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人家

正文  荆棘鸟 （7）

章节字数：1437  更新时间：12-03-23 19:48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爱情故事。

    只是因为那个年代，让这一切都变成了悲剧。

    他还记得在那江南水乡之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娇羞妩媚。那个时候，是很流行日本的童花头的，女孩子把头发剪成蘑菇一样的形状。

    他在岸边走着，手里拿着一本《资治通鉴》。随着科举制的废除，全天下的学子都在一夜间失去了上进的仕途。他多多少少也是悲哀的。出身在一个官宦世家，自己却没有办法向祖先那样，光宗耀祖，荫及后世。

    他成了家里吃干饭的无用男人。他在那幢古老的落灰的大宅子里，来回的踱步，来回的吟诵那些关关雎鸠。没有谁知道，他心里的抱负与志向化作了一根根针，扎在肉里，扎在指甲缝里，拔不出来，连喊疼别人都觉得矫情。

    他遇见她，是天命。她是他生命唯一的安慰。

    他在河岸边走，夕阳是惨烈的红。她在船上撑起一把二十四骨节伞，滚圆的胳膊上带着红色的璎珞带子，那个有点笨拙的童化头把她的微笑衬得如同一朵可爱的迎春花。

    她在船上看他。他还穿着最老式的长衫，可是已经减去了辫子。油光锃亮精气十足的脸上，漾着江南河水的光泽。

    相爱，有的时候，就是一眼的事情。只那么一眼，他认定了她，她认定了他。

    接下来，不外乎是找媒人，下聘礼。

    可是，在那个时代，爱情终究只是奢侈品。

    他要去参加革命，为国效力。尽管这在今天看来，多少有些痴人说梦。可在当时，男子汉就应当为国捐躯。更何况是他这样家世显赫的男孩子。他不服输，怀着自己的梦想视死如归。

    她拼死阻拦。她说，求你，留下来。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不能看着自己的男人白白送死。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要老死，要病死，都好，就是不要他为国战死。

    他终究还是舍她而去。她日日盼，夜夜盼。盼到自己被迫嫁给另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她终于心若死灰。

    她成亲的当日，灯火恢弘。娶她的是当地的土财主，出手阔绰。

    天公不作美。当晚，这座小城陷落。

    她孤坐在洞房里，头上的红盖头红的扎眼。盖头下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睁开眼，只看得见外面的血雨腥风。她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不知该如何是好。兵荒马乱之间，她竟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他。

    他也在拼命寻找什么，她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渴望。

    活下去。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她推开混乱的人群，朝他挤去。

    他心有灵犀的看见了她，他以为这一次可好了，再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和她在一起了。

    是流弹。她终究还是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以前说过，他要是死，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怀里。

    如今，反过来了。她比他先走一步。她在他的怀里，不甘的哭了，她用她最后的气息说，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他抱着她，哭着。耳边炮声轰轰，子弹飞过。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绝望。就连自己因病无法参军的时候，他都不曾这般悲伤过。

    怀里的她，死不瞑目。

    ……

    “这就是我的故事。长安。救救她吧，她比我可怜的多。为了她，我愿意放弃所有。”

    “你有一个名字，荆棘鸟。为了爱，你舍弃了再世为人的机会。”

    “我没有世人说的那么伟大。荆棘鸟，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我要的是，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后来呢，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时候，爱得太深，也会变成恨。

    她死后，灵魂始终不能安息。她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化作一片荆棘丛，用她唯一开出的花朵招引路人，作为食物。

    他于心不忍，他毁不了这片荆棘丛，就只好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他累死在了这里。他的尸体被她蚕食，化作她生长的温床。

    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离开她。他说，那是他欠她的。他甘愿不再轮回。

    他化成了一只荆棘鸟，希望可以减轻自己的和她的罪孽。

    “她吃了多少人了？”

    “三个。”

    “哎，这么深的罪孽，你要替她还吗？”

    “是。”

    “即使永世不得超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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