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184 更新时间:12-02-14 11:37
第二十章:姻缘
在展欣大学毕业之前,对展昭而言,唯一还称得上大事的就是顾子涵要结婚了,但新娘不是月华,而是他那个青梅竹马,叫做沈青的女子。展昭接到顾子涵电话,邀请他一定要去浙江参加婚礼的时候,心里着实是怔了半天。
姻缘是和血缘一样说不清楚的事情,有时候你觉得笃定的缘分,往往抵不过纠结的情分。能不能做夫妻,感情的累积是很重要,但这似乎并不是仅仅关于感情,或者是爱情的命题。有些人也许是注定拥有成为夫妻的缘分,所以即使兜兜转转,走了很多的分岔路,到最后,还是要回归于同一个家庭。
这样想虽然有荒唐的嫌疑,但若不是这样,自己如何能对姻缘甘心顺从呢。
婚礼的前一天展昭就和白玉堂一起到了浙江,子涵的家乡。婚礼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只等明天去岳父母家接新娘子了。结束单身的最后一晚,由白玉堂提议,展昭和顾子涵他们三人一起出来吃了顿饭。酒过三巡,趁着白玉堂去趟洗手间的空隙,展昭忽然迟疑着问道:“子涵,你为什么决定和沈小姐结婚呢?对月华,你真的放得下吗?”
“放不下又能怎么样?”顾子涵敛眉专注地看向手里的酒杯,淡淡笑道,“和小青结婚,是我们理智考虑后的结果,并不是什么一时冲动。或许人一定要到了某个年纪才能看清楚很多事情,最爱的,不一定就是最适合在一起的。我和小青从小就认识了,彼此对对方都很了解,性格也很合得来,就算做夫妻,也一定是很好的一对。两家的家长也很满意,他们本来就希望我跟小青在一起,当初我对月华,我爸妈就不是很乐意。”
展昭有些吃惊,不由问道:“为什么?月华她是很好的女孩子。”
“我们知道。”顾子涵涩然一笑,“我爸妈都知道,但一来月华是外乡女子,二来他们一早就将小青视为儿媳。最重要的是,她并不爱我,我父母不会满意这样的女子。我坚持了了六年,到如今,我已经是二十六了。成家立业,在所难免,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对家里的责任。老大,你也知道的,我是独子。”
展昭心里微微怔愣,想到子涵所说的“成家立业,在所难免”,不由有些黯然。家里的爸妈必定也是如此希望,可惜他注定要让父母失望。在很早的时候,这就已经成为命中注定了。
“那月华……”
顾子涵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慢慢说:“月华是很好,可惜我们有缘无分。小青也是知道的,她也爱过,但我们都知道,总有一天,这也会成为我们平淡生活里的甜美回忆和寻常谈资。世事就是这样,一段好的婚姻,并不只需要纯粹的爱情吧。”他慢慢看向展昭,神情终究有些痴怔:“老大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她,但是我累了,单方面的付出原来真的不能永远坚持下去。离开了学校,我们就再也不是只能为风花雪月而伤感的孩子了。”
“明天的婚礼,她说不过来了,希望我和小青能永远幸福啊……”
说到最后,他终于还是伏在桌上,掩住全部的表情。
白玉堂回到饭桌上时,见顾子涵这样,便笑道:“可别是醉了吧,明天是婚礼,我们今天要是就把新郎给灌醉了,那可不厚道。”
“哪有那么容易醉啊!”顾子涵抬起头,神色正常,似乎方才的感伤从未出现过,他喝了一口水,才站起来笑笑说:“才几杯而已,醉是不可能的。不过明天可有一场硬仗,今晚要保存体力才是。好了,我就先回去了,真想好好醉一场,明天再陪你们喝。”
“好啊,到时可别求饶啊,新郎官!”
三人恢复一贯的谈笑,展昭和白玉堂将顾子涵送上了出租车,这才回到了宾馆的房间。才关上门,展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白玉堂就忽然自身后将他抱住,嗓音慵懒而低柔:“刚刚你跟子涵说什么呢?看他那种伤感忧郁的样子,哪像要就要结婚的人啊。”
“也没什么。”展昭放松身体靠在白玉堂的怀里,慢慢说:“就是说起月华,她说月华明天不来参加婚礼了。”
白玉堂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可能是觉得要是来了反而大家都尴尬吧,毕竟当初子涵一直追求的人是她,还是沈青介绍的,一转眼,媒人倒成了新人,想想还是古怪得很。”他忽然吻上情人的脖子,声音变得有些含混:“话说丁月华到现在都没着落,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呢?”
