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45 更新时间:13-06-22 13:57
白问竹思忖了片刻,挑起竹帘走了出去,极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江水,江水与天交互之处,半轮耀眼的红日,染红了半边天的云霞。
纵然无人撑蒿,小船仍在江面上缓慢而平稳地行驶着,船身不见丝毫摇晃。哗啦啦的江水泛起粼粼细波,沿着船身一圈圈扩散开去。
白问竹抬起手,手心里渐渐幻化出一只青竹鸟,青竹鸟张开翅膀扑棱着在空中盘旋了两圈,高亢嘹亮的啼鸣声在宽阔悠渺的江面上空回荡。良久后似是寻找了方向,扑扇着翅膀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咳咳……”体内翻涌着的妖气让白问竹嗓子一甜,掩唇将那滋味吞咽下去,目光透过竹帘落在乌篷里沉沉入梦的春色身上,苍白的面庞上漾起无奈的笑,“等靳珏来了,看他怎么教训你……不过,想来他定是舍不得的。”说到最后,话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掩没在流淌的江水声中。
青竹鸟消失在天际,下一刻便出现在另一片空间里,刹那间,仿若入画——
一袭深紫长袍妥帖地穿在那人身上,衬得他身如玉树,三千青丝松松绾在脑后。近看他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丝毫不输女子。于他身后,是漫山遍野烂漫盛开的山茶花树,蔓延而去无边无际。
怪不得凡人总道,那些个美人,美得如同妖精一般。
青竹鸟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声,靳珏伸出手,竹鸟便乖巧地落在他手心里,侧着脑袋啄了那玉砌般冰凉的手,靳珏不自觉皱了皱眉——这青竹鸟身上,有让他不舒服的气息。
“问竹哥哥的信?”清脆的女声兀然响起,循着声音望去,山茶花树那一树繁花之间,藏着一位人比花娇的少女,她柔如无骨地依靠着树干,裸着的一双玉足悬空悠然地晃荡着。
这少女赫然便是重新化作人形的栀颜。
“嗯。”靳珏应了一声,“还有春色。”
“这么说来,春色姐姐已经到了长安。”栀颜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靳珏身边去逗弄那青竹鸟,“我还以为春色姐姐去了长安之后必然会与那姓李的焦不离孟呢!嘻嘻,到底还是惦记着我们的……”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靳珏脸色勃然大变,手上一用力,那青竹鸟发出凄厉的哀鸣,瞬间便被靳珏捏爆,化作点点光尘,消失不见。
栀颜哑然,“……怎么了?”
“我即刻动身去长安。”
“我也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单凭靳珏的脸色,栀颜也知晓出了大事。
靳珏阴郁着脸,只是淡淡地扫了栀颜一眼,便让栀颜打了个哆嗦,浑身发寒,“你花期未至便已化作人形,春色知晓了会生疑的。”
栀颜瑟缩地望着靳珏不敢开口,却又见靳珏唇角掀起冰冷的弧度,“那人的转世你不是寻着了么,该怎么做难不成要我教你?”
“我……我知道。”栀颜垂下头去,咬着唇眼神闪烁,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之时,面前除了风中的点点落英之外,空无一人。
“吶,又把我丢下了……是不是对你们来说……我都是……多余的?”
无人回应。
*
混沌之中,无数的锁链将身体牢牢锁住,似是被拖拽着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春色想挣扎,奈何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闭着的眼睛让她难以分辨此刻是白昼还是黑夜,被浓稠的黑色缠裹着,一切的感官彷佛都被切断了。
她觉得她该念着些什么,可是脑海中却一片茫然。
那个名字就哽在喉咙里呼之欲出,可春色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在想着谁,她在期盼着谁的救赎?为何心头上始终缭绕着驱散不开的迷浓雾,遮蔽了她想要的答案?
