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7679 更新时间:15-03-01 10:10
大漠黄沙漫漫,笼罩着一股尘世之烟,一只小小的粗皮绿蜥蜴鼓着慵懒的大眼睛趁时间不备,从一块干枯的红柳树桩边迅速溜过去,在山峦的那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残根断痕的红柳树死寂的躺在沙堆上,凌乱之中,它们想不起千年前风华正茂的自己,更不能想象之后还有五百年不朽的风吹日晒。
这种地方没人肯来,古丝绸之路断在这里。一切文化被拦在嘉峪关沉重的墙门之外。关外沙尘死寂,关内牧马放羊,两者老死不相往来。
大漠西北边垂有个千柳镇,因红柳树多而得名,雪山环绕,地域奇特,气候怪人。不知道何时,江湖中起了这么一个传说,千柳镇中住着一位女子,姓诸葛,名红颜,不但生得倾国绝色,还拥有一身奇特的医术,称得古今无双,天下第一。
这个传说蝗虫似的席卷了整个中原。
一年前,江南神医齐玉子不信其邪,不顾自身八十岁高龄,一气之下千里迢迢赶到大漠,要与她一决高下。回到江南的第二日便一病不起,齐宅上下虽然齐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疯言疯语传出来。
-------苍树掩藏的深宅中,楠木雕花镶玉的古床上,齐玉子躺在床上,披头散发,挫胸顿足直呼苍天不公,话未落便气绝身亡。细打听,原来齐玉子亲见了诸葛红颜的医术,并得知她研制了一种旷古神丹,此药丹不但能解百毒,起死回生,若常人者服下可延年益寿一二百年,简直是古今各方人士想要追寻的长生不死药。她将此药术画在一卷画卷上,并霸气的命名为‘长生卷’。
他一生追求医术无止境,一心想要追寻精神境界的长生不死,却不曾想梦想碰撞上了现实,砸个粉碎,一个区区十八岁女子已经高高凌驾于他之上,怎叫他能不想死!
这一切听起来像不正当的江湖传言,有人当了笑谈,有人却深信不疑。于是慕名前往千柳镇求医的人更加不计其数。千柳镇因诸葛红颜一人,像一滩死水,陡然盈动起来。有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渐渐的人模人样起来。镇子人口剧增,各行各业逐渐兴盛,短短一年时间这里俨然成了一个重镇,旅游景点似的。
欢愉归欢愉,但真正能够见过诸葛红颜的人却了了无几,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她依然像个传说,人们触碰到了她飘袂的衣角,她回眸一笑,面带白纱,面目模糊。
江湖大概是太多年没趣事发生了,陡然,一窝子少年英豪春心骚动,当她是最理想的伴侣,都想一览方泽。于是这年间,不知多少少年英雄前仆后继,马不停蹄的赶往千柳镇。数量之多险些踏平千柳镇,不知者惊奇的以为古丝绸之路又被人们想起了。
传言诸葛红颜听之微微一笑,提笔酥墨挥洒,大方之极的下了八张帖子。有请武林之中杰出的少年英豪前往千柳镇群狼窟参加‘相亲大会’。其中便有青城掌门林寄广,峨眉少掌门黎少东,华山掌门司空月,静水山庄二公子秦秋水,七星宫三少爷东方九天,秦淮山庄公子楚淮南等六人,连武当山大弟子崔浩松,少林空影小和尚也得了帖子,言其八人之中打算选一为夫。
自此,有人欢喜,有人忧。
当然,刑天门此行大漠与此事无半文钱关系,天底之下,中原之间,哪个门派不对‘刑天门’毕恭毕敬,礼让三分。这竟和刑天门是皇帝手下唯一授权门派也无半文钱关系。
刑天门大都统长孙习风十八岁之时,支剑就连胜青城林继广,武当崔浩松,华山掌门司空月,可谓剑挑天下无敌手。多年之间独不见其与天山有过比剑,以为天山山高水远,他懒得去。细打听,原来他曾是天山太叔寂的首座大弟子,正当太叔寂无比欣慰,欲将天山掌门之位传给他之时,他却拒绝了,转日下了山,隔几个月便做了刑天门大都统。
