这话不知不觉到了书房门口,小卢敲门,听见沈东园的声音,才开门请沈阑勋进去了。
书房里光线有些昏暗,只点了一盏宫灯,沈东园背着身,旁边灯影下站着一个人,倒吓了沈紫薰一跳———卢之祥立在那高脚宫灯背后,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脸色不明。
“卢管家回来了,那刚才———”
卢之祥示意沈紫薰缄口,沈东园慢慢转过身,脸上尽是疲惫与焦虑,还带有些许怒色。
“爷爷。”沈紫薰不敢再说话,只作揖。
沈东园摆手,掩饰脸色道:“你回来就好,你还不晓得吧?卢管家也才前脚刚到,南洋的人好生无礼。”
沈紫薰一下子跪下,忙俯首道:“爷爷,都是孙儿的错,孙儿去年不该动这恻隐之心,反而惹下这么大麻烦。”
这样一来沈东园却不好发作了,卢之祥忙上前搀扶,宽慰道:“这是哪里的话,大少爷心慈做了天大的好事,反而说自己错了,这传出去………”
“罢了,罢了,阑勋,你这是从哪里来?”
“孙儿从海宁而来。”沈紫薰跟卢之祥打过招呼,先不要告知江宁的事,看来沈东园还不晓得。
“近来我在户部也不顺利,原本修葺好的一段城墙,太子殿下从长安归来,说修得不如那边好,硬要重修。”沈东园更恼火的事情是这个,他更想听听这个宝贝长孙的主意。
这怎么又扯上太子殿下了,沈紫薰对朝廷的事儿不是不清楚,不过不愿意过问与牵连。
“自从皇后崩逝,圣上的心思都在太子殿下身上,有意培植东宫的势力,现在太子殿下直接管着吏部和户部,詹事府的几个文人对户部监管的工程指指点点,查这个查那个,恨不得找出多大的亏空和舞弊?真是———”
沈东园真是希望这个长孙快点冠礼,能出来独当一面更好,到时候花钱在户部捐个头衔,他也有个助力。沈阑清虽然也与他长子一样科举扬名,可是真不是经世的材料,估计连官场的水有多深还不晓得,要不他那长子沈昭在江西州学任上一干便是近十年,没见的升迁,可见当官不一定要文化高,解决这些俗务更不需要那些酸秀才。
沈紫薰没有说话,他一向不喜欢沈家掺杂朝廷里的党争,可是朝廷为了控制和笼络江南经济,召了好些有名的商家人士及其子弟入朝为官,沈家是江南首富,东园公入户部任职,皇帝甚至亲自下旨授予正五品户部员外郎,这几年就专管金陵城墙等京城建造事宜。
为此,沈东园也明白朝廷的用意,特地捐了大笔钱出来修葺金陵城墙,承包了整个工程三分之一,修筑洪武门至水西门一带城墙,还进贡了龙角,并献有白金二千锭,黄金二百斤,甲士十人,甲马十匹,同时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
现在太子明贤却来挑剔城墙修得不如长安,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难怪东园公如此恼火。
“现在朝中的嫡位之争应该没有什么迹象吧?太子殿下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就因为这样詹事府的人才肆无忌惮。”沈东园显然不喜欢那些外行文人的指指点点。
“现在倒看不出那些皇子中有这些迹象,想想当今圣上的性子,自从皇后崩逝,现在的皇帝几乎就是一只易怒的猛虎,谁敢去惹?明明晓得皇上疼爱太子,一心要扶持先皇后独子继位,下面的兄弟谁敢争,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沈东园只是户部一个微末小吏,不过就是因为巨富才被召入朝中供职,对于朝廷大局了解并不深,可就算如此,心里着实有些胆颤。皇后崩逝后,皇帝的喜怒无常,政局的波谲云诡已经让沈东园如履薄冰,如果现在又掀起什么夺嫡党争,老天,这朝廷真真是别让人活了。
“不敢,不等于不想。”沈紫薰抚着随身的一块刚从周蓦然哪里得来的玉牌,意味深长地说,“估计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觉察到什么,所以当然要防微杜渐。”
东园公听到这句,心中惊怵,又深感欣慰,孙子有如此见识眼光,孺子可教也。
“太子殿下巡视长安,不就是因为秦王殿下……”卢之祥补充道,他刚看了朝廷邸报,不过没有说完,作为户部小小员外郎的管家,他不便多议论朝政,可是在这个家里,沈东园却没有另外可以交心的人。卢之祥很谨慎,但也不得不帮这沈东园分担。
“秦王殿下不是管着宗人府吗?”
“皇上去年突然让秦王离藩管宗人府,且是为什么?”沈东园插口解释。
沈紫薰恍然,这朝廷里的事情真是错综复杂,这就是帝王心术。
“皇上迟迟不让秦王回藩,就是要等太子殿下的调查结果。”沈东园其实不想说太多朝廷的事,可是又不得不说,这关系到沈家与南洋合作贸易的事。
“这些年皇上对太子殿下刻意栽培,寄予厚望,太子殿下对诸位兄弟宽厚仁爱,关系和睦,朝中大臣也从未因为嫡位而产生党争,不过,自从毛皇后崩逝,皇上的脾气越发无人可劝,前年周王不知因何被皇上流放云南,潞王因罪圈禁服五石散自尽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年宫廷朝野的血色就没有干净过,唉,有时候真是后悔入朝为官。”沈东园说的事情还不是那些震动朝野的大案,越说心里越寒颤心惊。
见孙子和管家也听得脸上铁青,沈东园一下倚靠在禅椅上,叹气道。
“这些事情不过是小的,爷爷不过是说与你知晓,你是当家少爷,我们沈家不求权倾天下,现在只求平安富贵便罢了。”
沈东园喝了一口茶,把该说的话说完:“现在詹事府的人还不至于违背纲纪法度行事,不过是为了给太子殿下立威,南洋十七行的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有些事你还不晓得,让卢管家说给你听吧。”
沈东园揉了揉太阳穴,自言,“不过就是破财,唉,只希望破财能免灾就好。”
这话恰好也说到沈紫薰的忧虑之处。是啊,无论是朝廷,亦或是南洋,破财便能免灾,那便是幸事,怕的就是破财只是开始。
“那爷爷您休息吧,孙儿告退。”
沈东园点头,忽然又坐直身体,招手问:“那账本,你看出什么没有?”
这句话的背后当然还包括周蓦然,紫薰想起在海宁时与周蓦然的讨论,只好低头回说:“孙儿见识浅陋,暂时还没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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