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290 更新时间:12-09-03 22:25
【二十七】
怀安二十年正月十五,钟子清独立在旧时家门前,穿以前惯穿的青衣,仿佛去年一年不曾发生那多事情一般。
抬头,“钟府”的匾额已换做了“文府”,钟子清转身,仿佛终究是仿佛,怀安十九年不可能凭空消失。
前几天的雪还没化,有早起的仆人在“哗哗”的扫着雪,钟子清呼出口热气,透过那热气仿佛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拿着扫帚装模作样的扫着雪,扫着扫着,就打到一块儿疯玩去了。
“子清……”
不确定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钟子清回头,是穿粗布衣裳的妇人,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辨认了半天,钟子清才抖着嘴唇回了句,“娘……”
那妇人浑浊的双眼蒙上了水雾,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钟子清快步走去抱住母亲,耳里是娘亲颠三倒四的,“回来就好……还是当年一个模样……没事……没事了……娘就知道子清不会丢下娘……好孩子……好孩子……”
获罪官员的家眷为奴为婢的不在少数,娘亲亦不能幸免,所幸还能留在原来的院子,干的活也不重,她还不知道钟子玉已死,更不知道钟子淑过的是什么日子,见到钟子清回来,一个劲的问,“皇上是不是查明了老爷是被冤枉的,所以你才回来了是么?”
钟子清看老人殷切的目光,点头。
老人笑逐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钟子清陪着老人笑,心里却苦得很,“嗯。”
老人留钟子清回府里住,钟子清慌张的摇头,说还有要事,皇上委了重要的差事要自己办,再三的叮嘱老人不要与人说见过自己,以免坏了皇上的大事,老人点头,钟子清便转身离开。
怀安二十年过得很平静,钟子清偶尔抽空见见娘亲,每次话也不多,娘亲没问为什么既然平反了却不见子玉与子淑,也没问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做下人做的差事,能见到儿子似乎就已心满意足了。
怀安二十一年春,文家来了贵客,点明了要春风阁的高歌前去弹曲,钟子清无法,想着既是接见贵客,自然碰不到娘亲,便惴惴不安的应了。
琴曲不过弹了一半,宾主尽欢的时分,一阵杯盘破碎的声音扰了所有人的性子,大家都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有弹琴的红衣人白了脸不敢抬头。
“子清……”颤抖的声音将弹琴人的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
【二十八】
娘亲病了,钟子清知道,又是因他的缘故。
真真是应了大哥的话——“钟门不幸“。
文家家主屏退了所有人,留了钟子清一人在厅里。
“方才,她唤你‘子清’?”
“……”
“你是钟阁老的二子?”
“……”
“为什么会……”
文家家主没有问下去,但钟子清明白他没说出的话是“成为青楼里的琴师”。
钟子清沉吟了会儿,“请大人让我略尽孝道。”
文家家主长叹一声,点头。
钟子清日夜的伴在娘亲身旁,可当老人一醒来,看到儿子身上的红衣又气得嘴唇抖动,再看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妆容,恨不得将引以为傲的儿子生生的掐死。
看老人不吃不喝,钟子清颓然的离开,第二天换了青衫过来,走到门边就听文府里的丫头在老人耳边说着什么,等他进去已是阻止不及。
那丫头看面色阴沉的钟子清,怯怯的挪了出去,房里静了下来,许久之后,老人苍老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你大哥呢?”
钟子清低头,心里一恸。
“你小妹呢?”
钟子清头垂得更低,心里不但疼,还胀满了苦。
“你呢?”
钟子清霍地抬头,对上老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脸。
“那姑娘说你大哥在狱中畏罪自杀,是么?”
“不是。”钟子清脱口而出,可想到不知怎么解释兄长自刎,钟子清又沉默下来。
老人没有追问,而是又问,“她还说子淑不三不四,在青楼里卖笑,是么?”
钟子清痛苦的闭上眼,“子淑没有,子淑……”子淑是个好姑娘,好妹妹,她都是被逼的,被逼得……
“她还说……说你和子淑一样,卖笑唱曲……卖笑唱曲呵呵,堂堂七尺男儿……”
“娘,”钟子清跪了下去,脊背挺直,“孩儿不孝。”
“不孝?你孝顺的很啊!”老人颓然的闭眼,“我知道,这都是皇上下的旨,我也知道,皇上根本没有为我钟家平反,我只是恨,恨你们兄妹怎么不学你大哥早些了断,白白的做这么些丢了祖宗颜面的事儿。”
钟子清如遭雷劈,可一贯挺直的脊背依旧挺直,脸上却爬满凄凉的苦笑。
当第三日再来的时候,老人走了,三尺白绫,能晃瞎人的眼,钟子清一踏入房里就觉得天旋地转。
母亲在嫁入钟家之前就是名门里的大家闺秀,自不能容忍如此不干不净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一手带大的儿女,他们能安之若素的活着,可她却不想再活在世上。
钟子清回到春风阁,真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反倒平静得很。
每夜弹着曲,依旧是日日夜夜弹的《相思调》,因为无人可思,便少了些浓情蜜意,带着青楼里一贯的淫靡韵味,添了些只有自己明白的悲凉,没有人注意他,他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只有这样时光才会变得易逝。
怀安二十一年秋末,太子夭折。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悲无喜,那个给他带来灾厄的人不在了,就像他曾所拥有的未来和幸福一样,消失了,可他依旧得“安好的”活着。
然后,他到了扬州,那个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人仿佛知道他会来扬州一样,烟雨楼的嬷嬷显然与太子有旧交,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儿,对他极好,叫他“小歌”,为了他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
到了扬州后,钟子清这个名字就彻底的与他无关了。
【二十九】
当高歌从回忆中走出来的时候,抬眼看了看四周,天色已从浓黑转为了灰黑,依稀可以辨出两旁房屋的轮廓,眼睛有些酸涩,抬手揉了揉,一片潮湿。
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曾忘记,也还是会被湿冷的泪水蒙了眼。
留下三个铜板,高歌起身。
面摊老板本在瞌睡,听到声音才醒了过来,看高歌要走,揉了揉眼睛后,忙热情的询问,“我再给您下一碗面吧,天怪凉的,出来坐的都是心里有事的,您吃了面就舒服多了,放心,这碗我不收您银子。”
傻傻的样儿,看得高歌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
老板往小炉里添了些柴,没过一会儿,锅里的水便滚了,高歌就这样愣愣的看着他忙碌,有些失神,可方才还游走全身的疼和怅都随着热气消散在寂冷的空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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