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17 更新时间:12-10-21 16:02
轻柔的和风从南方一阵阵地吹拂而来,眼前的池水微微荡漾,将清凉的花香拖至半空里。
可惜,这样的春色并没有引来路人的驻足欣赏。
原本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裹住的殷都街市,哪怕是平日里趴着街边懒洋洋的猫狗,如今都没了影踪。
静得可怕的殷都城池,只有从城门口进出的军队策马通报军情的时候,才会掀起些动静。手持长戈严阵以待的兵甲之士在城中不断巡逻,空气里全是严防死守的意味。
开战以来,时间并未平息南下的战火,反而愈演愈烈,不安的情势也越来越汹涌。
紧张的气氛之下,所有的丑恶都在一步步展露,两只原本同根而生的军队势如水火,势不两立,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平城大捷看似奠定了殷军的优势局面,而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严王之师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不断逼近的殷军,让严王之师一度陷入苦战。可是,原本士气如日中天的殷军,在横川一战中,却意外大败……
始料未及的败仗让决策者不得不重新计划作战。
殷都之中,不免人心惶惶。
可我在听到霍骁在横川一战中受伤的消息时,便再也听不进任何关于战况的消息。
如果不是严重的伤势,怎么会传到殷都呢?
清朗的天空突然攒集起乌压压的雨云,只消片刻,豆大的雨点已经从云中直坠而下,砸向微波荡漾的池面。
我皱眉看向窗外,雨势渐渐大起来,瓢泼地跳入窗户。
“这位爷莫怪罪!”一个小二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连连朝我坐的地方作揖赔不是。
我摇摇头,低头喝了一口茶。
那小二连忙走到窗口,将高束的竹帘放了下来,妥当地挡住了窗口,隔着雨水,透着凉风。
小二正打算再同我招呼几句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位客官,您若要吃饭,小的带您去别间,这里……”小二灿烂向他走去。
“不必了,我是里面那位小爷的客人。”那个男人淡淡开口,朝我这里看过来,盈盈目光,在普通的面容上尤为夺目。
小二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于是点头,示意他出去。
待房门被关好后,我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之辰慢慢地向我走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倒也学了个惜字如金的派势啊。”
“尚还学的不好。”我答他,接着轻笑。
柳之辰眼波微微一转,笑道:“确实。”
我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奉到他跟前,他挑眉,问道:“怎么不是酒?”
“喝酒伤身。”我相当自然地告诉他,在接到他不屑的眼神后,我又说:“您若要喝,我叫一壶来。”
“罢了。”柳之辰闭着眼睛摇头,良久,启唇轻语:“正事要紧。”
我颔首,赞同道:“也对。”
雨不停地下着,窗外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
“你都备好了。”柳之辰明知故问。
“不然,我为何要来。”我从桌子底下的格子里取出一个方盒,放在桌上,慢慢地推到他面前,然后抬头微笑:“虽然你对我耍了诡计,不过终究信守诺言,帮我治好了奶奶,它是你的了。”
柳之辰抬手覆上了木盒,轻轻地抚摸,正要抽回,却又被我按住了。
“嗯?”柳之辰带笑的眼眸晶亮。
“你想受针,对么?”
“是又如何?”
“我只是出于医者信则,提醒你。”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毛,“不管你为了什么要如此兵行险招,不过,凡事三思而后行。你虽不是好人,可还是得爱惜xing命吧。”
“黄口小儿,焉知我辈行事。”柳之辰嘲笑我,用力地将那木盒抽回去。
“你要忘记的人,不会是我爹吧。”我百无聊赖地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
柳之辰用芒刺似的目光在我身扫射了许久之后,道:“不是他。”
“哦?”我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碧绿的青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为什么不是,惦记着一个咽了气的有妇之夫有什么好?”
柳之辰不满地蹙眉,责怪道:“刁嘴!”
我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用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明日,我想去拜祭你爹。”柳之辰突然这样说道。
我瞪大眼睛,道:“您别忘了,我爹就葬在皇陵边上!”紧接着,我狐疑地看着他,道:“先帝看着,我娘看着,不好吧。”
“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怕过,死了就更没什么顾忌的了。”柳之辰轻松地说。
这家伙还真是……胆色过人。
“那里有重兵把守,您能进得去的话,就随您了。”我捏着筷子妥协道。
“你不去?”柳之辰认真地问。
“开什么玩笑,我陪着您去见我爹,这……这不合适吧!”我连忙拒绝,即便对方已死,我都觉得这事尴尬。“况且,明日我有事。”我闲闲地补了一句。
“我也随你。”柳之辰淡笑着低头喝茶。
我们之间,颇为和平地吃了一会儿桌上的菜式,我转了转眼珠子,有点莽撞地问:“那您看了我爹之后,去哪儿?”
“德源山庄。”
果然!我心里顿时升起一个硕大的“BINGO!”以赞扬我的“料事如神”。(—-—……)
“看来您要在殷都留上一阵子了。”
“我倒想留,只是,楚瑜那小子,等不了。”柳之辰慢悠悠地说。
我当下不禁怔住了动作,继而故作镇定地问:“哦?楚瑜怎么了?”
