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八重寒绯

章节字数:8307  更新时间:12-05-10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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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杭州,长风帮总舵。

    遍野绿浓,风暖昼长,横塘新荷,花丛蝶忙,正是江南如画景致。

    白如风走进大厅,首先便是对上座的温锦城拱手见礼,微笑道:“大哥,小弟回来了。”随后视线一转,看看众位兄妹,抱拳道:“二姐,三哥,四哥,七妹,劳各位兄妹们久候。”

    “回来便好,你时常不在,大家对你甚是想念。”温锦城沉静一笑,道:“自家兄弟,这般客套做什么,快坐下吧。”

    “是。”白如风一笑,应道。

    温锦城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他初遇这个少年时,白如风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时他自父亲手上接管长风帮已有两年,正是最要操心的时候。

    长风帮原也是靠水域活命的,只是江南一带的水域,漕帮渐渐一家独大,长风帮便有些支撑艰难。温锦城生性温厚,不愿与漕帮大起干戈,便把长风帮的势力转移到陆上的酒楼绸庄茶坊之类的生意上。但水上势力,却并未全然放弃,即使他点头,帮中长老也不会答应的。

    那时漕帮步步紧逼,一夜,温锦城在杭州最大的码头上遭遇漕帮一众杀手伏击。他虽身手出众,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只得勉力支撑。

    幸好刚出道不久的白如风路过,见那帮人以多欺少,十分气愤,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助。白如风虽然年少,刀法却是十分高明。待林嘉绮带人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联手挑了漕帮的十九人杀阵。

    后来长风帮与漕帮相约划界,不再互相争斗。此事交涉白如风亦参与其中,相处半月后,长风帮众人见白如风虽面上冷淡,为人却是侠肝义胆,正义非常,又兼智计百出,俱是十分欣赏这位少年英侠。于是邀请白如风加入了长风帮,又因他对大哥温锦城尚有救命之恩,长风帮当家的这几人更是与他义结金兰。

    不想几年后白如风忽然入了刑部,众人大惑不解,向来江湖与官府便是不容,此举实在叫人难以理解。大家问起之时,白如风紧紧抿着唇,一语未发。韩元庆性子急,当即半是恼火半是不解地追问缘由,甚至说若白如风不解释清楚,这兄弟便没得做。

    谁知素来清傲的五弟竟撩袍一跪,对自己这个大哥一拜,低声道:“是如风有负手足之义,诸位兄妹若要责难,如风无话可说,只盼兄妹各自珍重,就此拜别!”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与白如风最为亲厚的叶小鸾年纪最小,几乎急得要哭出来。

    温锦城最知他品行,断不是那等贪图荣华的宵小之辈。见他如此,定是心有苦衷,不便言明,加之怜惜他幼妹新丧,亲族凋零,低低叹一声,便不再追问,亦不许长风七义就此散了,任由他去,只叮嘱行事不可有违侠义。

    数年手足,情比骨血,本是当日誓言,既是如此,自当珍惜。

    众人无奈,心知他定是有苦衷,终究手足情重,他不说,他们便不问,只是不想见他如此为难。

    世事虽有变,情谊却难弃。

    想到这里,温锦城心中喟然长叹,只盼如风心中之事早日解决,回到江湖才好,否则他这做大哥的,委实不甚放心。

    坐在白如风身边的七妹叶小鸾年仅十六,使得一手好鞭法,与白如风最是亲厚。白如风因小妹少年早夭,待这义妹便也极好,亲妹子一般宠爱。叶小鸾此刻见了他,高兴得不知所以,拉着他雪白的衣袖,俏生生地道:“五哥哥,你可好久没回来看我们啦!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

    “怎么会。”白如风看着叶小鸾秀美的小脸,神情是少见的温和纵容,“五哥可是时刻都惦念着大家呢,尤其是惦记着七妹。上次与大哥书信往来时,听得大哥提起,你的鞭法大有长进,待会儿五哥可要好生考量你一番。”

    叶小鸾甜甜笑道:“五哥哥说话可得算数啊。”

    “七妹,小五难道会诓你不成,别闹了。”二姐林嘉绮笑容闲慵散漫,挥手阻止了这对兄妹的闲聊,道:“小五,这回事情重大,之前书信之中我已向你说明了。”年轻女子华美绝艳的脸上露出温和询问的神色:“此次回来,你有多少自由日子?你家大人可有要你何时回京?”

