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28 更新时间:12-10-17 16:02
清晨,静谧的薄云下,断断续续地有几只飞鸟滑过天际,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密密匝匝的雨丝将空气洗涤一新,所有事物都被晕染上了澄澈的气息。
“啊……”深深地吸了吸气,扑鼻而来的清冽,于是忍不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冬衣坐在屋前的院子里,环胸静坐。
本来,锦城里已经没绸缎庄和成衣店会开门做生意了,霍骁却找到了一个技艺精湛的裁缝师傅,把他自己的衣服照着我的身量改了改,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就妥帖地没半点毛病,实在让人啧啧赞叹。
至于我在锦城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除了那天和霍骁山上的数十个人,余下的皆一无所知。毕竟,霍骁手底下都是一帮嘴严的心腹要人,即便不怕死地说漏了嘴,作为见识过网路传播的半个现代人,我对这种原始口耳相传的速度,表示淡定。
不过,仍有底下做事的人,窃窃私语,道是将军从太瑶岭上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公子回来,没由来地体贴照顾,好生奇怪。面对这样一个耳熟能详心照不宣的前提,于是玄奇鬼怪的臆测就这样不可阻挡在不明真相的群众中传播起来了。作为一个好歹有点见识的成年人来说,我对这种不负责任的YY,表示淡定。
我从石凳上站起来,朝院外走去。
结果,一下就看见不远处经过的肖听雷,他未披军甲,无论是身量还是模样都和几年前我初见他和赵嫣一起时变了许多。
到底是习武之人的感知比较敏锐,我还未出声,他便率先朝这里看过来,然后很得体地颔首示意。
这家伙在知道我和霍骁关系的条件下,在封建专制社会的条件下,还能这样彬彬有礼没有半点不自在,着实让人满意。
于是,我一边朝他微笑,一边走到他跟前。
“林公子有礼。”他率先朝我打招呼,很聪明地没有喊我“御保”。
“肖副随有礼。”我礼尚往来。
“林公子这是要去找左将军么?”他很自然地问。
我一愣,其实一开始没这么想,他这么一“建议”,倒还真有点想了。
“左将军可正在忙?”我颇为“体贴”地铺垫了一下。
肖听雷回答:“左将军正在会客。”他顿了一下,道:“想必,林公子应该也认识。”
我挑眉,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是元洲沁桓山庄的庄主,傅峦。”
是他?!我还是小惊讶了一下,不过,一想到自己已经用书信和他交代过了,他应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即便是,也不会在霍骁面前胡来吧。
“傅峦……”我点点头,然后忖度着,他那么仗义地陪我来到宣州,我说什么都应该正式地跟他道谢才对。
我庄重地拍了拍肖听雷的肩膀,道:“多谢,你忙去吧。”
肖听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仍明智地不多相问,等他再次颔首,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他。
说了一句相当后悔的话:“你……见过赵嫣么?”
肖听雷果然因为这句话而表情大动,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心上人差点嫁给上司的爱人,而那个人又莫名其妙的问起她”这样扭曲的事件发展而纠结起来。
我发誓,我仅仅出于一丝愧疚和关心而已。
“算了,没事,你忙去吧。”我尴尬地摆摆手。
肖听雷更加狐疑地看着我,他略微紧皱的眉头,和略带批判的眼神,不会是以为我具有男女通吃的品行吧。
我努力将表情调整得足够真诚,希望他能明白我刚才的言行,乃是出于正常的社交礼仪。半晌,肖听雷的脸色才和缓一些。
“我没有。”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也没有。”略带感慨的口气在多心人的咀嚼下竟多了一番遗憾的味道。
结果,肖听雷才放松下的表情又紧绷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听赵家人说,赵嫣是回蜀州去了,你若有空,便去那里转转吧。”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你自己的修为了,我言尽于此。
说完,我再次尴尬地摆摆手,笨拙地告别,飞快地绕回了院子。
肖听雷神思俱有些深沉,他略站了一会儿,真的听话地忙去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地跑出院子,看着肖听雷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吟诵起一首世界名作,问世间情为何物,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可惜,我这人的感xing情怀总是不长久,大约也是传染了来自霍骁的务实精神,我放下那些酸溜溜的想法,火速朝霍骁会客的前堂赶去。
因为我住的地方是内院,所以,通往前堂的路没有士兵把守,可谓畅通无阻。
等我靠近迈入前堂会客的侧门时,我果然看见霍骁和傅峦围着一张桌子坐在那里,桌上一壶热腾腾的木叶,茶香袅袅。
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先止步于此,探听一下具体情况,不可冒进。
傅峦的口吻很冷静,很得体,也很生疏,可以归类为正宗的正常的社交礼仪。
“诚如左将军所言,眼下的局势人人自危,实不该以身犯险,尤其是无辜之辈。”
霍骁背对着我,不见表情,只看见他抬手喝了一杯茶,淡淡道:“傅庄主大可直言不讳。”
我捂着嘴笑了笑。
傅峦面无表情地企图作出一个微笑的样子,“既是如此,便依左将军所言。”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我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才看出那信正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佑熙胡闹,左将军便如此由着他?”
