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27 更新时间:12-05-04 18:08
“爷,怎样,可是看出什么来?”探出去几近半个脑袋,书书终待看不到洛明辰身影方才扭过身来,满目得意之色笑道,“奴家演戏的本事是不是又有所长增?妾倒是觉得比以前唱戏时更绘声绘色半筹。”
“膳前交待你的倒是全给演出来了。”
旋身而立,安陵析痕浅扬了唇角,目光掠出窗外半尺,有木槿花开,瓣瓣盈瑜,复而氤氲轻语道,“她本良善,既不欺人,定要人欺。”
皇城东侧角为覆盎门,因与长信宫相挨甚紧便也时常有宫人往来经走。时每座城门均有三个门道,门玄朱漆,有九九八十一颗门钉相扣,合四方共计有一十二门、三十六门道,恰与易经图位“方轨十二”、“三涂洞开”相得益彰,且内有御道横驰,两侧皆又有松榆槐柏相为掩映,愈发彰显出皇城威赫冲天之气。
时值署夏,天气更是裹了风云变幻之色,这方来前还是明霞漫染,达时便有濛濛细雨而落。渐至巳时,有两座锦轿于此落停,举步走下两人,一前一后,各袭阙翟赤色宫服,细看下却也发现男着木兰青双绣鸾袍,女配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缎裳,襟钮胸前翡翠珍珠皆出自一体,互为补色,夫妻之明态了然于目。
“出门总是不带雨具么?”
身子袭上前有三两步,半把雨伞皆已漫过多半个头顶。洛明辰微然一愣,周身瞬时夹裹了淡淡竹墨香气,原本握紧的指尖禁不住一时展松,面色亦稍缓三分。
“母后爱笑,去时,你多也勾勾嘴角。”
正身复又将雨伞往她身前挪了挪,安陵析痕浅浅转眸于她,微以言笑,清爽纯澈。
“知道了。”
睫眸轻垂,音未歇时洛明辰即抬了步子,安陵析痕要高她些许,如此近距离实难让她消受。方才他那一句言得更是缭绕于耳,清清软软却直让自己心怯,她并不喜近,何况又是这般姿态在他目下行走。
空中依有淅沥雨丝洒落,一寸寸,一尺尺。脚下沾惹湿潞,青泥板之上折断步子,她靠前,他稍后,彼此错过大抵有半步之距,雨伞却如数全给了她。
至长信宫时,雨方歇。角檐下依有雨滴似断线珠子坠落,掺着乍破云层的阳光折射出斑斓,五光十色,璨若明华。
由着宫人净衣,扫撤了半数水痕两人方才踏进宫中。长信中殿,一袭长毯自云阶前铺下,直达殿尾,上绣以锦图,纷纷朵朵玉兰牡丹寿带鸟夺目明灿,皆让人眼花缭乱。更有银镶珊瑚云母屏风锡有百鸟朝凤宫图,晕染视线。云阶御座之上,是帝后慈目明善之模样轻覆。
洛明辰与安陵析痕候在殿侧,待随侍禀报已毕彼此终是稳下心境踏向宫毯,吉服撩摆,长膝跪地。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臣媳叩见父皇母后。”
这方音落,那方音起。洛明辰拈了安陵析痕话音重重将那几字吐出,音下,亦有她跪首姿态,长额拂地,指掌摊平于宫毯,触摸着针针刺绣工艺,是上好蚕丝的柔软凝凉质地。
“起身吧。”
长吁口气,景仁终是勾了嘴角示笑,竟没想到,她原是也能如此屈服的。跪礼行地这般庄重,她是给足了他面子,抑或看在他白送了儿子的份上,她亦在为自己夫君脸上添光也不可。
“来时可是淋着雨了,我让宫人备了姜茶,你们都喝上一盏,祛祛寒。”德容皇后笑地温媣,时值五十有五年纪,却是保养的极好,面容下还能分辨出当年风韵犹存之态,只还是略显老了,眼角鱼纹骤升,梁骨间亦有皴松,明显的妇妪模样。
“谢母后。”
安陵析痕复又躬了身子,方才接下宫人谴端来的姜茶。淡淡转眸,却也见洛明辰亦是微然福礼,无一分冷傲之态。
“坐吧。”寂寂言声,景仁虚眉,眸光却一刻不曾从洛明辰身上移去,如她今日这般规矩地举作着实少见,太难,实在太难,当初荀攸怀都不曾制服她,想如今竟是让她栽在了自己最不得宠的儿子身上,实乃——太难得。
抽身退后,彼此隔了香案落座。安陵析痕眸光溢出纷彩,示向上座间景仁浅笑余余,“得闻父皇近日身体有碍,不知现时病症可稍有减轻?”