    白如风望向林嘉绮,眉目沉静,道:“二姐只管放心,我离开时已向大人说明缘由。大人表示,不必囿于归期,若有事,他自会书信告知于我。”他说着,忽然露出倦倦笑颜:“况且,刑部之中,大人手下能人众多,少我一人,也不碍什么的。二姐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如风绝不会推脱。”

    “如此便好。”林嘉绮点点头,道。

    老三韩元庆忽然开口,语气甚是不忿:“要我说,小五,你何必窝在刑部那么个小地方,束手束脚的,干脆回到帮里来,不比你在京中自在许多么。咱们兄妹七人一处,可就快活多了。”

    “三哥,话也不是这么说。”老四乔鑫嘻嘻笑道,“刑部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呢,咱们小五在那里,惩治凶徒,也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不枉侠义之名。”

    乔鑫向来心思灵透,又极疼爱这个弟弟。如风本就因此受了不少责难,他担心五弟会为三哥这些话刺激到,所以刻意说出这话来开解一番。

    白如风微微蹙眉,他自是知道哥哥们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情,他确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苦衷。

    “好了,老三,老四,别在这等无聊之事上浪费口舌。”温锦城温声喝止两个弟弟的话头,道:“小五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帮着就好,何必争这些没用的东西。不要平白的为了这些个虚的,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他转头看向白如风,笑容温厚,道:“小五,你三哥是心直口快之人,并无旁的意思,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便好,我们都知道。莫要同你三哥计较,他是个粗人。”

    白如风洒然一笑,道:“大哥何出此言,自家兄弟,如风明白。”

    “大哥,咱们小五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你多虑了。”林嘉绮悠悠笑道,“聊也聊够了,现在咱们说些正事吧。”她侧头看向温锦城,眸光温柔,“大哥,趁今日大伙儿都在,你都说了吧。”

    温锦城点头,正色道:“正是要说这事。”

    原来这几年血影教越发猖狂,逐渐由暗转明,搅得整个武林不得安宁,偏生他们又极狡猾,不易对付,好些名门正派都遭了暗算,损失严重。这次鼎剑阁得到消息,说是血影教对青城派下了血帖,言道六月二十七,教主将亲自带人前去,求取宝剑。信上扬言青城派若不交出其镇派宝剑“轩辕”,便要屠其满门,这般明目张胆,简直就是向正道武林示威。青城派向鼎剑阁告知此事,一是为了求援,二是为了武林正道一块剿灭血影教。鼎剑阁主温如溪已下了武林帖,各派需派遣门中高手前去青城相聚。

    温锦城叹息一声,道:“鼎剑阁已有数年不曾发过武林帖了。”

    “也许是武林太平了太久。”林嘉绮语调散淡,“太安逸了也未必是好事。”

    乔鑫嘻嘻一笑,道:“二姐说的是,区区一个血影教,怎能敌得过整个正道武林?掀起点风浪,就得意忘形了,正好给年轻人一点施展本事的机会。”

    “一阁二帮三庄,四大家族,五大门派都要派人去么?”白如风沉吟道。

    “基本都是要派人去赴会的。”林嘉绮颔首,随即道:“不过有几家,恐怕是不会参与此事了。”

    所谓“一阁二帮三庄,四大家族,五大门派”,说的是武林中代表正道的主要势力。一阁,说都是鼎剑阁,它在江湖中的声望隐隐便是中原武林的泰斗,顶鼎剑阁主相当于武林盟主的分量。鼎剑阁主发送的金帖,受到的门派必须要应约做到,否则便视为背离正道。这不是鼎剑阁自封的,而是数百年来江湖中默认的,每一任鼎剑阁主都是义薄云天,武功超群之辈,所以才形成了如今的鼎剑阁。这一任的阁主温如溪出身于海南温家,便是当年剑神的入室大弟子,她虽是女子,但重情重义,行事公道,一样令江湖人钦服认可。