“这话从何说起。”
我又捂着嘴笑了笑,霍骁是什么时候学会大打太极的?一定是受我影响。
“这是日前,佑熙写给在下的书信。信中自称要留守前线一段时日。”傅峦敛起眉目严肃道,之后特别不信任地撇了撇嘴角,道:“以在下之见,甚为不妥。佑熙若是常人,便也罢了。先不说林老已仙逝,得知此事,在天之灵不安。便是老夫人……”
“不想,这城中的将士在傅庄主眼中,如此不济。竟还保不住一个人。”霍骁淡然地打断了傅峦的话,显然不被这些大道理动摇。
“左将军年轻,意气风发是好事,只是,修冥宫的人保不住暗中行事,届时,只怕不是人力可止。与其如此,不如……”
“笃笃……”
我扣了扣侧门一边的柱子,示意那边的人看向这里。
傅峦看向我,有些讶异,一贯地皱眉。霍骁倒是连身都没回,继续喝茶,只说:“站了这么久,过来坐吧。”
“不了,我是该和傅庄主谈谈了。”我看着傅峦说道。
霍骁没动,将杯子放下,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然后不说话,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这样的表态,完全可以理解为同意。
我朝傅峦走过去,道:“您随我来。”接着,就往前走,走到堂前的一处石板路上,微微偏头就可以看见堂内突然爱上喝茶的霍骁。
傅峦走到我的面前,环着胸一副要开骂的模样,他正要说。
“您先别说话,听我说!”
傅峦做了个深呼吸,沉默地看着我。
“谢谢您陪我来宣州,一路麻烦您了。还有,那天,没和您说明白就跑出来,到今天也没回去,真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一口气说完之后,立刻挺起胸膛,正色道:“傅正御……啊……傅大哥,您还是早些回沁桓山庄吧。不用担心我了。”
“你以为霍骁护得了你。”傅峦的口吻冷得像是腊月寒风,道:“你以为他斗得过严王?”
我不爽地看着傅峦,道:“现在,谁都说不好。”
“倘若不是皇上病中,由朝中老臣主事,说不定,霍家此刻还得受宗钦府的审呢。”
我不服气地抬起头,欲要争辩……
霍家是一个盘根错节休戚与共的朝廷官僚集团,这个集团不仅影响皇权,还事关皇位继承。所以,严王若要谋权,倘若得不到霍氏的支持,也一定要倾尽全力毁了霍门。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不过……
霍家根基深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团。严王要打击的,也不是一个霍伯伯一个人,而是霍氏一族。那么,霍门一定会反扑,也必然会报复。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受什么审,那都是严王的托词!他意欲谋反才是真的!”我气急,口气也有发冲。
“是真是假都罢,眼下这里剑拔弩张,不是你待的地方。”傅峦冰冷地告诉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别人替我做主,是非对错,我自己清楚!”我把头扭到一边。
“哦?”傅峦嘲笑似地看着我,道:“你既然清楚是非对错,那忠孝礼义可还清楚?”
我后颈一凉,立刻被戳到痛处。
“皇上大病,你身为御保,却迟迟逗留于此,乃是玩忽职守。祖母孤身,你身为人孙,却远在千里之外,乃是大逆不道。”傅峦冷笑得看着我。
“我……”我看着他的脸,一时梗住,只说:“我很快就会回去。”
“何时?”傅峦紧追不放,口吻越发咄咄逼人起来。
“我尚要想想。”
“哼!那便是一句空话。”傅峦讥诮道。
我一咬牙,义正严词道:“三日后,我肯定回殷都去!”
没错,无论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还是按照忠孝礼义,我都不能长久地留在这里,温柔乡固然让人留恋,可是,我怎么说都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好,男儿一言九鼎,但愿如此。”傅峦渐渐压低了声音,道:“我三日后来这里接你。”
我正要拒绝,却不想傅峦突然面色沉沉地告诉我:
“对了,你那只不知是骡子还是驴子的东西,夜里跑了。”
我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我正要提出“一定是你放跑的!”的质疑,却没想到,傅峦已经将脚步一迈,压根不理我,自行朝堂中走去,衣袂好不飘然。
我站在原地,一团闷气在胸膛内一炸,险些稳不住脚步。
看着两个正在互相告辞的身影,我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老天,我该怎么和霍骁说呢?老天,这个傅峦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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