明明是调笑的语气,但展昭还是能感觉到白玉堂动作里透露出来的隐隐不安的情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展昭还是转过身与他相拥,语调温和而纵容:“你不是吃醋了吧?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白玉堂轻轻咬上情人的唇,厮磨了一会儿,才轻轻叹口气说:“我还真是有点吃醋呢。”
“这样也行啊。”展昭有些好笑,伸手捧住他的脸,与他直视,“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我和月华一向没什么的。”他的神情黯了黯,才勉强笑着说:“这几年,连面都没见过,你这醋坛子是从哪儿打翻的呢?”
白玉堂凝视着展昭的眼,缓缓道:“展昭你真的不明白吗?丁月华不愿意见你,就是因为太爱你。如果哪天,她能坦然地面对我们,我倒是高兴了。只可惜,这种可能性还真是不太大啊。”
他的眼神极其深邃,也许是想起了当初丁月华的那本书,白玉堂的神情说不上是怜惜还是钦佩。
丁月华对展昭的感情,绝不比白玉堂少。只是天意弄人罢了,当年即使是那样辛苦的暗恋,展昭也不愿意放弃。想到了这里,白玉堂心里顿时泛起庆幸与珍惜的心绪。
“月华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是我对不起她。”想起月华强忍眼泪的脸,展昭依旧觉得内心深处有鲜明的痛意。
白玉堂吻上他的眼睛,语声低柔婉转:“展昭,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感情本来就是心甘情愿的,没有谁对不起谁。”
展昭在他怀里默然,他无法对白玉堂解释自己究竟欠下这个温婉女子多少还不清的情分,从过往到现在。
不过,幸好还有你在,什么都值得了。
顾子涵的婚礼之后一年多,在他的儿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展欣和流苏从大学里毕业了。流苏时是非常有主见的女孩子,她学的专业是商务英语,毕业后就去了成都的一家外贸公司做了行政助理。这样的选择,也是兼顾了父母的意愿和她与陈虎的感情。
展欣则留在家乡小城做了个普通的高中老师,虽然不是什么很出息的工作,但对于一心希望女儿安稳度日的爸妈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展欣自己本身也是喜欢这份工作的,她喜欢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在一起,只是对于流苏的离开,十分不舍而已。
妹妹毕业了,有工作了,也就意味着展昭的婚事被提上日程了。
其实父母早就有要展昭恋爱或者去相亲的意思,只是展昭推说妹妹还没毕业,不急着结婚,先供她毕业再说。展家父母虽然很想儿子早点成家,好让他们有孙子抱,但展昭当时也确实年轻得很,等几年也没什么妨碍。只是眼看着侄子外甥们纷纷成婚生子,展家爸妈羡慕得很。好不容易女儿的前程安顿好了,于是儿子的婚事也是必须要尽快办好的。
展昭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亲戚们总是玩笑着问“什么时候能喝你家展昭的喜酒呢?”,父母嘴上说还早着呢,其实心里也急得很。他们不明白,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工作也算还好,收入中等偏上,怎么出学这么多年,从没领个女孩儿回家来给爸妈看看呢。玉堂那孩子也是,分明条件比自家儿子还好,却始终单身,难不成俩孩子眼光太高了,看不上人家姑娘?
展妈妈不懂,儿子们为何总说缘分还没到呐,但这事,也心急不得啊。
顾子涵说过,世事就是这样,成家立业,在所难免。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对家庭的责任。
展昭有些烦,不知道该如何妥善解决自己的困境。但他很清楚,无论父母态度如何,他与玉堂之间的感情,已经是不会被任何人事所左右的。他只是希望,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能够力求一个圆满。虽然很难,但他相信不是不可以的。
这年趁着展昭回家过年,在年夜饭的桌上,展妈妈就状似无意地对儿子说:“小昭,前阵子你姑姑说他们那边有一个女孩子,也是在你们那个城市做记者,长得还挺漂亮的,性格也温柔老实。”说着展妈妈望向自己的儿子,温柔地询问道:“你看,要不要和人家见见面什么的?”
