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012 更新时间：23-05-27 08:02
他笑了下，又觉得有些幼稚，想撤回来，反正这会是上课时间，纪辰皓那种好学生不可能上课玩游戏的。许卿书手指点在照片上，正要按下撤回，上方出现了对话：你在那，我马上下来。
许卿书谔然地四周看看，不知道纪辰皓在哪栋楼里，他又盯回屏幕，叫人不要来吗？也许人家已经出来了。
屏幕黑下去，许卿书就着反光看了看，今天因为要开会，他穿得稍微正式点，黑色的风衣下罩着浅色系的衬衣和低领羊毛衫，没有系领带，以暗红的薄围巾代替，窝到羊毛衫的桃形领里，看起来简洁的一身，又带着点书卷气，他确定自己还是可以冒充下学长的。
纪辰皓没用几分钟就下来了，应该是跑着的，呼吸有点微微的喘，他抿了抿唇，“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办点事，”许卿书敷衍地代过，“结果就迷路了，想着你在这，就顺便问问你。”
迷路不该找路标或是百度地图吗？许卿书为自己的拙劣借口也有点心虚，掩饰地摸了摸鼻子。
纪辰皓没理会这些，“我送你。”他说。
许卿书笑道，“那倒不用，给我指个方向就行了，你不是在上课吗？”
“快下课了。”纪辰皓说，领着他往前走，“要不，你在这吃饭吗？六饭堂的海鲜焗饭很有名气。”
“。。。行吧。”反正也到吃饭的点了，许卿书想吃完再回去也行。
这个时候的校园很安静，只是天有点阴沉沉的，两人肩并肩地走着，纪辰皓心不在焉地给许卿书解释经过的每栋楼是做什么的，他耳朵有点红，不知是刚刚跑下楼时太快还是因为身边人的气味引起。
两人的手起初是垂在身侧的，似有似无地碰了两下后，非常默契地都插进了口袋里。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走进六饭的时候，饭堂还没什么人，打菜窗口的阿姨热情地招呼，“两位帅哥早啊，来这边，今天的卤鸡腿很不错哦，还送饮料。”
纪辰皓有点儿窘，更多的是兴奋——他头回领人来饭堂，祈祷今天大厨不要让他失望。他安排许卿书在远离餐具回收处的靠窗位置坐下，这里最安静，等餐的时候还可以看看窗外的绿植，然后转身去取餐。
许卿书没有看绿植。他看着身高腿长的男孩背向他走开，又走回来，手里端着餐盘，模样清秀挺直，特别乖。
纪辰皓来回两次，取来了两份海鲜焗饭套餐，套餐有汤，有水果，还有一盒酸奶，搭配得非常营养。
他们没少在一起吃饭，可是这样面对面在食堂里吃还是第一次，许卿书一边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例汤，一边看纪辰皓埋头吃饭的样子，只觉得小朋友吃饭很斯文，还不挑食，一点点从角落往中间吃，礼仪好得不行，看着他能让人心情愉悦。
许卿书想十八岁的年纪正是最意气风发恨不得把天都戳个洞的时候，应该是由碳酸饮料、破洞牛仔、滑板、篮球这些组成的，是生动的、明亮的、跳跃而反叛的。
而纪辰皓却最是特别，他明亮而不张扬，生动却又内敛，应该是最循规蹈矩的那个，却偏偏会逃了课下来跟他吃食堂。
许卿书没忍住笑了一下。
纪辰皓抬眼，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不好吃吗？”他有点儿担心，其实今天大厨发挥是可以的啊，
“好吃。”许卿书又笑了，“辰皓，你好乖啊。”
纪辰皓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听到“乖”这个字眼，像当他是小孩，但又不知该怎样反驳，自己拧巴了一会，又好了。
许卿书很给面子地吃光所有，他拍拍肚子喊太饱了，“我发现跟你一起吃饭胃口很好，会长胖。”
纪辰皓看他一眼，递了纸巾过来，“那学长明天中午还来吗？”
许卿书愣了下，“中午跑来跑去的，不要午睡啊？”他办公室有折叠床，中午是一定要眯一会的。
“我不睡，我可以去找你。”纪辰皓快速地说，垂着眼眸收拾餐具，实际竖着耳朵紧张地听人的答复。
许卿书笑，“那也不行，你也要休息下，不然下午上课都没精神。”
我不会没精神，纪辰皓在心里默默反驳。但人家既然拒绝了，他就没有再执拗地说出来。
从食堂出来，外面下起了雨。
“哎呀。。。这个天，”许卿书把手伸出屋桅下，雨下得并不太大，但很密，很快落满他的掌心，他转头问纪辰皓，“辰皓，你好像也没带伞啊。”
纪辰皓看了看，“我宿舍离这近，我去给你拿。”
其实食堂一楼的小卖部应该就有卖伞的，但还没等许卿书提起，纪辰皓已经打算就那么往雨里冲。
许卿书攥了他一下，“既然近，我跟你一起去吧。”
顺便可以看看纪辰皓的宿舍。
许卿书是这么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好奇心。
纪辰皓忖了忖，“好。”