太叔寂气得差点背过去了,称其为‘逆徒’,又奈他不得。
长孙习风生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却出淤泥而不染。京城繁华空虚,烟花柳巷他从不踏步沾染,就连骑一头毛驴从某个角落走过,被人看见了,都留下这么一首诗歌:
月似婵娟云似锦,窗外美人对月吟。
人间佳境无限好,不如刑天一袭风。
神话一样的人,但即使这么优秀的人,诸葛红颜还是没给他下帖子,天下人都为之可惜。还好长孙习风脸上并没有不高兴,似乎不知道什么叫高兴。他是没有出家的和尚,日日夜夜为没有人气的皇城守着一口钟。
右护卫白孝廉跟在其身后是最郁闷的,比公孙晓峰和南门一剑都郁闷。他简直不知道七月如火的时节为什么不在京城小楼中享受美人美酒,却要顶着火炉日夜兼程的在此鸟不拉屎的荒漠。倘若只是为了看诸葛红颜一眼,那去得未免也太早,会亲大会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何况同行四人中并无一人接到请帖,不请自去,最是脸面无光,江湖大忌。
他前面的骆驼慢悠悠的走着,身后拖着一辆没有顶的轿子,轿子是钢筋铁片定制的,里面塞着一口四方方密封的黑棺材,棺材四周用粗麻绳死死的捆在轿子上,防止脱落,隐约的听得里面一阵冰水摇晃的声音,他心想:难道皇帝看上诸葛红颜了,这是给她下的聘礼?什么聘礼非要泡在冰水之中,这诸葛红颜莫非也学前唐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白孝廉这么一想,心理更加闹,何事他堂堂一个邢天门右护卫竟不知道。刑天门不兴多说话,不该问的,他也犯不着顶着掉脑袋的危险问,毕竟长孙习风单剑剔他的脑袋还是绰绰有余的。
月夜要这样赶路实在是少,非要这样月夜危险赶路的理由更是少,刑天门大都统带着两个左右护卫外加一个副都统四人一起月夜赶路的理由更是少之又少。
白孝廉肚子饿得一口空麻袋要倒出来,钢铁意志一样的人并不代表就是钢铁的人,可不吃不喝。他心想,大抵长孙习风,南门一剑,公孙晓峰这三人的好身材就是这么抗饿保持下来的。他伸个懒腰抬头一看,倒吃了一惊。一轮红月硕大无比,仿佛顶在鼻尖,沉甸甸的要掉下来,一阵荼蘼的红气从它身边晕开,像魔王在天际睁开了他的独眼,狰狞的望着大地。
七月十七。
他不由打了个冷颤,裹紧披在身上的米色羊皮短袄。
突然,长孙习风在前停了下了马,南门一剑随之住马,侧脸肃耳一听,道:“有琴声。”他孩气奶气的声音,人也像个孩子似的,精瘦的身子裹在米色的羊皮披风中,腰间系着牛皮皮带,别着剑,里面隐约一身精装黑衣。一张小脸拔尖的细,留海披散下盖着一双寒星眸子,锐气得仿佛能擦出火花来,与他孩子似的脸十分不协调。
古琴有种空洞的悲凉之气,比箫声来得萧索,沉郁,主人就算心情再好,弹出来的琴声也是空洞洞的,纵然是高山流水也像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所以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偏是在这荒漠之中听到这琴声,简直是从九泉之下传上来的,直直撞击人的内心,令人毛骨悚然。四周一片黄沙,夜色黄的像药酒,把整个大漠泡在里面。白天黑夜的温差也让人受不了。风吹起一面黄沙扑面而来,又刺又痛。
他们是久经战场的人,此时只是面无表情。
