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526 更新时间:13-07-22 13:54
一路马上颠簸,她心里很怕,那是一种对茫然命运的畏惧,她知道,从此她的命就不属于她自己,而是操控在这个的男人手里。尽管再忐忑不安,她还是挺直了身子,不让自己有一丝的发抖。而这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也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游戏的态度,他一时兴起,觉得好玩,就把她当成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捡回家,若有一天他失去了兴趣,说不定就会将她随手扔掉。
她抹了一把脸上滴淌的雨水,安慰自己道,眼下的处境,还谈什么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们两人骑马到了一处府邸,雨太大,她看不清府邸的全貌。只是一到那里,就有奴仆毕恭毕敬迎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喊男人“九爷”,她在旁边看着,却是默不作声,想来这个男人似乎有些来历。
九爷的意态很倨傲,显然是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他叫来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妇人,吩咐了几句话后,就一甩手命他们全部退下。下人们退去时悄然无声,大气都不敢出。看这情状,不是这位九爷有过人之处,故深受下人们的尊敬,就是他御下甚严,故下人们在跟前服侍时,无不是战战兢兢,唯恐错了一处,触怒了主人。
不过这时,她也无心去想这些。这位九爷看来不是一个好性子的人,进府后,他一句话也没对她说,就是拽着她的胳膊走路。他是男子,步伐大,走得也极快,却一点都不顾及她是否跟得上,那样子就像是拎着一只小动物,直到将她带到了一间房中。
她几乎是被他连拖带拽地带到这里,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所以他一松手,她就“噗通”跌坐在地上。她原本就体力透支得厉害,这一跤摔得她有点目眩,良久她才渐渐看清,这里好像是一间卧房,如是男子所居,布置得清简利落,家具和摆设都很普通,并无特别之处,整间屋子乍一看去十分宽敞,四壁上还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刀剑。
她来不及多看,令她惊愕的事就发生了,男人的双手攀住她两侧的领口,用力一撕,她的衣衫就扯成了两片,轻轻地落在地上。如今她的上身就剩下一件小小的缃黄色抹胸,两条玉臂和温润的肩膀就袒露在男人面前。
她早就知道就她的男人不怀好意,横竖不就是图她的身子。但她想不到,这男人竟然急色成这副样子,才刚进门,他就按捺不住了。
她顿时又羞又怒,从未有男人敢这样欺侮她,一扬手就朝着男人的脸上扇去。男人喉咙里低低一笑,女人嘛,也就这点手段,他见得多了。因他早有防备,所以不疾不徐地扣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令她半分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她怒极,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眼睛,里面的神情分明就是挑衅。
男人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你问我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要查看一下我的战利品,看看你的脸蛋和身子,是不是值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带你回来。”
她到底是女孩子,听得这般轻纵放肆的话,霎时羞得脸颊通红。男人笑得有几分无赖,目光毫无顾忌地在她身上游走,肩膀圆润,双峰将薄薄的胸衣饱满地撑起,而方才碰到她颈间的肌肤,触感细腻柔滑,似乎还不错。
男人的力道很大,紧紧地扣住她的两只手,原本以为她已无计可施,料想不到,就在这时,她竟突然飞起一脚,狠狠地朝着他的胯下踢去。
他暗自心惊,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道,好狠毒的女子,好刚猛的力道。这一下若是被踢中,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男人急忙侧身一避,她踢了个空。但是随即,男人就感到脸上被人劈头盖脸地扇了两个耳光,她力气用得极大,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有一瞬间的怔忪,似乎被两记耳光打懵了过去。
等到回过神来,男人顿时暴跳如雷,两只眼眸中像是有烈火在烧,他这辈子从未被女人打过,简直岂有此理!看来这个女子不仅下手狠辣,而且也狡猾得很,好一招声东击西,居然让他着了道。
他怒视她,但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畏惧的表情,而是扬起那一双清凉迫人的眸子与他对视,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让。
男人的怒气稍稍一收,其实她在他眼里算什么,只要他一个不高兴,随便给她一刀,就能要了她的小命,不过既然带回来了,就好好地玩玩。就算是打猎时捉来的小野兔,也要不安份地蹦跶几下。
男人这样一想,也不觉得怎么生气了,但是神情依然威严,令人望而生畏。他冷笑一声,“你自己答应了做我的人,难道现在又要反悔?”