他二话不说地脱下外套，罩在头顶，还顺理成章地向许卿书的方向让了让。
许卿书愣了下，人家一片坦诚地邀请，他反而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不那么自在地也躲到了纪辰皓的外套下。
纪辰皓手臂绅士地抬高，绝不触碰到人，但衣服毕竟只有那么大，两人靠得还是比较近，许卿书可以闻到他毛衣上淡淡的龙涎香，夹杂在潮湿的雨气里，混合成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已经过了下课的点，有不少学生往食堂这边来了，半空中到处是密密相接的雨伞。两人挑着人少的那一侧走。许卿书想着这里离他们信息工程学院远，不会遇到熟人，万万没料到偶一抬头，跟一个自己班上的学生对个正眼。
他一面心里想着才刚下课这家伙怎么跑过来了，一定是早退的，看见人扶在旁边女生身上的手，醒悟过来，原来是下雨天来陪女朋友吃饭呢。对方跟他一样讶异，反应过来正要打招呼，许卿书先发制人，“快去快去，好多人了，等下好菜都被人抢光了。”
男生“哦哦”地回应，转眼许卿书已经走远，也就罢了，没有追着叫人。许卿书其实也不是有意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过给纪辰皓误会成“学长”，他还是觉得很好玩，想看看这个小笨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真实面目。
“我同学。”许卿书仰头解释了一句。
“嗯。”纪辰皓垂眸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在衣服的笼罩下对上，距离似近非近，仿佛隔着雨雾和周围众生，是个仅属于他们的安静空间，莫名又觉得气氛暧昧奇怪，各自瞥开。
许卿书心想别再碰到人才好，他眼神乱瞟，没注意到已经这么快到了宿舍楼门口，地砖沾雨湿滑，许卿书没站稳，往后滑了一步，下意识去抓纪辰皓的手臂，纪辰皓顺势扶住他的腰，不让他往后倒，几乎是搂着他带到屋檐下，才放开。
“小心。”他说。
“哦。”许卿书于慌乱间瞟了他一眼，纪辰皓头发上沾了雨，凝成细小水滴，而眼神过分纯净，像雪一样清透，竟形成一种独有的。。。性感，许卿书突然有点儿心跳加速。
“你住几楼啊？”他一边跟在人身后爬楼梯一边问。
“四楼。”
纪辰皓没有把被雨浸湿的外套再穿回身上，而是闲闲地搂在臂弯里，许卿书微微仰头，就把人家的好身材看了个够。
许卿书很少发自内心地欣赏谁，可他现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慨叹，这么长的腿，这么细的腰，这么挺阔的背，还配上那么张俊雅致极的脸，放在人群里绝对是最出挑、最亮眼的，这哪个女生抵抗得住。
跟许卿书印象中杂乱无章的男生宿舍不同，纪辰皓的宿舍窗明几净，干净舒适，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该放的地方，他找伞的速度都很快。
许卿书坐在纪辰皓的位置上翻他的书架，纪辰皓换拿了伞过来。
大概是想留人在这坐一会，纪辰皓没急着递伞给人，只是站在那微微低头看人。
许卿书还坐在椅子上，突然变成仰视，他又一次感受到了空气里涌动的压迫感，不由站起身来，视线与人齐平，“我走了。”他说。
纪辰皓张了张嘴，恨自己的笨拙，留人的话都不会说，反而像是要把人赶跑，心突突地跳着，耳朵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红。
门突然响起来，跟着有人在问，“谁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洪言昱一边说一边进了客厅，然后左转，发现房间里除了纪辰皓还坐着个人。
“你怎么这么早啊。”洪言昱搭讪着对纪辰皓说，“这是。。。你哥？”
哥？
许卿书与纪辰皓齐齐愣住，面面相觑，许卿书笑了笑。
纪辰皓道，“这是许学长。”然后又看着许卿书，给他介绍，“这是我舍友洪言昱。”
许卿书笑道，“哦，听说你吉他弹得很好。”
听谁说的，不言而喻。洪言昱高兴地道，“还成，不过我很久没弹了。”
纪辰皓，“。。。”你不用这样诚实吧。
毕竟他是拿这个借口借住在许卿书家中，现在被拆穿，人家会不会叫他搬走还不一定，到时候他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的还住着。
许卿书站起来，“我要走了。”
洪言昱还热情地挽留，“学长欢迎下次来玩啊，不过我一般很少在宿舍。”
再说下去，他就要显摆自己有女朋友了。
纪辰皓拿着伞往外让人，“我送你。”
两人原路下去，雨似乎又下得大些了，许卿书问他，“你还有伞吗？还是就这一把？”
