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463 更新时间：13-12-21 15:32
08。（上）
黑发少年看似闲散一般的稳稳坐在一根树枝上，左腿曲起踩着枝干，右腿松松下垂，隐隐还有些微微晃动的摇摆弧度，他左臂搭在左腿膝盖上，黑纱之下的脸庞不甚明晰，但是那双暗金色双眼十分自然安定，不焦不燥，要是忽略他右手反握的一把寒光四射刀尖略略抵在树皮上的钢刃，倒真像是哪家普通的孩子在等着伙伴归来结伴回家的样子。
实际上，他的确是在等，只不过等的是这一场考核结束教官的哨音。
艾利瞥了一眼身边的几块叠起的“后颈肉”，其实是巨人模型仿造的伪制品，这次考核要求砍下树林中事先准备好的“巨人”的三块后颈肉，成功收集起来交给教官，这一场考核便算通过，而普通种模型全身为黄色，奇行种模型后颈肉部分为红色，教官也会根据你砍下的是哪一种来适当的评判你这一场该得多少分数，可以选择团体作战，也可以孤身作战，但是由于艾利来的太晚了些，同期的训练生们彼此相处三年早就在以往的训练中组好了队伍，而他也不认识多少关系好的同学，所以这一场只好自己孤身一人上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勉强了点，但是……结果却发现意外的轻松，艾利瞥着那些仿造的后颈肉心想，模型终究不是真实的敌人，尽管后勤部门已经尽了全力仿造出可以身体协调的如真实的巨人那般运动并攻击的模型以供他们考核，但速度，力道，灵活性……水平还是差了一截，真正的实战经验还是得上了战场才能慢慢积累，在温室中保护着的士兵，只有真实的与敌人厮杀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战士。
艾利暗暗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作弊的倾向。由于不同于其他普通孩子的出身，他从小就被父亲训练着各种项目，也因为不甘失败的自尊心，为了不给顶着人类最强光芒的父亲丢脸，就算真的受了伤也咬着牙坚持着，为此对自家孩子的这股倔强的韧性夫夫俩总是既感到欣慰满意，又隐隐泛出一丝心疼，因此，实际上哪怕是在训练兵团尚未毕业之时，他就在兵团假期回归父亲他们身边时，跟随着爸爸偷偷上过壁外的战场，本来按照军规是不允许的，但是他自己提出想亲手试试削巨人的感觉，而且有爸爸在一边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从小就疼爱长子的艾伦最终还是无奈的扶额叹了口气，为可爱的儿子破了一次军规，而当时的军律执行长……利威尔，直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于是，当初还是小少年的艾利就被艾伦带到了壁外的某处，示范性的教导了他实战中的某些战斗技巧，艾利学的非常快，加上以往体能训练的累积成果，艾利的初次作战很顺利，唯独尚缺的是一些实战经验，那些攻击的最佳力度角度，飞身的方式拔刀的速度瓦斯的喷射量心算估计……这些技能都必须靠他自己来琢磨完善，训练兵团教导的也只是从大众层面为出发点，适用面虽广但不精确，个人情况不一样的话，就只能多靠自身练习来加强实力。
因此从那之后每当兵团有假期，他就跑去父亲那边，要求参加实战累积经验，最初几回艾伦不放心还跟着一起去看着，但后来看他砍巨人砍得越来越顺手之后就放心了许多，心底也宽慰了不少，想着如果是当年的利威尔的话，说不定会比艾利更强一些吧……
想到那个世界的爸爸和父亲，艾利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不少，本来平静温和的眼神都有些黯淡了下来，因为突如其来的昏迷，自己莫名其妙来这边已经好几天了……父亲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已经出事了吧，但是要怎么通知他们自己来了这里呢？甚至是……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呢？
总是严谨面瘫着一张脸但实际内心对家人关怀体贴的父亲，从小到大一直温柔呵护包容宠爱自己的爸爸，还有嫩嫩软软的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扑过来喊着哥哥抱抱的艾威尔……不会再也见不到了吧……
艾利的心脏突然一紧，呼吸不自觉的停了一瞬。这就是最让他担忧的最害怕的事了。
虽然说这个世界他不能算是孤独一人，他在这里也有父亲和爸爸，但是……终究养育陪伴了他十多年的亲人并不是他们啊……
而且照这个世界的自然规律来看，父亲和爸爸能不能走到一起还是一回事呢，如果最后两人各走各的路各自成家了，那，他的存在岂不是……特别尴尬？
越想越头疼越烦躁，艾利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抬头望着茂盛的林叶遮挡着的天空，看这天色应该再过半小时就要吹哨了吧，艾利淡淡的瞧着这颗大树的地面，心想快点吹吧在这里很无聊，有点事做也好过让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啊……