    二帮,指的是丐帮和长风帮。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势力无人可挡;长风帮人数并不很多,但贵在奇才辈出,极重信义,声名如日中天。

    三庄,指的是药王庄,秋水庄,洗剑庄。药王庄住着药王苏静,无人敢扰,只是她从不过问武林恩怨;秋水庄住着“君子剑”叶千忏,与世无争;洗剑庄住着天下第一的铸剑师,武林中人,莫敢招惹。这三庄在武林中,皆是不爱插手纷争的角色。

    四大家族,指得是武林中的四大百年世家。分别是海南温家,京都蒋家,洛阳何家,金华白家。温家世代皆出武学奇才,掌管鼎剑阁;蒋家原是将门,后来才渐渐涉足武林,行事极重忠孝仁义;何家既是武林世家,又是书香门第,门下弟子擅以琴箫音律伤人,自成一派;白家商铺众多,富可敌国,消息流通之快,冠绝天下。且四大家族世代联姻,同气连枝。

    五大门派,分别是华山派,天山派,峨眉派,衡山派,青城派。这五大门派皆以剑法闻名,只是各有千秋而已,是武林中跻身前五的名门。

    “二姐觉得那些门派会不参与?”白如风看向林嘉绮问道。

    林嘉绮一一分析道:“若我所料不差,药王庄、海南温家、京都蒋家,恐怕都不会去。”

    韩元庆忙问道:“二姐,这是为何?”

    “其实也不难猜到。”林嘉绮看了一眼大哥温锦城,方缓缓道来,“首先药王庄向来不过问这些个江湖恩怨,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鼎剑阁建阁之初便说过,药王庄可不受武林帖的约束。其次是海南温家,你们想想,温家弟子本就不多,再者温如溪乃是鼎剑阁主,此事原就是她坐镇,何须温家出人?最后是京都蒋家,这蒋家身份特殊,原是京都将门,如今虽已踏入江湖,可是蒋老将军仍在朝为官。蒋家身份暧昧,这些事,也少有听说他家愿意插手的。”

    乔鑫笑道:“二姐说的果然有理。”

    “暂且只是猜测而已。”林嘉绮散淡一笑,“不过别家反应如何,咱们猜猜也就罢了,碍不着自己拿主意。”

    温锦城接口道:“嘉绮所言正是。”

    白如风略思索一阵,道:“大哥,咱们帮中打算出几人?”

    “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说出来大家看看合适与否。”温锦城眸光掠过众人,缓缓道:“我打算带着老四和小五一起去,嘉绮留下打理帮中事物,元庆从旁协助,七妹也留下帮忙。”

    叶小鸾撇撇嘴,不满道:“大哥,小鸾也想去。”

    “七妹,听话。”温锦城温和看她:“此事重大,你年纪尚幼,不适宜插手,不如留在家中帮二姐的忙,好好练好功夫才是正经。”

    叶小鸾不甘地看看各位哥哥姐姐,发现大家态度一致,不由委屈道:“小鸾知道了,大哥放心就是。”

    她也知大家都是疼爱她,只是少年心性,总想见点大场面。

    温锦城看了一眼众人,问道:“大家有什么意见么?”

    “我们都听大哥的。”余下几人异口同声道。

    温锦城和煦朗然一笑,道:“如此甚好。”他看向白如风,轻轻叹了口气,道:“小五,你多日未回,去祠堂给六妹上柱香吧。”

    众人皆敛了笑容,沉默下来,叶小鸾眼圈微红,看向白如风。

    白如风唇角紧抿:“是,如风明白。”

    长风七义,如风归来,今日众兄妹本该齐聚一堂,只是,少一人。

    六妹杨吹雪,几年前独自出门游历时,不幸被害,惨死漠北。而长风帮,至今未曾寻到凶手是谁,连报仇亦无从谈起,实在令人痛心悲愤,每每想起,都叫他们哥哥姐姐,伤心不已。

    吹雪,我们定会为你报仇。

    隔几日,温锦城便带着乔鑫和白如风一道赶往青城山。行路两日,与秋水庄渐近,白如风在客栈中思索片刻,,忽然对温锦城道:“大哥,此次青城之会,展大哥也是要去的。不如你和四哥先行一步,我去秋水庄寻展大哥,与他一道,可好?”