纪辰皓犹豫了下，想说就这一把，我可以送你回去再撑回来，又怕人直接拒绝说干脆另外买一把好了，那他一中午的好意就荡然无存，只好撒了个谎说，“宿舍还有。”
许卿书点点头，撑起伞走进雨里，很快就被密密匝匝的雨点包围。纪辰皓退后两步，在门框后看得人身影都不见了才转身。
洪言昱已经脱了外衣上床了，见纪辰皓回来，搭讪着道，“这个学长好帅啊，也是我们系的吗。”
纪辰皓心想关你什么事，“不是。”他淡声说，默默爬上床。
又想，洪言昱才见了许卿书一面，还是个有女朋友的人，就有这种感慨，许卿书那么多同学，周末还在跟同学聊，保不定。。。这念头让纪辰皓不得安生，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中午，反正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书，书上全是人明眸善睐的眸子在跳来跳去。
许卿书晚上带着学生做了两个实验，刚打算收拾收拾早点回家，天实在是冷，他手都是僵的。又有几个学生来问问题，许卿书揉了揉眉心，把刚摘下的眼镜又重戴上，一一给学生解答。
等到都解决完了，许卿书慢慢收拾东西，拿起手机看了下——因为做实验不想被打扰，他设了静音——发现置顶对话框有信息。
——学长，今天可以坐你车吗。
——下雨了，出租车进不来学校，走出去有点远。
两条信息之间有几分钟的间隔，看得出纪辰皓是有些纠结的，大概看到许卿书没理他，才又加了句解释的话，他平常是不愿意麻烦人的。没耐心再一个一个地敲字，许卿书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像是在等着似的秒接。
“抱歉，刚刚在有事，你还没走吧？”
“没有。”
“发定位给我，我过去接你。”
知道教学楼那边车辆不能通行，纪辰皓提前走到车行道需要经过的路口。远远地，许卿书就看见路灯下身影颀长的男孩，雨雾把路灯本就昏暗的光更是冲淡，然而男孩抬眼的瞬间，像是一副青春海报般发光，瞳孔也被点亮。
其实中午回去的时候许卿书就在想，原本是要跟纪辰皓保持距离的，怎么好像又在越走越近。可是现在看到路灯下的青年，心里一直漏风的地方，突然明媚起来。
“等久了吧？冷不冷啊？”许卿书笑着跟上车的人打招呼。
“还好，”纪辰皓笑了笑，“不冷。”
他不想麻烦人的，可是，自己不麻烦他，也许别人要去麻烦他。为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纪辰皓只好做出违背自己一直以来处事原则的行为。好在，许卿书并没有打击他，没有让他失望。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楼道里静沉沉的，电梯上到一楼，有一对情侣进来，因为冷，两人搂搂抱抱地黏在一起，男的手里提着只袋子，里面应该是打包回来的烧烤，味挺大。
许卿书不由自主地往纪辰皓那边靠了靠，给他们腾地方出来。等他们下去了，许卿书挠挠鼻尖，“好香。”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屋，许卿书拍亮了灯换鞋，刚穿了毛拖鞋往前走两步，突然决定，“不行，我饿了，要煮包方便面吃，我还要加鸡蛋，辰皓你要不要？”
纪辰皓，“。。。要。”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有层几不可见的羞赧。
许卿书没管他，自顾去寻找食材。他有一只小电锅，专为冬天煮点什么吃的，很方便，一次煮两个面饼也放得下。把水接好，盖上盖，两人守在一旁撕方便面包装，眼睛热切地盯着锅，只等水开了就好放面进去。结果过了半天，电锅静悄悄的，完全没沸腾的意思，许卿书道，“我看看是不是电没插好。”
“我来。”
电锅的插头在桌子底下靠着墙，纪辰皓说着俯身钻了进去，刚动了一下插头，兹拉一声，整个屋子里的灯都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许卿书惊呼，“你没事吧？”
“没事，好像短路了。”纪辰皓声音有点郁闷。
许卿书听出他声音里的挫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我看看。”
说着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也低下头去，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看了看，纪辰皓弯着身子在他边上没起来，静静地看着光线映在他侧脸上。许卿书是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眸光很亮，眼下的卧蚕弧度可爱，纪辰皓不动声色地靠近一点，近到可以数清许卿书的睫毛，而他长睫一眨，又像是轻柔的羽毛扫在纪辰皓心头。