半响之久,白孝廉裂开干裂的唇,勉强一笑道:我听着像是风声吧,别是大家敏感了,鸟不拉屎的荒漠哪里来的琴声,要有人弹琴也是神经病。他说着,脸涨红了,不知是太激动还是月光太红的缘故,活像是一面烧糊了的水壶锅底,刺猬一样的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被风吹成了一片倒,与一脸的络腮胡渣上下呼应着。
南门目光一横,道:近了。
白孝廉竖起耳,嘀咕道:怎么就近了呢。
“刚才是回音,真音就在附近。”南门沉沉的道。
“这人哪来的这么好心情,大半夜在荒漠上弹琴,莫不是有病。”白孝廉嘿嘿说完,一手心的汗,也许是天热,但夜晚天又太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公孙晓峰眯起狐狸精明的细眼,嘿嘿冷笑,一脸的皱纹贴着往上提,更显得一双眼睛妖魅似的,风吹起他的衣角,空荡荡漏着风。两根竹子似的手从衣袖中伸出来捏着缰绳,姜黄色的竹节,活像一张皮贴着一副骷髅,人精瘦得有些过分。他们都默默无私的衬着长孙习风的美。
厉风从中把一场沙尘从中破开,众人掩面挥尘。
南门眯着眼,望着前方道:有光。
白孝廉呸呸的吐一口的沙子,疑心是客栈,喜得抬头一看。
前方路中央挑着一根发黑的长竹竿,挂着一串灯笼,红艳艳的照出一地的红光,有种奇异的感觉。灯下四只毛脸猴穿着红衣对襟褂子,露着光溜溜的毛腿,抬着一顶陈旧的抬轿站着。抬轿烘漆已经掉得很斑驳,露出里面的楠木。楠木这种木材珍贵无比,很少人舍得把它做成轿子这么奢华。但这轿子却一点都不奢华,仿佛是从谁家祠堂偷来的,斑驳掉漆,月下沉甸甸的发黑。抬轿上赫然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轻烟素衣,蝉翼红纱裙,披着一件红色的散烟长衫,一头飘逸的长发倾泻而下,在风中飞舞,头顶上的珠花在灯光下璀璨迷离,她整个人飘渺得仿佛要被风吹散。
白孝廉怔了一怔,定睛看她的脸,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她那张苍白的得像纸一样的脸,连红色的灯光都度不上色,彪悍修长的大眼睛仿佛浸泡在水中的蓝色水晶,有水晶的冷光,也有水的荡漾。白得看不到鼻子,嘴巴反倒大得从中直裂到耳根子上去。这样的一张脸,只怕地狱来的女鬼都比她好看些。她却盘腿悠然的坐在轿子上,她一手托着鱼竿,一手放在扶手上,长长的银线已经放出去了,竟然真的是在沙漠中钓鱼。
抬轿旁边沙堆中一个小孩盘腿而坐,七八岁光景,穿着一身月白素衣,系着银白色的腰带,火红的灯光在他脸上居然也没有半点色彩,整个薄薄的人,是那种人死后烧的纸人。空灵的大眼睛,渺茫的视线漠视着前方,仿佛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在想。腿上搁着一张漆得发红的古琴,幽幽空洞的琴声正从他的指尖流出来,流畅而悚然。
抬轿身后直立着一排黑漆棺材,黑压压的一片,左边四口,右边五口,让开的路刚好是四人马道宽,棺材每侧齐刷刷站着四只猴子,比普通的大上很多,一样是红衣褂子,列兵似的一动不动。仔细一看,九口棺材全关着,唯独右边最靠近道路的那口,棺盖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仿佛所有的阴风都是从里面冒出来的。其他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不得知。但自古棺材除了装死人外,很少有别的用途。
这样的夜,有个女鬼带着九口棺材在荒漠钓鱼,偏偏又是通往千柳镇的唯一途径,简直让人不知所措,疑心是看到了幻境。
长孙习风俊秀的双目微微一冷,双脚一夹马肚子,白马便往前走,他什么都不说,便要带他们穿过那个棺材群?