    乔鑫便嬉笑调侃着:“我说小五,你和展兄弟还真是情同手足,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啊。”

    “四哥说的是。”白如风坐在马背上,望向青天忽然悠悠一笑,“我与他,可不就是手足兄弟么。”

    温锦城见他兄弟二人斗嘴,便笑道:“好,我与老四先走一步,你寻到展兄弟后,与叶庄主一道来吧。”

    “如风明白。”

    三人分手后,白如风便策马赶去了秋水庄。第二日薄暮时分,晚饭时辰已过,白如风方敲开了秋水庄的大门。

    展承光见是他来,大感惊喜:“如风,你怎么来了?”

    “想来便来了。”白如风将马交给家丁牵走,嘱咐过好生喂饱之后,便对展承光悠悠一笑,道:“展大哥,我饿了。”

    展承光一愣,随即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瞧我,都忘了!你一定还没吃晚饭,走,我让厨娘给你做几个好菜。”

    说罢拉着白如风的手边走边说些闲话,经过后院凉亭之时,看见亭中男子临湖吹箫。那箫声幽凉,却透着一份风流情思,无端有些缱绻的意味。白如风对音律不甚精通,听不出他吹的是何曲目,只觉得好听而已。

    展承光拉着他站住,随手招来一名侍立在旁边的侍女,吩咐道:“卫兰,你去厨房知会一声,我有朋友来访,叫他们赶紧做几个好菜送到这里来。”

    卫兰应道:“婢子明白,请小公子稍候。”

    展承光这才引着白如风走到凉亭,低声笑道:“如风,你还从没见过我师兄呢。这次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两人来到凉亭中,见亭中石桌上只放了香炉一座,香气袅袅,十分好闻,而那素白衣衫男子却是面对镜湖,在湖边席地而坐,悠然吹箫。

    展承光二人也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候着。待一曲终了,那人修长手指轻轻按在箫管上,赏心悦目至极,却是分外寂寥。展承光拉着白如风坐到旁边,笑道:“师兄,我朋友来找我啦。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起的那个朋友,白如风。”说完又看向白如风,抿唇而笑,“如风,这就是我师兄,秋水庄的庄主,叶千忏。”

    “叶庄主,久仰大名了。”白如风看向叶千忏俊朗凛冽的侧脸,觉得似有些面善,便抱拳一笑,开口道。

    叶千忏站起身,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张温雅清奇的脸来,眉目间一点清淡笑意,既不使人感到拘谨,亦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烈:“原来是你。白少侠,承光经常跟我提起你。他说你是他一生最重要的知己兄弟,因他这样说,我总想见见你,不想今日倒如愿了。我们承光能有你这般的知己,我很为你们高兴。”

    “荣幸之至。”白如风十分妥帖地微笑,“展大哥亦是如风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兄弟知己,永不会改变的。”

    叶千忏微笑起来,眉眼都伸展柔软了几分,道:“如此便好。白少侠,你此番为何前来?是否是为了鼎剑阁的事情?”

    “是。”白如风极简洁地承认了,“我是跟随我大哥一起来的,想着展大哥也要去,便先来寻他,想与他一道出发。”

    展承光温和一笑,道:“好啊,师兄,我们与如风同路吧。”

    “自然是好的。”叶千忏随手将玉箫别在腰间,淡然笑道:“待明日天山派的那对师兄妹来了,我们便一道去青城吧。”

    看着叶千忏走远,白如风忽然对展承光道:“展大哥,我怎么觉得,你那位师兄,对青城一会,颇为期待啊。”

    展承光眼里流露出一星笑意,唇角含笑:“他自然是期待的。”

    “为何?”白如风瞧出其间大有深意,好奇道。

    展承光轻轻一笑,道:“此次青城之会虽是免不了刀光剑影,却是我师兄与故人相见的如梦佳期呢。”

    白如风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笑道:“我观你师兄这般人品气度,不知是何等女子方能入得了他眼呢!”

