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079 更新时间:19-11-03 09:35
“这支笔我见过。”
”晴天”摄影棚的休息室内,我正在签那堆准备送给粉丝的卡片,毛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便见她正定定望着我。心下一慌,忙转开视线。
“前些年跟苏纹合作的时候,我见她用过一支一模一样的笔。”
“是吗……”想胡乱说点什么蒙混过关,却因为第一次意识到”用一模一样的笔”这件事非常暧昧,于是一时间也无法说出什么像样的句子。
“那是早年培训班毕业时,公司送的临别礼物。”就在我愣愣看着毛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原本去和岑姐做工作调整的兮荏推门走了进来。接过我手中的笔,将它轻轻插进我上衣口袋,兮荏一脸稀松平常地说:“因为都是那届学员,所以苏纹有这么一支笔也不奇怪。梨生是个很念旧的人,这是他跟公司签约时用过的笔,所以一直细心保存。”歪了歪头,“大概苏纹也是这种人吧。”回头对毛姐笑了笑,“念旧。”
毛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兮荏,面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大概是吧。”
“对了老公,”兮荏轻轻抓着我的衣襟,“梨妈刚刚打电话来,让我们今晚过去吃饭。”
看着眼前过于温柔的兮荏,我强制甩开心上那抹异样感,“等收工接了仔仔就过去。”
“嗯。”踮起脚尖在我面上亲了一下,兮荏松开我的衣襟,“你休息会儿,我先把这些卡片拿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忽又回头说道:“刚才忘了告诉你,下个礼拜要和苏纹一起录制一个综艺节目哦。”歪头想了想,“应该是叫什么美女厨房,我也记不太清楚,等我再去跟岑姐确认一下。”说完,也不等我搭话就离开了休息室。
待到室内只剩我和毛姐,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感觉室内的空气沉得发闷,于是也起身准备离开。
手指刚碰到门把,毛姐突然问:“笔尖上的”SW”也是巧合?”
脚步猛地一顿,握在门把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突然就觉得紧张与焦躁,不想和任何人谈论这个话题。跨出休息室,我反手大力将门甩上。
我的情绪不太好。当我切菜不小心切伤手指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给伤口消毒或者上药,而是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它。指尖传来明显的刺痛,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鲜红的液体正一点一点的流出我的身体,然后”啪嗒””啪嗒”地摔在地上。
看着已经流了半个手掌的血,再看看如绽了无数朵梅花的地板,当梨妈高声叫兮荏拿药箱过来时,我想,我的情绪有些不好。
被梨妈厉声斥责着赶出厨房,举起被兮荏包成粽子的手,看着皱眉将我按到沙发上的兮荏,我忽然有些无奈。
“你就在这里坐着,我去帮梨妈。”说完,又对仔仔厉声道:“好好看着你爸!不准让他再用这支手做任何事!”
看着仔仔听话地坐到身旁,我摇了摇头,“哪有这么严重。”然而兮荏却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进了厨房。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过仔仔,我笑着蹭了蹭他的发顶,“你妈咪今天好奇怪。”
没有像往常一样挣脱我的怀抱,仔仔甚至没出声抗议我弄乱他的发型。靠在我身上,看着前面正在播放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节目,他说:“是爹地你奇怪。”
“是吗。”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明明还是个小P孩儿,说话口气怎么越来越像大人了。”
终于拽下我作乱的手,他依然赖在我怀里,也依然看也不看我地说:“不是你教我凡事都要多思考么?思考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一个15岁的孩子拥有了成年人的思维。”
低头看他,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感觉。我曾经非常希望他能早一些变成熟,也希望他今后能成为一个有思想,有内涵,有担当的男人。于是从小就教他何谓思考,也让他凡事不要只看表面,要想想内在的东西。我经常和他交流,朋友式的对话,也时常就某些事询问他的看法及意见。我尽量用对待一个成年人的方式在待他。
可不知为何,看着今晚的仔仔,我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提前让他接触了太多大人世界的东西,会不会变相剥夺了他原本应该享受的少年生活?那些如他一般大的孩子脑子里还都只挂着享乐,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仔仔呢?明明只是个15岁的孩子,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经历过很多的成年人。
“这样好吗?”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也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我只想知道这样的生活能不能让他觉得幸福。
“嗯。”显然明白我想问什么,动了动身子,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不会像同龄人一样盲目追求那些肤浅的东西。我也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和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忽笑着蹭了蹭我,“能偶尔跟爹地这样撒撒娇,就已经很幸福了。”
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安慰。笑着伸手,我习惯性地又想去揉他的头发。再次拉下我的手,仔仔默了默,才问:“那爹地你呢,你幸福么?”