结果却在这个时候，艾利突然眼神一冷，瞬间抽刀飞速旋转半个圈，把刀尖对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从腋下直直朝背后刺过去！！
来者猛地停住收回绳索飞身落下树枝的脚步才堪堪避开自己的脖颈被他的刀尖扎伤，那少年停下后退后一步，望着艾利的背影面上神情一片诧异，眼神也含着丝丝惊疑不定，“艾利？”
艾利闻言侧头一瞥，发现是那个要他显露真实实力的大少爷梅西，便默默收回刀刃站起来，看了看他的脖子没有伤痕，便开口道，“抱歉，我以为……算了，有事么？”
梅西沉默着，但是望着他淡定的眼神心里疑窦横生，甚至那一瞬间还冒出了几丝惊吓的情绪，但被他强行压抑了下去。刚刚那一下明显是对人类的杀招，朝着脖颈去的，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说不定真的撞了上去，那就真的死的特别冤枉了，但让他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艾利会是那种反应？他身边有人要杀害他吗？竟然神经灵敏到这种程度，只要有人从背后靠近就会……？
训练兵团的教学中虽然也有教授学生格斗术，与人类的格斗作战，但问题是这等锋利的杀招是绝不会出现在教科书里的，教官们也从不会教给他们这种直接要人命的招式，毕竟人类目前的任务还是以砍杀巨人为主要目的，而这倒像是……暗杀……梅西脑中一个联想，眼神一闪，直觉好像触碰到了某些极其隐秘的东西……
梅西低下眸子片刻后，再抬眸看向艾利的眼神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之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这等心态调节速度让艾利微微挑了下眉，贵族少爷出身的果然教导的不错，要是他一直死揪着不放，倒是让艾利怀疑他们普斯达家族的家教就是这般的不懂眼色么……
“没有什么事，我完成了任务路过这边，看到你在这里坐着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说不定还能结个伴一起走之类的，只是没想到……咳……”
艾利看着他的眼神一直坦荡荡的，心里转了几个圈之后，十分淡定的出声道，“曾经和家人一起被追杀过，所以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梅西明显一惊，眼睛都不自觉的睁大了，差点出口问他对方是谁，但是话到嘴边了却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可以深层交流这种事吧……
因此也只好避重就轻，他也心照不宣的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接声道，“没事，我也没受伤……呃，你的后颈肉呢？”
艾利身形一顿，继而有些好笑的回头看着他，“我的后颈肉？”
“啊，不是，”梅西在心里默默无语自己的失言，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那个，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艾利朝他们站着的树干上下巴一点，梅西顺着视线看过去，竟然是五块后颈肉，而且其中红色的就有三块……梅西脸色没怎么变，但是心底说完全没有动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转头望向艾利的眼神又开始不自觉的带上了探究的意思，但一想到之前那个突袭……顿时觉得也能释然了。
看样子他比他想象的还要强……而且秘密还很多……
真是个难得碰到的有趣的对手。梅西默默心想，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轻微的弧度。
艾利没注意他的反应，只是上前把那些仿造品收进教官派发的布袋包裹里，领口的细绳系紧之后便绑在腰侧挂起来，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梅西，问道，“你的同伴呢？你应该不是独身作战的吧。”
梅西一手挎在腰间，向四周的方向望了几眼，“的确不是，我的小组在遇上好几个聚集一起的普通种和奇行种之后便被冲散了，等我这边砍完了才发现已经和他们拉开了挺远的距离，不过当初也有说清楚，取到足够的后颈肉之后就返回森林外围的终点处集合，所以……”
艾利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剩半小时了吧……”
梅西伸手把另一只手腕处的外套袖口抹上去一点儿，露出的鹅黄衬衣袖口处居然别着一枚小型的怀表，而那东西平常隐在外套袖子里基本谁也看不见……艾利原先一愣，随即挑了挑眉轻勾了一下嘴角，这主意也不知道谁想的……
“已经不剩20分钟了，”梅西看了一眼袖表，脸上的神情似乎也不怎么紧张，他抬头看向艾利，“你打算在这里一直待到教官吹哨还是现在就去外围？”
“去终点处，我在这里也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那……不介意跟我一起走吧？”