纪辰皓喉结无意识地攒了一下，就在这时，许卿书刚好转过头，“可能要。。。”他感觉自己的嘴唇擦过了什么东西，应该是纪辰皓的鼻尖。
许卿书慌忙后退，纪辰皓伸手挡在他头顶，才让他的头撞在他手心而不是桌沿上。发丝擦着纪辰皓指腹，产生柔软触感，他忍不住揉了一下。许卿书突然被摸了头，愣愣地望着纪辰皓，心道不好，他和纪辰皓靠得这么近，显然不符合自己先前预设的安全距离。
许卿书视点渐渐适应了黑暗，他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对上纪辰皓注满星斗的眼睛，幽邃深情如有千言万语，而周围的黑暗似乎编成一张巨大的网，并一点点收紧，将两人困在其中，挣扎不脱。
许卿书感觉纪辰皓的气息越来越近，他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却又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脑子是乱的，心跳是乱的，身体的本能叫他闭上了眼睛，黑暗让许卿书暂时失去了视觉，但是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先是鼻子被抵住，跟着一只手攀上了他的后颈，轻轻把他往前推。
一毫米。
再一毫米。
当温热的气息在他唇边停住，似乎只是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只要嘴唇稍撅就可以碰上，许卿书猛地睁大眼睛。睫毛几乎跟对方在打架，他听到纪辰皓轻轻地说，“卿书，我喜欢你。”
“啪哒”。许卿书手机掉了，正面朝下，屋子再次限入彻底黑暗。
许卿书嘴唇在轻轻颤抖，像是蝴蝶效应似的，这颤抖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脏。心里仿佛揣着几百只小鹿在跳，都在争先恐后地要冲出来。许卿书在四唇相触的一刻，如大梦初醒般猛地向后一撤，脑袋终于还是撞在了桌底。
“嘶。。。”他痛得倒抽一口气，打破了周围的暧昧气氛。
“疼吗？”纪辰皓拾起手机，想去照他的头。
“不疼。”许卿书偏了偏脑袋，声音闷闷的。
纪辰皓有点摸不透他，挪开了手，看着许卿书找了工具箱出来，他默默接手过去，把保险丝换了。屋子重归光明之时，许卿书被刺得虚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看向纪辰皓，恰好纪辰皓也在看他，眼睛里含着疑问。
许卿书脸一热，“我。。。先回房了。”
许卿书背靠在门上，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树叶被摇晃的沙沙声。还有，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跳得许卿书腿都有点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怂啊！二十八岁号称刀枪不入的老男人，竟然给一个十八岁的愣头青弄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卿书，我喜欢你。单是回忆起纪辰皓说这几个字时那低沉温柔的语调，就让许卿书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天崩地裂的海啸。一切不是无迹可循，自己心里早有预警，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被男孩抵着头表白，还是让许卿书难以抵抗。
怎么办？要怎么回应他？没办法回应！脑子乱哄哄的，许卿书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镇定。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坚强壁垒，就这样轻易坍然倒塌？许卿书自己也不敢相信，更没有勇气再去推一把。
原本早已经不相信爱情的，看看自己父母悲惨的一生就知道，看看身边那些悲欢离和就知道，可是，这种事情真的临到自己头上，哪有那么容易去抗拒？
像雪一样干干净净的男孩，像松一样内敛而沉郁的香，像豹子一样有力而灵敏的身体，那么好的辰皓。可是，十岁的年龄差距，同为男性的性别沟壑，要如何跨越？这很难。
犹豫，凌乱，慌张。
许卿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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