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39 更新时间:12-09-23 19:13
只是此时,黑衣女子断然没有想到,不远而立的素裳一袭,会迎剑而来,明知她的肉身之躯比不得她的落剑有刃,明知她的步伐躲不过她的剑影如风。
黑衣只能回身剑罢,稍有一顿迟疑,却已然不能回力收手,那剑锋冰冷划破她发带,一同掠过然紫衣袖裾,发带同落,千丝断发,君袖两片,剑偏不深,却见朱血暗涌而下,袖上青凤,染尽血色…
黑衣女子顺着视线,看着手上之刃顷刻血染,蓦然神色呆木,惊愕无措。
身前白裳月下生氤,她闭着眼眸,直觉有刃烧过身后,冰冷一刹,却未有丝毫痛,以为濒死知觉该是这般模样,缓缓回眸看却那剑锋却是掌在他的手心,刹那血涌如注……
榻前紫衣缓缓睁开夜色双眸,耀着绝世漠然,松了手,起身整袖,从黑衣女子身旁缓缓踱过,不过张指一扣,剑弹幔断,青剑无情,背对着众人,对着黑衣女子似是熟识的寒暄,道:“明日就是放榜之日,何以如此费神?”
话罢,他袖轻扬,一剑飞刃过处,厅内那一群黑衣人统统倒下,倏然毙命,只剩了眼前黑衣女子一人!
“燕慕寒,你这是…在作何……!”她见着那一刻,心惊在望,上前两步,怒目张张,却是红了眼眉,气愠说不上话来。
他要的时机,任何时候都在,他只是等候敌手的举步维艰。空气中渐渐漫开她的香,越渐越浓,却觉着有些熟识。
她一直望着她,看却黑衣女子回眸,忽的对上她的目光,心抖无声,蓦地才了然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双眸,弯弯如眉,貌若桃花笑着,眸中却凝珠盈盈。
世间有些际遇多有趣,总让你感到惊措不已,只是澈然明白于须臾。
女子望着她失了情绪,转了身淡笑:“相夫人是忘了自己姓顾,还是本就知道我不会杀你?”
女子的笑异常陌生,那一句话,冷的心底生刺。
她是姓顾,恐怕这笙城也无几人记得。她是从顾府的大门出来,去的商疆,大云的质人是权倾朝野的顾府二千金,一时惊闻了天下,十年光阴,却可以埋没一切。当她阴错阳差当成公主劫走,带回府时,回巢兴然,只是周身却没人记得她,只有眼前的女子依旧记得。
弄尘望着她始终不能应,面对别过十年,回到大云家府上唯一能得到照应的至亲,无论如何回答,也无法心坦悠然。她恨她吧。
坦然来去,进出这里,本应是那女子随心所向。可是如今,一踏进这府里却需要怎样的勇气,走出这里时,却好似花了这一生的所有狼狈。
她是恨她。
黑衣女子扣剑指尖却几近发白,循循转了身,压着莫大的怒意,就着厅大门光明正大的离开。走了几步,平罢心叙,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清傲,回身对着紫衣男人心有不甘,笑道:“太子钦点于谁并无任何疑议,天下人是心知肚明,燕相还未曾夸赞过人,吝啬褒扬不已,我只不过来讨个赞许罢了,却就如此难?”
然话罢,她们都没有想到,他会忽然间提剑,那剑声倏然破鞘。
那一刻,黑衣女子俨然失神,无法相信,却是看着身后地上人儿脸色煞白,疾步起身,白裳烟影如箭离弦,伸手还以扣按,僵握于他的剑锋上,迅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难道不知,他的剑法奇狠,快如电掣,若是无法收手,她在他面前,就是血人肉浆?
那一刻厅室已然静默无澜,她望着身前男人僵笑着,却似是为了百般卑微讨好,乞求,声抖喑哑,悻然拦得住他,没能丢去性命,忽然却想不起说什么合适宜,便不由得低眸望着他的伤口道:“燕相…的手伤了…”
世上无人知晓那藏在锦绸后异色双瞳澈然无邪,也无人知道她内心守着得到底是哪一方无暇。
黑衣女子心石俱落。听罢,却忽然勾唇不屑一笑,背影立在破晓的红晕里,却似乎在颤抖,颔首顾自远走,心有余悸,一步一缓道:“相夫人未免小题大做了,燕相怎么会杀了我?燕相不会不知他们皆是太子手下驯养出来,保护我的护法。明知道是我前来,却还要让相夫人走这一遭,看今日相夫人三方两次,舍身相救于你我的情义铮铮,燕相可是对我顾家之人满意与否?”