    “到时你一看便知了。”展承光笑而不答。

    “对了。”白如风看着展承光,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道:“方才我听叶庄主所言,你们秋水庄中之人之所以此时还未出发,就是为了等人么?天山派?”

    展承光拉他坐下,给他斟茶,才道:“确是如此。前些时候师兄收到沈掌门的书信,言道他正闭关,会派遣两名弟子赴约,那两名弟子此刻正在秋水庄附近。沈前辈说已经给他们送了信,嘱咐他们师兄妹二人与我们一同前去。天山派掌门沈靖前辈与我师兄数年前相识,乃是忘年之交。所以师兄很快便答应了,想来他们也该快到了。”

    “沈掌门为何这般做?难道是担心他的弟子会遇到什么意外?”白如风听完微微皱眉,接道。

    展承光略想了想,道:“或许是吧,沈前辈与我师兄素来交好。不过既能够被沈前辈派去青城,那二人想来功夫不差才对。也许沈前辈只是觉得大家一起上路,有个照应而已。”

    “你说的倒是合乎情理。”白如风低头道。

    一会儿那唤作卫兰的侍女送上了简单却精致的酒菜,展承光和白如风便抛开那些杂事,闲谈起来。因展承光已用过晚饭,就只在一旁陪了几杯酒。这个季节山庄中桃花开得正好,两人对着明媚的景致,说说笑笑,倒也惬意得很。

    不出展承光所料,次日天山派的那对师兄妹莫青云与雪十三娘就到了。

    “原来是你。”

    甫一见面,红衣女子便对展承光挑了眉轻轻笑道,“倒是不曾料到,原来你竟是叶庄主的师弟,展大哥。”

    展承光也是惊讶不已:“十三娘,是你!”

    “不介绍一下么,展大哥?”白如风在一旁见他二人皆惊诧于这意料之外的重逢,似是把厅中众人都给忘了,不知为何,微微蹙眉,心中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恼怒之意。他话是对展承光说的,目光却停留在十三娘的脸上。

    叶千忏悠悠道:“承光,客人面前,莫要失了礼数。听来你与这位天山门下高足是旧识?”

    “是,师兄。”展承光略带赧然地一笑,道:“四年前我与十三娘在扬州瘦西湖边相遇,恰逢吴家三鬼作恶,我们便联手御敌,觉得意气相投,就交了朋友。后来行走江湖之时,也曾遇到数次。”

    雪十三娘爽朗一笑,接道:“当时互报师门,都只当对方是普通弟子,不想展大哥竟是叶庄主的师弟,是以今日才有些失态,还望叶庄主别见笑。”

    叶千忏不以为意地笑笑,神情甚是温和:“雪姑娘言重了,我素来便是极佩服令师的,承光既与雪姑娘相识,便是有缘,多亲近才好。”

    “十三娘,这是我曾经与你提过的如风。”展承光侧头看向白如风,不知他怎么忽然离自己远了些,也没在意,却将他拉至身边,极亲昵地对十三娘笑道:“还记得么?”

    “自然是记得的。”雪十三娘一时也不知这份亲昵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对白如风,只是大方地笑笑:“锦衣郎,白如风么。你那时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品貌出众,我还当是你吹牛呢,今日一见,果然是极好的。”她忽然灿然一笑,道:“不说别的,白少侠玉树临风,气度风流,倒是更胜你一筹呢。”

    白如风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这般大方,只拱手道:“雪姑娘过奖了。”

    莫青云与十三娘自幼一起长大,自是了解师妹的性子,听她如此夸赞一个男人,也只是略带无奈地一笑。展承光与十三娘相识数年,大约也了解她豪爽磊落之气,亦不在意。倒是让叶千忏和白如风知道了这女子的性情,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份洒脱倒是对路子,挺讨人喜欢的。

    这玩笑恰好调节了气氛,让他们迅速熟络起来。几人分宾主坐下,商量着何时启程,走那条路线。不多时便已决定,叶千忏身份较几人高出许多,不欲与这些在他看来还是孩子的年轻人游戏,嘱咐过师弟好生招呼客人之后,便离开了。见师兄离开,展承光便笑道:“今日故人远道而来,桃花正好,莫兄,十三娘,我们一道去赏花,可好?”