幸福?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虽然也曾问过自己很多次:每一次结婚后,仔仔出生之后,事业稳步发展的时候,终于拥有新家以及新车的时候。我都问过自己幸福吗。然后便会出现另一个问题来困扰我:幸福是什么?如果说富足的生活,健康美满的家庭,稳步发展的事业,这三样合起来就是幸福的话,那么我是幸福的。
看向依然等着答案的仔仔,我笑着俯身吻了他的额头,“是的,我很幸福。”
看了看我,仔仔复又躺回我怀里,“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傍晚来学校接我时,感觉你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我倒没感觉。大概拍戏有些累了。”不知道仔仔对我的话信了多少,我只是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今天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毛姐的奇怪神色,兮荏关于那支笔的”解释”,以及最后被发现的”SW”。我不知道兮荏为什么要说那番话,只知道事情一旦和苏纹扯上关系,我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多年前就隐约察觉到了,于是告诉自己不要靠这个女人太近。然而世事发展总是不会按照我的想法来进行。我非但没有远离她,反而一步步朝她越走越近。从”点头同事”慢慢变成了朋友,再由朋友演变成了合作对手。经由教堂阶梯的一番对话,我跟苏纹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她将我当做”救命恩人”,而我呢,我当她是什么?朋友?知己?或许,是志同道合拥有灵魂契合的天生对手吧。
左手的伤口其实并不严重,然而梨妈和兮荏却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咛不要碰到伤口,不要沾到水,不要吃辛辣和酱油制品,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对这样的紧张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明白她们是出于关心,于是一一听着。
“下礼拜的综艺节目,不如推掉吧。”用过晚餐,一家四口齐齐窝在客厅沙发陪梨妈追剧的时候,兮荏忽然这样说道。
“综艺节目?”
“就是我今天跟你说的那个美女厨房。”顿了顿,她补充道:“跟苏纹一起的那个。”
“苏纹?”惊讶出声竟然是梨妈,只见她转头望向我,问:“”红粉”的四奶奶?就是前段时间在盆菜宴上见过的那个苏纹?”
“是啊。”不明白梨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笑问:“怎么,你是苏纹的粉丝?”
闪烁着收回视线,梨妈不再看我,“算,算是吧……”默了默,才又对兮荏说:“那就推掉吧,都伤到手了,还去什么厨房。”
兮荏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过分紧张好不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伸出那只”粽子手”在她们面前晃了晃,“就是个小伤,不要说得我好像断了只手这么严重。况且这点伤过两天就好了,哪还拖得到下个礼拜。”
“呸呸呸!什么断手!吐口唾沫重新讲!”大力敲了我一下,梨妈恼怒地瞪着我。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作了投降状,我又笑着对兮荏说:“这是”红粉”参加的第一个综艺节目,很有纪念意义,我不想错过。”
看了看我,见我一脸坚定,她也只得妥协了。梨妈抬眼瞅了瞅我,又瞟了瞟兮荏,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没对梨妈的异常反应多做他想,笑了笑,又继续欣赏电视节目。
晚十点,离开的时候梨妈忽然让兮荏和仔仔先下楼等我,将我独自一人留了下来。知道她有话想说,也没多问,只跟着她重新坐到沙发上。
“梨生啊,你跟那个苏纹是不是很熟?”
“算是很聊得来,怎么突然问这个?”想起她之前的反应,我忍不住打趣她,“怎么,难不成真是苏纹的粉丝?不过也是,她之前的”女妃”你可是赞不绝口,这次的四奶奶你也非常喜欢,就算真的喜欢上她本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闻言,梨妈抬眼瞅了瞅我,却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敛了笑,“到底怎么了?”
“你跟兮荏一起有十几年了吧?”