“有你们的喜事让朕欣悦,身子也大已无碍,皇儿忧心了。”硬撑着终是没咳出声来,景仁目若明珠浅笑于他。近几日身子是愈发不支,不知下了多少良药却无轻减,念起此时景仁不禁又愤恨起洛明辰来,若不是当年她母亲一事,他现在还不知是怎般风流倜傥欢快于烟花之地,只此时,无论怎般不愿意,他终是占了这副躯体,老之将死,奈何,奈何!
“父皇无碍便是江山社稷之福,儿臣终也可以安下心来。”
安陵析痕眉目盈盈光润浅答如流,温言下亦是一副孝子模样。只于旁侧的洛明辰来看,他之一举一作间却是少些什么——感情。无论熟背孝词几多从善,唯于他话音里少了感情,听不出喜乐悲忧,现时于她看来,亦不过是应付的客套罢了,然他却演的极真,甚于晨时王府那一幕自己都险些被他骗过。
“近几日天凉,你们也多注意身子,我叫宫人连夜绣了几套黄缎云肩披风,你们且都拿去,御寒可用。”德容皇后嘱予时菁菁和善之色跃然,殿下洛明辰却一个经心,忽地念起自己母亲。缓缓抬首望向,眼见得她眉目中的慈意,愈发觉得亲近。这语气像极了自己母亲,只眉眼却和易津离不差两三分。她是易津离姑姑,敛容守拙温厚慈雅,想是易家人均为温秉,不贪不厉不傲不乱,方才有先皇破格将其易家录为亲王之位的举作。而如今,易族亦选了以后宫之势延承亲王位的策略,一个权族终必有大位方能稳住,于易家而言,此后位便是那一抹牢系荣辱的昝针,扎在最得体的地方,世代受其恩泽福惠。
“洛明辰,你可是有话要讲?”
声落大殿,掺着冷石熏香之气入耳惶然让洛明辰回神。这一句问的恰到好处,想是景仁见她一直不作言语终又是稳落不得,这一点她永远捏的他死之又死,他是急脾气,看不得她静,自己愈静,他反而愈慌。
“臣媳却是有话要讲。”
寂然起身,洛明辰微勾了笑,这一步,她却是走对了,定是要让他先问,她才有赢得可能。
“直说无妨。”挥广袖于空中,景仁微蹙眉心,不耐心道。
“臣言之朝事,若扰了母后,还望见谅。”终以微然福身,转而平静如常,洛明辰字字珠玑,却也简络干练,“漕运之事臣查了卷宗,以往均为第五卿——即第五言清与第五言浊兄弟二人接手,却做得纷纷踏踏拖泥带水,实对百姓不公。臣意指,若让臣管辖,朝之势定不会减,民之情亦定会增!”
“口气不小。”
一时无思,景仁只吐几字堵她。甚于让那些字句入脑回旋的余地都无,便这般不屑道,眉眼里尽是鄙弃。
“皇上,臣不解,为何非要把漕运事交予第五卿王来做?”
扬目于堂,洛明辰寂寂发声,只再没了方才那丝低弱,唯余下凛冽面色,映上一片冰凉。
“谁言非要?”景仁干哼,眼瞧着洛明辰愈发不循规矩,便由着眉心褶皱凸起示她,“朕心里权当你们这些九卿大夫是手足相惜方才有如今此番模样,如若你执意此般,别说朕的脸面挂不住,且是你日后都不好见了他们罢。”
“予臣三日,若臣能说服第五两兄弟,皇上可否将漕运之事拱手?”
“你就这么想去青州?!”
探身向前,景仁面色霎时阴寒,扶椅之拳攥地骤紧,他实在捉摸不透她,哪怕一丝都无。仿若被人狠狠箍紧了脖颈喘不过气来,便实在不喜!
只却见堂下洛明辰毫无所动,不过稍弯了眉眼,周身璨若明溪滩下的月光,唇角氤氲出字句亦可指掌于风华。
“唯不过——匡扶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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