她的脸上一阵红白不定,男人的话正好点在她的死穴上。因为是她亲口说的,把自己献给这个男人,而他救她出险境。此时,他不过是在索取应得的东西,而她,又有什么理由反抗,或者说,又有什么能力反抗。
“你简直……”话到一半,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男人嗤然一笑,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他俯下身,盯着自己手掌心中已是穷途末路的小猎物,说道:“怎么,还想再骂我一句无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府,任由你自生自灭。”
男人的咄咄逼人,还有此时此刻的惘然无助,她感到眼眶有潮热的泪水涌出,但她不能哭,硬生生地将眼泪全部逼了回去。这路是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承担。
她开始慢慢地抽抹胸上的丝带,将那一片薄薄的胸衣褪下,然后再解开腰带,污浊得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子垂落在地上,她从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堆中走出,雪白的胴体,就这样不着丝缕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她的神情没有一分羞涩和扭捏,甚至是从从容容的,眉宇间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决然。
他盯着她的身体看,她貌似很年轻,应该还不满二十,身形偏瘦,骨骼纤细,腰身仅小小的一握,下面是两条修长的腿。不得不说,细腰长腿的女子,一向都比较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她肌肤温润细腻,看得出应出身富贵人家,若非自幼娇生惯养,是养不出这样一身羊脂白玉似的好皮肉。
更有意思的是,她双乳正中生了一颗胭脂痣,就这么嫣红的一点,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愈发显得娇红盈盈,温软圆润若一颗红珊瑚珠子。
他暗暗想,这颗胭脂痣的位置生得倒是妙极,自古胸口怀痣,定不是常人。他略微出神,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不料“啪”地一声,左脸颊一痛,竟是又挨了她一记耳光。他登时火大,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一会的功夫,就让他连吃了三个巴掌。这女人太不知好歹了,他九爷的脸是随便能打的吗?
刚才那两下,他不跟她计较,权当做养一只小花猫,发起狂来,抓主人两下,完全不放在心上,小猫的悍野,有时比犬类的忠诚,更让人觉得可爱,但是一而再,再而三,作为主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
男人额上青筋暴起,骂了一句大咧咧的粗话,冲着她叫道:“他娘的,你打我的脸打上瘾了?”
她避闪不及,男人已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拼命地挣扎,但是男人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她哪里挣脱得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面目涨得绯红,然而男子却没有一分要松手的意思,而他眼底分明的凛冽之意,令她整个人如湃冰水,那就是他没有开玩笑,只要杀意一起,就能轻轻松松地杀了她,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一名老妇的声音,是这个府上的仆人,她恭敬地站在外面回话,说道:“九爷,热水准备好了,是否让老奴服侍这位姑娘沐浴?”
“就在这里好了。”男人吩咐道,话落,也就松开了手。她心有余悸,坐在地上喘息,这里的地面铺着青色的砖石,一片一片光滑无缝地衔接起来,刚刚还不觉得,如今赤着身体坐在地上,觉得一阵寒意凉浸浸地渗进肌肤,令人不由打一个寒战。
男人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一身的泥,现在就算求着我,我也不会碰你。先洗洗干净吧。”这话说完,就不再看她,而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她愣愣着,不敢相信他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了她,但看到那老妇得了命令,顺从地照着主人的意思去做,将沐浴的东西全部安置妥当,然后来请她过去。
那老妇是府上的老奴了,做起事来手脚麻利,但是嘴巴很紧,只顾着做事,不多说一句话,她问起,那老妇也说了自己姓卓伽,府上的人都称她是卓伽姆姆,其余就没什么话了。
她满身污泥,都是在逃走时沾上的,这些还没什么,只是北地气候异常寒冷,她手足娇嫩受不住,因而长满了冻疮。原本一双纤纤柔荑,现在冻疮累累,发紫发红,有些还迸出了鲜红的血丝,经热水腾腾地一泡,更加疼痒难耐,却又是抓挠不得。
卓伽姆姆见了,虽未说话,但眼底露出几分怜惜之色,服侍她换上洁净的衣衫后,就去取了貂油来,为她细细地涂抹上,末了还嘱咐她一句,再难受也莫挠,这貂油是极有效的,忍忍就好了。
她对卓伽姆姆道了谢,姆姆给她送了点吃食,又令她在这间房中休息,说九爷在府上另有住处。她亲自送了姆姆,躺在床上时,尽管身体乏累得很,眼皮亦是沉沉的,却是思愁万千,怎么也入睡不得。她想起桓府被抄家的一日,向来仪容端雅的娘亲,那天鬓发散乱,满脸泪痕,她慌慌张张地跑进女儿的闺房,就将她和妹妹托给府上的老管家。娘亲心神不安,一个劲地催促着老管家,让他带着两个小姐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老管家在桓府三十多年,是头等的忠诚可靠之人。她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看娘亲的样子,想必是整个桓府大难临头了,妹妹是柔弱的性子,绣阁中的娇娇女娃,见到这样的仗势,哪里招架得住,顿时害怕极了,泪珠子落个不停。但她却没有哭,只是拉住娘的手说,要逃一起逃。