展昭愣住,随即温和笑道:“妈,这事不急,我不想相亲。”
“还不急呐。”这话一提起,展妈妈就放下筷子,念叨着说:“你都二十九了,再不肯结婚,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我们也不是非要你去相亲,就是见见面,就当交个朋友么。话说回来,怎么你读书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能看上一个女孩儿啊?你这样,人家玉堂条件这么好的孩子也这样,真是犯冲了吗?”
展昭给噎住,总不能说他俩高中就看上了,现在一起过日子都好几年了吧。展欣在一旁听着,见哥哥说不话来,于是笑着打岔道:“妈妈,这事缘分没到,也不能催是不是。婚姻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了啊。”
“你哥哥都多大了!你以为他跟你似的,还二十四啊。”展妈妈看着这一双儿女,无奈地叹口气。为这俩孩子操了一辈子的心,好不容易学业完了,家里的境况好起来了,又要考虑孩子的婚事。偏这俩冤家还不领情,一个一个地都不正经听人说,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真是叫人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想到这里,展妈妈不由叹口气:“我说你俩对妈妈的话上点心,听没听到啊?早点把婚结了,我和你爸也了了一桩心事。”
展欣不动声色地给爸妈夹菜,笑着撒娇道:“知道知道,妈妈说的话哪能不听呢。诶,我说爸爸,今年压岁钱给多少啊?”
父母一起笑出声来,展江拍了拍小女儿的脑袋,笑着说:“你都多大了啊,自己都工作了,还要爸爸给你压岁钱。话说你都长大了,现在该是你给爸妈压岁钱了吧,爸妈养你这么多年,要报答父母懂不懂?不然我们在你身上的投资可不就是全浪费了么。”
展欣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道:“诶,我现在可还是贫下中农呢,挣的那点工资都不够自己花的。您要想我报答,我可得想想,今年要从哥哥那里敲诈多少压岁钱才够呢!”
“就知道敲诈你哥!”展妈妈好笑地看着女儿,无奈摇头:“你哥宠你,你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展欣咬着筷子笑嘻嘻地样子没变:“哪有,愿打愿挨么,是吧,哥哥?”
妹妹望过来的眼神充满戏谑之意以及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才能懂的担忧神色,展昭心中暗暗叹口气,才笑道:“那当然,哥哥给妹妹压岁钱天经地义么。”
这顿年夜饭吃得是喜忧参半,爸妈为儿女婚事烦恼,而展家兄妹则对如何与爸妈摊牌而烦恼。吃完饭玩闹一阵子后,展欣就和哥哥跑到楼上去说悄悄话了。坐在哥哥的床上,展欣抱着展昭的笔记本一边上网,一边与哥哥闲聊。展昭替妹妹拉好被子,坐到一边出神地思索。
“哥哥?”展欣叫了半天没人搭理,不由转过头望向展昭,调侃道:“我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别是在想嫂子吧,你们才分开多久啊。”
展昭揉揉妹妹的头发,淡淡叹道:“我是在想怎么对爸妈说我们的事,到了这个时候,哪还瞒的下去啊。”
“你要怎么说啊?”展欣合上笔记本,靠近哥哥的身边,神情恢复一贯的温婉:“这事可不小,爸妈虽然很喜欢玉堂哥,但他们要是知道你俩是这种关系,还不知道怎么反应呢。”顿了顿,展欣补充道:“尤其是你俩在一起这么久了。”
展昭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负面情绪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你毕业了我们就该摊牌的,瞒久了也不好。现在都开始要相亲了,我会找个机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我会帮你们的,”展欣认真地看着哥哥,随即补充道:“虽然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
展昭笑笑说:“那还真得要靠你喽。不过欣欣,我一直觉得奇怪,你怎么就这么接受了我们,一点没反对呢?”
“我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反对了呀。”展欣换了个姿势,枕在哥哥的腿上散漫地笑笑:“刚上大学那阵我就知道了,也纠结了好久。”年轻女子慢慢回忆道:“其实那时我很喜欢月华姐的,又觉得当初那样,玉堂哥什么都不知道,你比较辛苦。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承受着暗恋的心酸,所以更希望你和月华姐在一起吧,我一直觉得你们很般配。”
提起月华,展昭也有些难过,不过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来呢?”