白孝廉千不肯万不肯去,但江湖中吓人的比杀人的多,只好硬头皮跟在后,天塌下来有他们三个高个的顶着,不怕。
公孙晓峰与南门一剑放慢马,紧紧的夹着黑色马车走。四人一棺徐徐往前走去,熬着走到女子抬轿旁边,眼见安然无恙的过去了。
“站住。”她突然开口,声音慵懒之中夹着一股冰凉之意,直钻人的头皮。
四人只好止步,长孙习风漠然的昂起头,冷冷的斜视着她,道:姑娘有何指教?
红衣女子道:没看到我在钓鱼么?
长孙习风道:看到了,如何!
红衣女子道:你们吵了我的鱼,鱼都跑了。
长孙习风顿了一顿,显然对她的荒谬理由找不到反驳的词语,只好道:姑娘想怎么办。
红衣女子道;赔我。
长孙习风冷笑道:怎么赔。
红衣女子钓鱼竿甩手一落,钩子便落在白孝廉前面的骆驼车,她笑吟吟的道:活人走,死人留下。
长孙习风双目暗了下来,肃声道:朗朗乾坤,走的都是活人,哪里来的死人。
红衣女子继而笑道:那么,都留下。她语气峰回路转,顿时充满冷傲的杀意,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南门一剑目光顿冷,飘身掠起,手握剑柄,剑光出鞘当空一扫,剑气笔直的落向红衣女子的脖子。一招‘天水相接’,寒光一闪,他要把她的脑袋像切萝卜一样无礼的切下来。
‘吭’的一利响,双剑交错在一起,犹如虎啸龙吟,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南门觉得自己有些手麻,练了二十年的剑,第一次觉得这柄宝贝似的剑在手中这么不听话,仿佛畏惧什么,逃开了。他被一股迎面扑来的剑气呛了出去,飞跃月空,当空之下,他的身躯犹如一阵风又掉回马上,抬头一看。
红衣女子悠然拿着竹竿不动,而那个白衣小鬼却不见了。他哪里去了,难道刚才出剑的人是他?他是人是鬼,就算是长孙习风,也不能够出剑就让他震得手麻,他目光极速的追寻他的影子。
白孝廉与公孙晓峰同时护着黑棺木往后退了两步,南门感觉头顶一片阴风,杀气重重泰山压顶而来,抬头一看,那个白衣小鬼竟飘立在竹竿上,双臂张开,右手握着一柄比他人还高的长剑,直直的划出去。一只脚迈了出来,像隔空踩着一朵莲花走下来,低着头冷视着他。
南门无所畏惧,飞身而起,迎上他的剑光。手中的剑变化出奇特的招式,挥剑挑向白衣小鬼。白衣小鬼面无表情,他的剑在他的手中看起来比他这个人还高,漆黑的剑,剑身之上嵌着一排奇特的花纹,像是红色的彼岸之花,红光之下越发的诡异。他的剑法在南门的眼中像抓不住的鱼,看似没有招式,但他抓不住他。
剑光错影在诡异夜空之中足足响了一刻钟之久,显得更加的诡异。南门自负天下除了长孙习风,难逢对手,白衣小鬼一剑将他逼退回马背上。久战必输,南门心神一定,决定给他致命一击,他的脚尖刚点住马鞍,人便飞起,他扬起手中的剑,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扬不起来,空中愣了一秒钟,侧头一看,被自己吓住了,失声尖叫起来。他的手不知何时竟不翼而飞,而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鲜血像爆泉,喷涌而出,溅满沙地。他的身躯失去平衡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滚在黄沙中,昏死过去。鲜血染红他身后的沙漠。