这般的混沌不知持续了多久,身体似乎还处于不停的下坠中,身后或许是无底的深渊,跌下去只有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更可怕的是,纵然是下落,周身却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
挣不开,逃不了。
白问竹拿锦帕细细擦拭着春色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伸出手在春色皱紧了的眉头间轻柔地按了按,似是想要抚平那褶皱。
乌蓬外,已是日薄西山,暮云叆叇。天水交际之处,一轮残阳卷席着周边的云霞,呈现出烈火燎原般的艳红之色,与天交接之处的江水也被镀上了一层红色,波光粼粼让人移不开眼去。
船身忽然摇晃了一下。
白问竹收回思绪,绷紧多时的神经放松了下来,露出一抹淡笑:“只要是与春色有关的事,你都是这般及时。”
袅袅升起的紫烟中慢慢显现出靳珏的身形,一日之内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至长安,对于妖来说,也是一段尘埃满面的路程。他的注意力从一出现之时就凝在春色身上,再也看不进、听不进其它。
狭小的乌蓬因为多出一个人显得格外拥挤,白问竹的目光在一脸阴郁的靳珏和沉睡不醒的春色间游移了片刻,淡声道:“你先看看她,一会儿我们再来商量对策。”说完便退了出去。
靳珏在春色身旁坐下来,手指攀上春色的脸庞,以指为笔,沿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将手下那张已然深刻于心的脸细细描摹了一遍。
执起春色的手,在春色的手背上落下细碎的吻,低喃声只有靳珏自己听得见:“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下一刻靳珏就出现在船头上。夜风不甚温柔地撩起他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肃朗清举的容颜,却遮不住声音里蔓延开去的冰冷之意,“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再和我说一遍。”
白问竹说到前一夜在面摊与李君濯的冲突和听花榭被围的消息,靳珏听完之后,那双狭长的、盛满怒意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那么,李君濯此刻在哪里?”
春色不顾一切随他来了长安,而他,就是这样对待春色的么?
乌蓬内,沉睡着的春色眉头稍稍舒展了几分。
纵然身处混沌之中,下坠的感觉没有消失,脑海里还是茫然一片。可是,不知从身体那个角落,升起一种叫做安心的情愫。
*
李君清处理完奏折来到长乐宫,差不多已是中午。纵然有赵皇后帮着说情,李君濯还是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藏于宽大袖袍里的手攥紧着玉佩,垂头不去看赵皇后不忍的神色,直到李君清最后一个音节尘埃落定,李君濯才稍稍挺直了脊背,一言不发地站着。
赵皇后见气氛缓和了几分,忙拉着李君濯在李君清对面坐下来,一边吩咐着宫人准备午膳,一边叹道:“你们兄弟二人许久未陪本宫用过膳了,难得今日都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姑且就放一放,好好陪母后吃顿饭,可好?”
李君清在御书房时被那一干大臣搅得头昏脑涨,现在对面又坐着最令他头疼的皇弟,偏偏不能不顺遂着赵皇后的心意,强打起精神来应付道:“儿臣也想陪着母后、皇弟共叙天伦,只是现在这个关头……实在不是时候。”
赵皇后叹了口气,“皇上这一病倒,家国的重担都压在了清儿你的肩上,实在是难为你了。”
“母后,儿臣身为一国储君,这些都是儿臣的分内之事,何来为难之说?”
宫人陆续将膳食呈了上来,美味佳肴铺就了一桌。李君濯从昨晚起就没进过食,此刻到真是饥肠辘辘,也顾不上身份礼节,抓起筷子捡了些菜就往嘴里送。
李君清瞪了他一眼,他却浑然不觉。
“这般饿鬼转世的凶恶模样哪有半分王爷的样子?”
赵皇后摇摇头,拿起筷子殷殷地为李君清布菜,一边说道:“本宫看你父皇的身子大有好转,兴许过些时日就彻底好了,到时清儿也不必这般辛苦。”
李君清一愣,又听得赵皇后继续说道:“你前些日子不是问本宫讨了你父皇的白玉镂空双鹤佩去,说是请了个道士替你父皇祈福?
如今看来,怕是真有成效,改日得空把那道士召进宫来,本宫真想见见。”
李君清哼哼了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是民间的迷信罢了。儿臣不过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试试,压根就没相信过。父皇的身子得以好转全是因为父皇洪福齐天。”
他们说话的时候,李君濯一边听着,一边风卷残云般填饱了肚子,向李君清提出了告辞。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只有白问竹的身份和春色的下落,昨日春色忽然昏倒,现在也不知怎样了。
至于玉佩和那道士的事,兴许找到白问竹,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与其在宫外游手好闲瞎折腾,还不如呆在宫里陪陪母后。”
李君濯看向赵皇后,赵皇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开口道:“算了算了,母后能安安心心地和你们用一次膳就满足了。濯儿你忙你的去吧,凡事莫要冲动,三思而行。”
“那儿臣先行告退了。”不理会李君清,李君濯转身出了长乐宫。
身后李君清犹在嗤笑:“他能有什么可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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