展欣轻笑出声:“后来不是慢慢想通了么,再说玉堂哥也是很好的人。他虽然比不上我哥哥,不是我理想中的嫂子,不过勉强还算将就吧。哥哥你也知道,我是很感性的人,喜欢用情感来判断事情的价值取向。”
“我爱我哥哥,所以愿意试着接受他的一切决定,事实上我也做到了。”
展昭深深动容,摸摸妹妹的头发,最后才低低叹息一声:“谢谢你,欣欣。”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呢,傻哥哥。”
就在展家兄妹温情讨论的那一夜,离他们家不远的白玉堂在面对兄嫂对婚事的催促时,果断选择了摊牌。此人以一贯的冷静与魄力向兄嫂阐述了两人的感情历程,顺便以严密的逻辑证明了若兄嫂棒打鸳鸯会产生的严重后果。
结果就是,哥哥嫂子就算不想赞同,也不能反对了。
其实也许是因为哥哥嫂子比较能够体会他们的感情,毕竟是兄弟,没有代沟之类的东西。况且他们太了解弟弟的作风,知道反对的结果也是接受,何必浪费时间。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两人在以后最好能收养一个孩子。
白玉堂对此则不置可否。
正月初一的这一天,展昭打算带着妹妹去报恩寺上香。他们自小就有这样的传统,只是多年忙碌,多年懒散,所以中间耽搁了几年。展欣说自己幼年所许的愿望还没实现过,今年是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所以一定要去好好许个愿。父母早知他们喜欢这样,也不反对,吃早饭的时候,展欣忽然提议说把玉堂哥也一起叫上吧,好长时间没看到了,颇为想念。展家父母想想都是年轻人,一起也好,于是对展昭说去叫他吧。
妹妹实在是知情识趣得很。
这几年来,报恩寺不断修缮,越来越见精美,只是依旧还是那个小小的塔立在佛堂的正前方。八角上挂着铜质风铃,随风微微摆动,发出略有些闷闷的轻响,端然沉肃的样子。小塔的前面摆着一个很大的鼎,用来上香许愿。
依旧是旧时风景,只是相伴之人颇有不同。
展昭心中不由微微感慨,当年是众多朋友一道前来游玩,他与月华尚且是相伴默契的青梅知己。而今月华成名多年,深居简出,惯于旅行,想要再见一面,想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做起来,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当年妹妹在身边,还是个柔弱得连硬币都丢不进许愿塔顶的女孩子,现在,居然也是高中老师,是带着别的孩子们学习玩乐的年轻女子了。而他身边,终有那人妥帖相伴。
想到这里,展昭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情人,目光深邃而眷恋。白玉堂若有所觉,忽然与他相视一笑,悄悄勾了他的小指,亲密缱绻。
展欣却是想到当年高考之前,大家紧张,流苏便趁着放温书假的时候,带她去了一个叫做无量寺的庙里参拜。说是上香,还特意买了香烛,但其实不过是一起出游而已。那日天朗气清,日光极好,两个正当年华的女孩子牵着手绕过曲折安静的小路,寻找到了那个藏在深山的新寺。人很少,几乎没有,她们上香,参拜,私语,一路攀折陌生的白色香花,亲密无间。
直到现在,展欣都能记得当时的纵情与快乐。苏苏垂首虔诚许愿的样子,是平日极难见到的秀雅娴静,连泼洒在脸上的日光都未惊动。她与师傅对话时的温婉恬淡,仿佛与往常是两人一般。
一转眼,苏苏都快要结婚了。姐妹情,同窗情,知己情,情情深厚,实在是人生快事。
原来人长大,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而已。伤感,是因为往昔少年与韶华实在太过美好。
展欣双手合十在塔前许愿,依旧是天真无伤的样子,仿佛并不曾经历漫长的成长与难以忘怀的情殇。然后在刹那间用力将手里握得温暖的硬币掷出去,目光紧紧追随。
可惜,即使长大,她依旧是纤弱得毫无运动天赋的女子。
展昭见了就说:“欣欣,不如我帮你扔吧。”
“不用,我明年会再来。”展欣温婉一笑:“有时候留点念想未必不是好事啊,我会再来的。”
白玉堂忽然淡淡笑道“人若有所求,求自己就好,何必信仰神佛呢。”
人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能信任,何况是神佛。
展欣却是灿然一笑:“玉堂哥这话固然有理,不过,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信任,所以只好把心愿诉诸神佛,留个念想啊。这样即使遗憾,也还是有希望的,比较美好。我喜欢这样。”
展昭恍然惊觉妹妹多年来执着于许愿的用意。
回到家后,展昭便对父母坦白了他与白玉堂的情事,温情而冷静。这时候,他并不知道,白玉堂在某种程度而言,已经得到了家人的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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