白孝廉和公孙晓峰大吃一惊,南门一剑在这四人当中年纪是最小的,孩子气的脸上总带着三分不耐烦,急得时候简直叫人恨死,但从来没有人敢说他是个懒散的人,他刚入刑天门时不过十六岁,凭一招‘我自竖剑向天笑’,打遍了刑天门中人,令皇帝刮目相看,破格提录为副都统,一坐便是十年。他的右手永远都摁在腰间的剑柄上,除非将他的右手砍下来,不然他发誓,这只手死都不肯离开他的剑。他一旦出手,就像大晴天中的闪电,叫人又惊又奇又怕,但这道闪电在大漠的夜空成为了死寂。
公孙晓峰怎么能不震惊,他曾打趣说,他这个人啊。手在,剑在。手亡,剑断。如今手已亡,人怎能不亡。面前这个白衣小鬼出手虽快,却怎能够一剑就断了鼎鼎大名刑天门副都统的手。而且,他还真的只是一个小鬼,难道他真的是鬼。公孙晓峰脸上露出一个久经江湖人不该有的恐惧。
长孙习风亦骇然,他有种一个剑客久逢对手悲痛的喜悦。这一战无可避免,他在马背上迎寒风挺直身躯,举起了左手,右手有剑,剑是天山的绝世好剑-----天机,是当年公孙寂传给他的。
天山上共也才两把,称是兄弟剑,一是天机,二是地绝。
公孙晓峰必定是去送死,他决定亲自上。
长孙习风左手缓缓的放在剑柄上,他一向喜欢出剑的时候不缓不慢,以太极之势,以柔致刚。倘若对方不知他的底细,猛然出快剑,他的鹰眼能够一眼看破其弱点,必然被损及内脏,当场暴毙。他斯文外表之下的残忍,天下共知。
白孝廉入刑天门不久,能有幸能够亲见大都统长孙习风出剑,兴奋得脸都红了,眼睛不眨一下,生怕错过高手之间的出招。说句不为人知的话,白孝廉入‘刑天门’,完全是沾了皇亲国戚的边,表妹是朱家王妃,否则凭他这三脚猫功夫是断断不能进刑天门的。进刑天门也不必比武之类的,滥竽充数,薪水补贴又高,他乐得其所。
白孝廉看着长孙习风的剑,却不见他动,眼睛都酸了,他还是不动。他纳闷了,却见那红衣女子像被一阵风吹着就飘了起来,落在长孙习风的马头上,整个人烁烁发光。她轻如鸿羽,白马丝毫没有感觉重量。她弯下身子伸出手,修长的五指白皙透明,血色的指尖轻轻的抬起他的下颚,长长柔软的头发垂下来飘着他的脸。
四目笔直的对视之下,一切风花雪月都成了空!
白孝廉几乎快断气了,长孙习风为何还不动。
长孙习风这么近挨着她那张脸,瞬时面无血色,他想抽剑砍下这张脸,却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了,像被使了定身术,牢牢的定在马匹上。一路而来,他小心翼翼,刚才更是已点住自己的鼻穴,不使任何的有毒气体吸入,为何还是中了别人的阴招了?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鬼。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鬼脸,有种噩梦的感觉,她冰冷的指尖勾着他的下巴,刺骨的感觉。那么真实,不是梦。他的剑抽到一半无力取出,今日成了他一辈子最大的耻辱。他一代英豪竟然要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红衣女子微微笑道:你一定就是长孙习风吧,我听过你的名字,长得真好。
长孙习风咬牙愤声道:妖女,你对我做了什么?