“他跟随严王在居庸,搏命得很,横川一战叫那霍骁给刺伤了,连带着旧疮复发,可吃了大苦头。我接了信,便要到德渊山庄求几味奇药来治伤。”
竟然不是为了秘经,而是为了求药?楚瑜的伤很要紧?!对了,他左胸口上的旧疮若是复发了,倒是麻烦地很。……我做什么要关心他,他是严王的人,他与霍骁做对,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同情心泛滥的。
我冷笑一声,“殷老庄主会为敌军的人做买卖?”
“那老爷子怪的很,你个小毛孩子可摸不清他的脾气。”柳之辰淡淡说道,然后突然盯住我,字字清冷地问:“在你眼里,楚瑜已是敌军之人了?”
我微梗,垂下眼睛,道:“与大殷朝为敌,不是敌军之人是什么……”
“这话,我还是不传的好,免得雪上加霜。”柳之辰摇摇头,低头呷了口茶。
“你要亲自送药给他?”我闷闷地问。
柳之辰没抬头,轻轻嗯了一下。
我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取出一枚华贵优美的黑钻,放在了桌上。
柳之辰只瞟了一眼,便讥诮地笑了起来。
“那么,将此物也代为转交吧。这本是他家的东西,阴差阳错……到了我手上。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你也太强人所难了。他既给你了,你又何苦扭捏。”
“这不是扭捏的问题……”我凝眉要作解释。
“爷!”
木门突然被推开,衣角眉梢都湿淋淋的小冬瓜焦急地出现在门口。
我将黑钻在桌上一放,站起来,问他:“何事?”
小冬瓜擦着额头,急急地走到我身边,狐疑地看了一眼柳之辰,然后附耳对我轻语:“家里来人了,您快些回去。”
我定睛在他惊魂未定的脸上一扫,然后立刻起身,对柳之辰抱拳道:“在下有事,需得先行一步,柳……陆公子,后会有期。”
柳之辰淡笑不语,也站起来回礼。
我心想,自己和这个人都不是热衷表演的人,所以,我也没有继续客套下去,拉着小冬瓜匆匆地走出了酒楼。
楼外的雨水已经十分磅礴,哗哗地仿佛兽类喉间的低吼,天际被一道紫色的闪电割裂开来,我抬头看了一眼,小冬瓜的伞已经移到了我的头顶,他急急道:
“爷,快上车吧。”
我点头,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快步跨进了家中的马车。
我一边进去,一边轻声问:“是什么客人?”
小冬瓜将我推进车厢,快手从腰间拔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我,然后拉上了门帘,又关上了车门,不多会儿,马车便稳稳地在雨中奔跑了起来。
我静坐在柔软的座垫上,连忙打开那个荷包,将里面一方硬硬的物体摸了出来。
天空中刹那间滚出一道雷声,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庆乌宫金鉴。”
车外的大雨几乎可以坠连成一方天与地之间的帷幕,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由淼妃亲掌的么?……难道?!”
全世界,都是让人无法思考的雨声。
偌大的雨阵里,我飞快地从停稳的马车上飞跳出来,一道闪电照亮了林府的门匾,也照亮了我的脸。
前堂上站着两个人,一个身形娇小,戴着墨绿的披风,交手于腹,一眼看向了我。另一个身形高挑,她戴着粉墨的蓬衣,背着身子,头上的兜帽尚未取下。
“吩咐下去,谁都不准过来。”我低声对身边小冬瓜说道。
小冬瓜担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堂里的两个人,答应着退下。
我缓步走向前堂,那名娇小的女子幽然地行礼,说道:“见过林御保。”
紧接着,那名背对着我的人缓缓地转过身体,轻轻取下自己的兜帽,蜜色的肌肤,清丽的容颜,即便有些轻微的浮肿,却仍是难掩那派通身的异域风情,整个殷都,整个中原,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我将下摆拂开,要跪安行礼。
雷声阵阵,膝盖跪地的声音却仍旧异常突兀。
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跪地的淼妃用无比倔强的大眼睛盯住我,死死地盯住我,泪光闪烁间的精光锐不可当,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生下他,又送他去死。”
“林御保菩萨心肠,请一定要帮我家娘娘。”那名娇小的女子也含泪跪了下来。
一道闪电晃了过来,我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过去,抓住淼妃的双臂,急着要将她扶起来。
淼妃的大眼睛里有一道道让人心疼的血丝,她紧紧地抓住我伸过来的双手,尖尖的指甲差点扣进肉里,用力地,颤抖着,她说:“明日,请务必保下送到御医殿的孩儿,我已安排妥当,只请林御保助我一臂之力。”
“您……要做什么?!”
“我另备好了一名婴孩,届时,要借林御保之手,换下我的孩儿!”
雨势仿佛瀑泄,天降的雨水仿佛要将整座人间淹没一般,四野苍茫,洗刷着不知名的迷雾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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