没料到梨妈会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才道:“16年了吧。”
“16年啊。”拍着我的手背,梨妈感叹道:“翻过今年,你也该四十岁了。”
“嗯。”
“我想你和兮荏都看得出来,虽然她已经嫁给你这么多年,但我却始终没办法喜欢她。不是她有哪里做得不好,也不是性格不招人怜爱,只是当年她介入你跟阿莲之间那件事,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下。你可以说我固执甚至觉得我死脑筋,但我心里很清楚,有生之年我都不可能从心底完全接纳她。”
“梨妈……”心下忽就有些复杂。我一直都知道梨妈很介意兮荏第三者的身份,只是她们这么多年貌似”融洽”的表象渐渐迷惑了我,让我以为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直到她此刻再次提起,才让我猛然发觉,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看不到它就真的不存在了。
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
“我知道兮荏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很用心在照顾你和仔仔。但你也知道,我这辈子最恨、最瞧不起的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叹了叹,又说:“话虽如此,可她毕竟已经进了我索家的门,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说到这里,梨妈突然用力抓着我的手臂一脸认真地说:“所以孩子啊,我接不接纳她没有关系,但她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就要好好待她。千万千万,别让自己再犯错了。”
梨妈的一席话让我的心口变得有些沉,不明白她今晚提起这事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压抑,我只望着她的眼睛,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不管现在或者将来都会一直如此。”
什么都不会改变。
终于回到家中,在书房拆掉碍事的纱布,发现左手食指的伤口已经凝了血。
忽记起仔仔今晚说的话,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奇怪。以前虽然也爱走神,但我从不曾在握着菜刀的时候如此,甚至连受伤后的反应也变得异常迟钝。
不过奇怪的人又何止是我一个,梨妈,兮荏,还有毛姐都同样如此。且不说毛姐对我跟苏纹的强烈好奇心,也暂且不谈梨妈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单单是兮荏今天的反应就已经足够让我好奇了。
我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她在毛姐面前和我故作亲昵的样子,也没办法不去在意她对这支笔做出的”解释”。
我一直没跟兮荏提过它的来历,因为在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支笔而已。直到今天,毛姐定定看着我的眼睛说”这支笔我见过”,我才猛然惊觉共用两支一模一样的笔是多么暧昧的一件事。而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兮荏,她又会怎么想呢?
“怎么拆了纱布?这样很容易感染。”正出神间,兮荏已来到我身边,看着我裸露在外的伤口,她转身又要去拿药箱。
忙拉住她,“拜托,我明天还有工作,你把我的手包成那样,让我怎么拍戏啊?”见她还皱着眉,于是安抚道:“不要紧,已经止住血了,伤口也不大。”顺手拿起一块药水胶布贴在伤口上,“呐,这样就行了。不要过分紧张,不就是切伤个手指,谁还没受过一点伤。”
见我坚持,她终于不再跟我拗。
默了一阵,才又开口问道:“关于那支笔的来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了看我,兮荏说:“很早之前听梨妈讲的。”见我疑惑,便又说道:“你不记得了?前些年不是破了内胆么?见你这么多年一直很珍惜,所以就去问梨妈哪里有手艺好的修笔师傅,然后梨妈就和我说了它的来历。”
梨妈?怎么又跟梨妈扯上关系了?
猛然想起最早发现这支笔的不正是梨妈么。想起那年梨妈指着阳台上的衬衫说”上面都是唇印”的样子,我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她还是误会了。她肯定觉得是我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还带了一支笔回来”留作纪念”。所以当兮荏拿着它出现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帮我撒了这个谎。
只是,梨妈没说是自己送的,也不说是其他途径得来,偏偏就说是培训班的礼物。这不仅给它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世”,甚至还无意中解了我在毛姐前的困局。
下意识地看了看胸前的钢笔,想到它今后可能还会造成更多的误会,我便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将它还给苏纹。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临出门口的时候,兮荏复又探头进来,“早些休息,还有,不要碰到伤口。”
待她重新合上门,我索性取出钢笔细细摩挲。
真的要还给她?想起那晚在教堂中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让我至少不要拒绝这支笔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复杂。
如果现在将它还给苏纹,她会不会觉得这是我不想再跟她做朋友的暗示?她会不会又开始胡思乱想,觉得我介意她的过去,或者看轻了她?
正踟蹰间,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看也没看便按下了接听键,我的目光依然落在钢笔上。
“梨生。”电话那端传来了青云的声音,“我这几天都好闲,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喝一杯怎么样。”
听着他轻快的声线,我默了默,终于有了主意。“明天吧,下午只有一组戏,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那好,明天等你电话。”
“嗯。”紧了紧手中的笔,“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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