红衣女子悠道:我乃佛仙首下第一大弟子,特奉佛仙之命寻找九子升天成佛。
长孙习风诧异道:这里哪来的什么九子。
红衣女子笑道:你不是,他是啊。她话落,指尖微微一指,对着骆驼上的黑车。
黑车之中突然传出一阵低沉沉的声音呢哪道:我是九子,我是九子。
白孝廉就在马车边,天大的胆子也吓了一跳,就跟半夜过坟地,被鬼拍了后背似的,他慌翻身跳下马,跑到驼车边一看,棺盖‘砰‘的一声巨响,突然向空掀开了,棺盖落下来时正好打在他身上。
白孝廉神龙摆尾慌闪开了,探头往里一看,方棺之中堆满了冰水,里面浮游着密密麻麻的冰块。一股寒气匍然冒了出来,冰水中居然泡着一个人小孩。小孩面色苍白,嘴唇无色的倒昂在棺沿上,像一具浮尸。一阵哗然的水声,他从棺木中赤果果的站了起来。分明奄奄一息,却翻身从棺桶中走了下来,透明似的皮肤鱼鳞似的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迈开迷茫的步伐走下了棺材,跨下沙地,竟朝那口开着的棺材中走去。
白孝廉大大惊诧,这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若是活人,连眼珠子都没有色。若是死人,嘴巴却喃喃的在念:我是九子,我是九子。
长孙习风猛然大喝:白护卫,赶紧拦住他。
白孝廉顾不得疑问,飞身上前,双手紧紧的搂住他,却觉得这小鬼仿佛有千斤力气往前走去,他怎么都拖不住。他使出千斤坠,双腿定入沙地,竟都不能拖住他,他突然恐慌,疑心这个小孩也已经成了鬼?随之脑中疑问铺天盖地而来,为什么千里迢迢的竟是为了送一个死人一样的小孩去千柳镇?这个小孩又是谁?
红衣女子笑了,轻轻的拍了下长孙习风的肩。
长孙习风中邪了似的,握剑飞起。天外飞仙,剑指白孝廉。
白孝廉跌了一跤,慌松开小鬼,抽刀相挡,惊喝:大都统,是我。
大漠之夜,冰冷至寒,长孙习风的额头却沁满豆大的汗,他咬牙道:妖女有妖术,控制了我的行动,快闪开。
白孝廉肠子顿时凉三截,公孙晓峰挥剑而出,剑挡长孙习风,三人乱打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月光之下,只有刀光剑影,飞沙走石的痕迹,分不清是谁在打谁,都裹在铭黄色的世界当中,一团混沌,场面诡异。
红衣女鬼犹如一尊佛,高高的立在马头上漫不经心的微笑,一切仿佛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公孙晓峰今年三十八有余,有二十几个年头都在练剑,剑法了得,人也了得,习得刑天门左护卫一职,问心无愧。但也非长孙习风的对手,打了整整一个时辰,招数用尽,筋疲力尽。
长孙习风不想死,也只有拼尽全力,‘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此招挑出,穿入公孙晓峰的肚子,他睁大了眼睛,颤巍巍的指着他的脸,血丝顺着他扭曲的嘴角一条一条往下抽,突兀血红的眼,只道:“你。”一言未完,人已倒地身亡。
长孙习风抽出剑,鲜血从公孙晓峰的胸腔喷了出来,溅在他的脸,把他的眼睛也镶红了。他充满血色的脸,手中的剑随之无情的划向白孝廉。
白孝廉悔得肠子都青了,哪里玩不好非要进刑天门玩,如今要把命玩没了,眼见长孙习风的剑就要落向他的脑袋。他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裤裆底下潮湿了。
长孙习风见着此景,目光凄凉一转,悲惨的厉叫一声,陡然将剑换到左手,挥剑一砍,当众将自己的右手砍了下来,鲜血爆泉般爆喷而出,溅满沙尘。他惨叫一声,剑脱落在地,人一头扎入黄沙中,也昏死过去。
白孝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睁大眼看着满地鲜血,惊魂未定的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眼角的余光似乎瞧见小孩迈步走进棺木中,棺盖旁的猴子轻轻的将棺木盖上。
白衣小鬼一阵烟一样飞下旗杆,抱起琴弦,高声喊:九子升天。
红衣女鬼飘身飞起,落在竹椅上。
白孝廉痴痴的望着那群人猴浩浩荡荡的起棺,在大漠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一个人,还有满地的残尸与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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