    “乐意之至。”

    那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笑笑应道。

    十三娘见展承光并未询问白如风的意见,而白如风亦是一副自然的神色,丝毫未有不悦,不由心道:“看来展大哥当日所言非虚,他二人果然感情深厚,亲如兄弟。如今这情形,分明就是当了自家人待的。”

    不由好生羡慕这二人,此等知己,可是一生难寻啊。

    一行四人转入花园,踏过湖边廊桥,入目便是数顷樱花,肆意盛开在湖水边。枝上花朵明媚热烈,宛转动人。不时有春风拂面,落英缤纷,花雨繁艳,绯红颜色遍染大地,绮丽无端,鼻尖隐约有芬芳暗暗流转,实在是天上人间的美景。

    雪十三娘不由叹道:“果真是美景!”

    莫青云亦由衷一赞:“秋水艳色,如斯动人,咱们天山可看不到这样明媚的景色,当真是好福气!”

    见二人如此喜爱此间景色,展承光温朗的脸上露出轻松而愉悦的笑容来:“我们秋水庄的樱花可是天下一绝呢!任是哪儿的樱花,也不如我家开得更好了。”

    雪十三娘好奇道:“展大哥,江南春色已老,你家如何还有这樱花盛开?”

    “这樱花与别处不同,花期要晚很多,也长很多。”展承光温和一笑,眉目染上淡淡缱绻,娓娓道来,“这樱花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八重寒绯樱。此花是当年我师父亲手所培育的,天下只秋水庄有。因我师娘平生最喜爱樱花,奈何花期短暂,师父为了师娘能多看樱花一眼,便耗费数年心血培育出八重寒绯樱。我们这儿的樱花可以从三月一直开到六月,你们是赶得巧了,再过几日,这八重寒绯樱也要谢了。”

    莫青云不由叹道:“令师真是性情中人。”

    “是痴情人才是。”雪十三娘轻轻一笑,神色中显出几分向往来,悠悠一叹,“若有人能为我如此,当真是不枉此生。”

    莫、展两人不由失笑。

    白如风未曾出声,只是静静地眺望这片无际的樱花,神情沉静,目光中却隐约流露出一丝说不清的黯然意味来。

    展承光侧过头看向白如风时,见到的正是他这般少有的伤感之色,不由微微一怔。他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又与白如风自幼相熟,心念电转间,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他的心事。奈何此刻非二人独处,无法开口相询,故而只是不动声色地靠近一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回头相望,微微一笑,道:“如风,我们去那石桌边坐坐吧。”

    “好。”白如风见莫、雪二人望来,负手淡然一笑。

    四人本就年纪相仿,此番闲谈,多是聊些少年时候的经历,江湖奇人轶事,亦是相谈甚欢。只是白如风早年便入了刑部,离开江湖已有三载,莫青云兄妹二人言谈间不免要留上几分心,免得闹出不快来。

    白如风心知肚明,也不多说话,只在一边赏花看景,偶然插上一两句话,间或与展承光侧首低语几句,安静得很。天山派那对兄妹想到江湖上说白如风心性冷绝的传言,都暗道不假,这人待旁人,果真冷淡得很,寻常客套都没一句多的。

    渐渐便谈起各人各派的武学来,说着总归不是那么尽兴。雪十三娘忽然轻笑道:“今日大家相遇,便是有缘,不如互相讨教一下功夫,二位意下如何?”

    莫青云知道自家师妹是爱武之人,展白二人皆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好手,有机会与这二人切磋一番,自是再好不过了,便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

    展承光与白如风对视一眼,极快地交换了意见。见白如风并无反感,展承光拱手一笑,道:“承光亦有此意。”

    “白兄呢?”莫青云看向白如风,温和询问。

    正在赏花的白如风侧过头,露出一个散淡的表情来:“白某乐意奉陪。”

    一阵风过,锦缎般细腻柔滑的粉红花瓣纷纷落下,在指尖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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