艾利有点意外的挑了下眉，朝他看去，“怎么了？”
梅西沉默了一下，继而对艾利露出一丝苦笑，“我总感觉你好像对我印象不是很好……”
还真敏感呢，这家伙……不过也是，贵族少爷总归还是比旁人多那么几个心眼……
艾利垂了一下眼眸，然后抬眼看过去，“情况没你想象的那么坏，我并没有对你留有什么糟糕印象，不然也不会告诉你我家的事……你想多了，一起走吧。”
说完，他便把刀刃放回匣箱插好，确定了方向之后便把尖钩倏地一声钉了出去，自己顺着绳索摇摆的惯性从树枝上跳了下去，动作熟练的完全不像是刚刚插进班级没经过系统学习过的学生。
下一秒，身后的人便紧随而来，在半空中飞荡的空档，他听到梅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吗……还真是多谢你的信任呢。”
艾利顿时眼神一闪，沉默了片刻，“应该是直觉吧……直觉你应该不是那种品质败坏的家伙，虽然那两个小子似乎跟你很熟……”
梅西心下一明，随即淡淡笑了一下，但那笑意莫名有些凉薄的味道，“利益驱使罢了。”
艾利听闻他的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不管何时，权势和利益永远都被人类所追逐渴求，即使……”话到这里突然一顿，没了下文。
梅西看了一眼艾利，虽然无法辨识清楚，但也突然感觉他黑纱下面的脸色变得异常冷漠，即使他并没有转向这边。
正当梅西考虑是不是该换个话题时，艾利突然问了他一句，“你似乎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
梅西一愣，脸色有些轻微的变化，“嗯，怎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
艾利面上有些惊讶，然后挑了下眉，“那为什么要考虑我这边的想法？”
梅西的双唇轻轻抿了几下，保持了片刻沉默之后，才低声回道，“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也是直觉吧……”直觉他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同伴，独特又一身秘密，不是很吸引人的存在吗？也因如此，向来对他人看法并不怎么看重的贵族少爷这一次倒是在意了起来……
但是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艾利听了他的回答竟然停了下来，飞到一颗树上之后就不再往前继续了，梅西还在想自己哪里说错了，结果等他转头无意间一瞥，刚好看到前方有两个学员在跟两只奇行种战斗，仔细一看那两人，梅西皱起了眉头。
“是费米和罗莎……他们是我小队里的人，没想到分散到这里来了。”
艾利对这对兄妹俩的印象挺好的，因为他们就是最先和他搭话的同学，性格挺开朗和气，对艾利这个插班生的态度也很友好，因此他才会停在这里静静观看了一会儿。
“他们的实力很不错，每次测试都排得上前五。”若不是因为如此，恐怕梅西也不会和他们组一个队……
艾利抱着双臂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动作，眼中闪过几丝光芒，对梅西道，“不过可惜的是，以眼下他们的这种状态，要砍掉那两只奇行种的后颈肉，还一人对付一只……客观的说，很难。”
梅西半跪在树枝上没起来，他看着他们的方向皱起了眉，“瓦斯的喷射量以及刀刃的磨损……情况并不轻松……”
“还有肢体的动作……看起来有点怪，之前是有受过伤么？感觉罗莎的右臂好像不太灵便，还有费米的……啧，算了，那两只奇行种他们难以应付。”
“你要去帮忙么？”
艾利还没动嘴就已经飞身而出，直接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回答，梅西本以为他会留在这里，然后自己一个人上去帮自家队员的，结果没想到他行动比自己还快。梅西瞥了一眼奇行种，其实与其说是有目标性的攻击，倒不如说是在这空间中随意乱窜，因为奇行种的模型之所以动作迅速难以捕杀，是因为后勤部改良模型动作时在手掌和脚底安装了一定弹力的弹簧和对树皮有特殊粘性的黏胶，使它们可以随意的在森林的蹦蹿或者扒在树上，当然效果只有几秒钟，而因为没办法做到像真的奇行种那般对着人类张开大口吞食，所以所谓的危险性攻击方式，则是指模型全身外围都包裹着尖利的锋刺，学员不能为了削肉而随意贴身追赶，他们必须学会如何在巨人撞过来的时候安全避开，以及挑准最佳时刻砍下后颈肉。
不能过于远，也不能过于近，目标的动作无规律可循，虽然因为没有自主意识的目的性而使得模型的危险性确实比真实巨人要低不少，但是砍杀的难度……就有了非常大的随机性……
马上就要飞到近前时，忽见那只原先还挂在树枝上的奇行种突然发力朝空中费米的方向猛蹿过去，艾利已经不想再默默无语这乱七八糟的弹跳路线了，却在这里突然发现荡在空中的费米好像身体无法及时反应动作僵硬了片刻，眼看就要真的撞上随机扑过来的奇行种了……！！
费米这时无比痛恨之前因为撞到树干而开始青紫一片的左半身躯，眼前那只奇行种巨人的模型已经离的越来越近，但自己却偏偏在这时反应不良，好像连机动装置的都有些使用不便了……