娘含着泪,说了声傻孩子,就将她们姐妹硬推到管家伯伯身边,然后狠狠心不回头,顾自朝着前厅跑去。她一直牢牢地攥着妹妹的手,妹妹的手心里全是黏湿的冷汗,滑得她几乎要抓不住。到处都是橐橐的脚步声,数不清的禁军冲了进来,管家伯伯急声催着她们快跑,一直到了桓府后面一处隐僻的小跨院,管家伯伯跪在地上,让她们踩住他的肩膀,逾墙出去。她自幼好动,曾跟着父兄学了几年功夫,这个倒是难不住她,她一咬唇就踩着管家的肩膀,翻上了墙头。但她的妹妹胆小,怎么劝都不肯,只晓得哭得肝肠寸断。管家急得满头的汗,后面的追兵愈来愈近,眼看着就要搜到这处小跨院……
她对桓府最后的记忆,就是管家挟着她从墙头跳下,而妹妹最终还是被留在了墙的那一侧。主仆两人为了躲避追捕,朝着北边逃去,原想着投奔桓将军的一位门生,想他能念着往日相识的情分,给故人的女儿一个避难之处。却想不到正好遇到北奴铁骑在边境一带抢掠,她与管家伯伯失散,而她和许多胤人女子一起,被当成了战利品擒到北奴。
她们在北奴是最低等的奴隶,在军营中做着各种杂活累活,给士兵们煮饭,还有浣洗衣物。极冷的天,寒风就像刀子般,她们也要把十指泡在冷水中,淘米洗菜,还有士兵们换下来的衣物,简直堆积如山。她生在将门,自幼就是金枝玉叶,从未干过这些活。但如今她已不是什么将府千金,仅是一个逃犯。为了活下去,她拼命地咬紧牙关,逼着自己坚持住。作为奴隶,她们能领到的御寒衣服极少,再加上日日劳作,原本娇嫩的手足绽来累硕的冻疮,密密麻麻地排布着,肿胀得犹如裂口的葡萄。在洗衣时,被冷水一浸,再被洗衣用的皂荚粉一刺激,那痛楚是钻心的。
这些她都咬牙忍着,皮肉之苦,挨过去就好。但是她不能忍受的是,北奴士卒的禽兽行径,他们根本不把劫掠来的女奴当成人来看。有时入了夜,随手就从女奴的营帐里面揪出一个人,拖进帐篷里面肆意地淫狎玩乐。那些被士卒带走的女奴,有些第二天还能回来,但有些却是回不来了。
她知道那些没回来的女人去了哪里,因为隔三差五,她就会看见有士卒将女人的尸体从帐篷里拖出来,这些女人都赤身裸体,身上布满可怖的淤青,还有啮噬的痕迹,一个个都面孔浮肿,神情扭曲,有几个更骇人的,断气后还大大地睁着眼睛,眼珠子朝外凸起,死不瞑目。她们死后,就被当成无用之物丢掉,抛尸野外,连个掩埋的地方也没有,尸体很快会被野外的豺狼和秃鹫吃掉,野兽夺食的时候最为凶狠,尸体的肚肠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所以在军营中,一到入夜,她就十分害怕,不只是她,所有营帐中的胤人女奴都很害怕,她们怕下一个轮到的人就是自己。也在那时,她暗中下定决心要逃走,大不了拼了一死,她桓莞燕是桓璩大将军的女儿,堂堂正正的将门之后,身上流着将门坚毅不屈的血液,她宁愿一死,也不受这等的凌辱。
那一天终于让她等到了机会,在外出浣衣时,她借口要小解,趁着守兵不留心就逃了出来。刚刚跑出一里的路,她心里怕得紧,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想不到回头一看,竟是与她一起被俘虏到北奴的一个女孩子,这女孩比她小两岁,年幼胆小,身陷北奴的这段日子,她一直跟在她身边,喊她姐姐,就像两个弱小的人聚在一起寻求庇护,女孩子苦苦地哀求,要她带着她一起逃。她犹豫过,毕竟她一人出逃,都没有什么胜算,再带个人反而多个累赘。
但是那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就这样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她觉得锥心一痛,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莞婉。和她不同,莞婉从来就是个柔弱娇怯的女孩子,眼窝子浅,遇事爱哭,而且自幼只晓得听姐姐的,如今留她在帝都,还不知吓坏成什么样。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她依稀凭着一点记忆,带着那女孩朝南边跑。她们身上没有银子,没有干粮,又饿又累,筋疲力尽的时候,她都不曾放弃过自己的同伴。但是想不到,当她们被追兵逮住,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孩,用手指着她,咬牙切齿地大喊,是她,是她鼓动我逃走的,求求兵大哥饶了我吧。
面对同伴的落井下石,她只是冷眼看着,常言道萍水相逢之人,绝不可轻信,只因人心难测,她如今算是晓得了。谁知道你帮了人家,他是会感恩戴德,还是反咬一口。
这些日子来的一幕幕景象在她头脑中交叠掠过,她想起很多事,却是一样都抓不住。她思绪沉沉地,到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也渐渐模糊,不知何时,她竟是睡了过去。自出逃后,她一直提心吊胆,连合眼都不敢,如今虽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但是总能暂时睡上一觉了。
睡意渐深时,她感觉有人走到床前来,在被底塞了个铜暖炉,暖烘烘地正好抵住她的双脚,然后还小心地摆正了她的手,以防她乱动,把手上刚涂的貂油抹掉。她正睡得迷蒙,不曾睁眼,但隐约感到应是卓伽姆姆,那个温柔慈爱的老妇。做完一切后,姆姆看着她满手的冻疮,还有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双手,低低地叹了一声,“真可怜,还是个孩子。若是父母晓得,不知会心疼成怎样?”
她在睡中迷糊地听到“父母”两个字,心里痛楚得不行,她的父母不知道她受的苦,可是她也不知道父母如今是生是死,怎不令人愁肠百结,悲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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