一席话落,恍然,这一场夜袭厮杀,是她玩笑与他对弈,游戏一局,而他回以视若无睹,掌尽生死,却只是为了探她而已…从始至终,却只有她一人当真了。
呵呵,只若是身在他们的位置,不难体会,玩笑有因,试探由果,没有一人有错,她身在其中许久,已然没有退路,只念他们能再‘容忍’她一些时日。
黑衣女子依旧对着她笑着,笑里不知其意,却是轻轻将她唤了来:“尘儿,过来,姐姐有话同你说。”
僵驱凝步,站在那里,看着美丽女子双眸笑意,却还是听了她的话意,走到她跟前,女子解开头上的发带,缠上她的眉眼,景致已然不见,隔绝尘世,缓缓道:“尘儿,我今日说的话,都是同燕相玩笑之意,不要放在心上,这世上污浊之事太多,不要看清才好。若是哪天想回府了,就回来。爹爹断然也不能说你什么。纵然自作主张,赌命揽下的笙城水运,拼命要嫁进顾府,他也是知晓的,却偏就由着你性子,如今这日子过得却也不踏实……你小时的性子便就如此犟倔,吃过了苦头,也该改一改了,知道了么?”
她已然说完,未见到她神色,只是握着她的手冰凉,这一番话,陡然令人心颤。话罢,她便就离去,只留秋风微凉。当初,笙城人都以为笙城水运做聘是顾太傅所为,以为父亲一直不追究便也不知,如今恐怕就是半年前去驿站找公主时,便就被人看在眼下了。小时候,也全然不知姐姐对她说话,还会藏着掖着,今日这番话这般意味重重,让人不敢多揣,总是她小人多心吧。
晨时微光里的凉漠,让人无形中透不过气。然,她压下心头惊澜,却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直保着的暖壶,回步给案上青碗斟满汤药,小心翼翼呈于他面前,声轻骤破这异常干冷的气氛,淡笑道:“这汤药还未凉,燕相先喝…”
然,她的话未完,那字句却淹没在碎瓷零落里。眼看着身前之人陡然抽剑,碗口顿缺,汤药瞬然再次倾洒,落在青白剑身,洗去污血尘泥,瞬息回转剑锋挑起案上放置的药壶,顷刻碎裂,碎片飞落却几溅,汤药自剑锋而上,哪怕是一滴也未有留却,尘泥瞬落,光亮而耀眼,刺得心透冰骨。
他心经十年风霜,已然不是从前的模样。
不应怪谁,想来一开始,便是她太过己私尽利,根本就不能应许父亲任凭借她,进到这燕府。到了如今纵使尽力去弥补,也不能挽回什么,她是怨有因得吧。明知那女子该是站在这里,他们本是这一世无双,却无法挽留。他如今是厌她入骨了?
似乎冥冥有知觉,他不会接受她一分一厘的歉疚,有所惊扰也被平复而去,顾自拾起被他打落的药壶零落,道:“若是相爷,不愿现在喝,那便等到午时,午时不愿,便等到子时,药膳房尚有剩余,等着相爷糟蹋。南宫御医说这汤药无用,也未必,他不是也治不好相爷的伤?”
说完后,她便有些悔意,知道他性子使然,糟蹋总是可惜的。纵然龙爪在他眼里算不上是珍药,但是他可能不知一株龙爪于徘徊当令水患旧城里的人而言,能换抵一年食粮。
然,她也不再说话,指尖朱血流落在地砖,用袖口不经意掩了去,才是起了身。从踏进这燕府起,长久以来,同他也从未有像这般平静说得上话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一夜未有休息。空气宁息,待她抬眼时,看却他已经消失了踪影。门外侍应匆匆而来,似是受了封令,收拾殿厅,不加多言,也不敢正眼看蒙着眼的女子。
大抵过了一刻半钟,当她一同收拾好,想要离开这儿时,却从厅门里迎面出来一身绯绯如霞,青凤云袖无暇。
他并未有离开过这里,只是进了内殿换了身干净的衣官。温雅眉间似是朱笔点了一抹红痕灼灼,这么多年来,独饮清浊,她也一直未有再见过比那少年还要美的人,再逢时不知少年已长成这般风华无双。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晨光熹微照着他的眉眼,如同梦里辗转,丹青墨画胜不过这一玄卷轴。然,绯服灼眼,翩翩身影蓦然从她身侧经过。
“相爷何时回府?”看着他要离开,她却凝眉一步也不敢松懈,回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似平常人家平日里可以循迹的寒暄。然,他行步如风,她跟在后头显然只能小跑起来,侍应迎面而来报备烈骏已经备妥,却被这一幕看得颤颤心忐,看却相夫人一身血污跟在相爷身后,穷追不舍,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又多了几分揣测。
他要离府。她不当忘了,今日就是殿试名录放榜之时,他必要进宫拟案,再过些日子,他便要接应那些入殿试的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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