忽然下一秒，从侧边突然飞过来一道人影揽住自己硬是拖到了一边，顺利避开巨人的攻击直线！甚至还灵巧的转了个圈高空跳到了奇行种的背后，红色的后颈肉直直暴露在可攻击范围内！
那一刻费米心下一喜，眼神都亮了起来，同时听到了对方刀匣唰一声拔刀的声音只等着收获成果，但是让他万分想不到的是对方在那一刹那间竟然停顿了一瞬，而就因这犹豫的一顿，奇行种直接错身而过，蹿到了另一头的树林里不见了。
实际上同样的情景同时在另一边上演，但是结果却不一样。在罗莎明显无法直接对抗奇行种却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准备生生抗下这一次的攻击时，梅西悄然飞到了那只巨人的身后，在罗莎自己都没发觉到他的情况下瞬间飞身而下削掉了后颈肉，让巨人停下了动作摔落在了地面上，罗莎猛地抬头看向还停留在半空中的少年，惊叫道，“梅西！你居然在这里！”
梅西顺利的落到罗莎身边的树枝上，回头看了看她，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被冲散开之后就找不到其他人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唔……如果算上这一块的话，就集齐三块了，费米也是……唉？那个是艾利？”罗莎这才扭头看向自家哥哥那边，却惊讶的发现费米正一脸疑惑不解又有点气急的望着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
梅西下去地面取到红色后颈肉后就回到罗莎身边递给她，这时突然听到对面传来费米的声音。
“艾利，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砍下那块后颈肉？明明都有那个机会的啊！”
艾利默默把刀刃插回刀匣，对着身侧的费米淡淡道，“如果我砍下了，那是属于你还是属于我呢？”
费米不禁愕然，有些口舌不清的吞吞吐吐道，“那，那自然是……是……”
“那不是你该完成的目标么？如果我取走了，你怎么办？或许说我可以帮你砍掉然后把后颈肉让给你，但是费米，”艾利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这对你来说有意义么？这里是考试，并不是真实的战场，如果是的话不用你说我都会削掉后颈肉以保护同伴，但是在考核里并不是通过自身实力而取得的成绩，你觉得可靠么？况且按刚才的情况，连团队合作都不算吧……”
“我出手只是因为我觉得在同伴有危险时帮一把，但是我没有义务在考试中帮你到连你的任务都替你搞定，让你直接享受这不属于你的成果，你明白么？更重要的是，”艾利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连考试都是假的实力，那真的遇到巨人了，怎么办？”
费米眨了眨眼，神情慢慢有了点变化，他脸上原先的少许愤慨也渐渐的消退了，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艾利的肩膀道，“我也不是幼稚到不明事理的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到底这的确是我自己的任务，硬要求你帮我完成还真是抱歉了。”
听闻这对话，对面树上的罗莎正要去接梅西递过来的后颈肉的手臂一僵，顿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而梅西眼神一闪，考虑了一小会儿，直接把后颈肉放在了她的手心里，面对着惊讶看着他的罗莎，他解释道，“如果不想在递交成绩时感到心虚，趁着现在还没到结束时间，就再去砍一只吧，就当做是还我这一块了。”
罗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脸，“我知道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兄妹俩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一同赶去了另一个方向。
而被留下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眼中都有几丝意外的情绪。
艾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会为人处事。”
梅西轻轻的微笑着，“你也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思想和原则。”
“谬赞了，我只是有一对教育孩子很棒的父……母。”
“那也过奖了，我的家教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良好。”
两人对视着，过了几秒，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刻，两人心底对对方的好感度开始慢慢升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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