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62 更新時間:23-06-09 10:58
季瀾川這麼一說,立刻就有士兵們上來,毫不留情地抓著,把亂叫亂嚷的劉媽給帶走了。
謝白環顧四周,滿院子的人已經被季瀾川嚇的嚇,打的打,滿地的淒惶狼藉,就對季瀾川說:“你挑出來的人,都一個個打發掉了,今晚這事,可以結束了嗎?”
季瀾川問:“你累不累?”
謝白說:“鬧了一個晚上,有點累了。”
謝白說:“郝和平還要給你烤野味呢,你不等一等,吃一點?”
謝白蹙眉道:“拿別人的靈位烤吃的,想想就不舒服,就算烤了來,我也不吃的。”
季瀾川說:“你不想吃,那就別吃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歇著去。”
這時,忽然聽見一聲老婦的慘叫,仿佛是劉媽的尖銳聲調。
剛才押解劉媽的一個大兵從院門跑進來,向季瀾川報告說,“少帥,新娘子送過去,往床上一摸,那新郎直挺挺的,沒點動靜,原來已經沒了氣了,應該也是剛死一會兒,屍首還是溫的。”
旁邊忽地又傳來一聲老婦的慘叫,這次是薑老太太。
聽見二兒子的死訊,大叫一聲,眼睛一閉,就栽倒了地上。
謝白也覺得很是意外,想到那日那傻子薑穎還和他們一起去蝴蝶穀,還曾經拉著自己叫哥哥,誰曾想轉眼間便天人永隔了,雖說他厭恨薑老太太作惡,把一個可憐的死了丈夫的女子轉房,然而,想到傻子薑穎到底還是個無辜的孩子,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和同情,又見薑老太太暈倒,也有些不忍,叫人把她扶起來,看顧看顧。
季瀾川說:“阿白啊,你這是同情心泛濫了嗎?當初在浚縣督軍府,也沒見你這樣心軟。她這兒子,早就病得在閻羅王門口打轉,她還非逼我四妹衝喜,如果真成了事,此刻在屋子裏,摸著新郎屍首的人,就是我四妹了。”
謝白說:“你說得何嚐不是。隻是你四妹現在,是要走向幸福的生活了。申副官這邊,也是心滿意足的。想比起來,薑老太太雖做了惡事,卻連續經曆了喪子之痛,也算是得了報應。我知道你是不會同情她的,隻是,難不成你還要殺了他?”
季瀾川嗤道:“我還真的想殺了她。”
謝白說:“她一個老人家,手無寸鐵,你殺她,這可不好。今晚你做得很痛快,我也看得很痛快,不如見好就收,大家散場罷。”
季瀾川便依了他,吩咐易大頭把抓的俘虜都放了,那些打得半死的,也一律放到臨時紮的簡陋擔架上,讓他們的親戚抬走。
申副官和冷星竹,一個是讀書不習武的副官,一個是嬌滴滴的女子,拿著棍子發狠地打了一陣子,胳膊打得酸脹發疼,究竟也沒有打死一個。
不過心中恨意,終於是痛快地發泄了去。
此時,兩人放下棍子,手拉著手,走到季瀾川麵前。
申副官並不言語,隻是向著季瀾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季瀾川對他冷冷地說:“別以為和我四妹在一起,就要成我四妹夫了。少做你的夢,在我跟前,你的身份,還是聽我的吩咐,給我辦事的人。”
申副官受這冷淡的一句,卻像是得了打賞一樣,眼睛裏閃著光芒,又鞠一躬,嚴正地答道:“是。”
冷星竹冷聲道:“二哥,這次為了我,你可是惹了一個大麻煩。”
季瀾川淡淡一笑:“回家後,再看看怎麼說,老頭子我才管他說什麼,爺爺也總不能真把我打死埋掉。”
冷星竹還是有些憂慮:“二哥,我其實在今天的席麵上,看到了三弟的人了。”
季瀾川微愣:“可是真的?可看清楚了?”
冷星竹說:“沒有看清,隻是,覺得依稀像三弟的人,我想,他一定回去趁機告你一狀。”
季瀾川冷哼一聲:“怕他做甚。他季鳴森想取代我,也沒那麼容易。”
冷星竹說:“我,還有他,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季瀾川笑道:“你們心裏有數就好。”
季瀾川隨口做了幾句吩咐,自有底下人去料理,他不多加理會,帶了謝白回曾經住過的小樓處休息。
謝白先洗了上床,頭一挨著枕,就有一股濃濃的瞌睡像輕棉被似的籠罩上來,正躺得有幾分舒服,季瀾川也隨後洗完了,帶著一身熱氣鑽到床上,要尋謝白來鬧。
謝白把亂拱的腦袋往外一推,閉著眼睛呢喃道:“好困。”
這一個白天折騰下來,又瞧了一個晚上的熱鬧,雖則新鮮,然而精神也消耗了八九分,他是提不起力氣來應對他了。
季瀾川不罷休,又把身子靠過來。
謝白隻管要睡,迷迷糊糊覺得身邊不消停,卻也沒有再往外推,順手就摟了送上來的脖子,索性把季瀾川的肩膀當了個枕頭,半個後腦勺挨在上麵。
冬夜裏抱著季瀾川這樣的大暖爐子,換了誰都是很容易入睡的,何況鼻子裏嗅著的是季瀾川熟悉的味道,謝白更是安心,片刻就睡沉了。
至於季瀾川怎麼按捺住本性,老老實實地做了枕頭,他一個睡夢中的人,倒也沒如何留意。
第二日起來,兩人吃過早飯,季瀾川就把易大頭叫了來,吩咐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謝白詫異地問:“這樣就走嗎?你把人家的小樓給燒了一座,滿地灰燼殘骸,堡牆也炸崩了一大塊,況且,我聽說那薑老太太昨晚那樣連驚帶嚇,今早也忽然發起熱來,恐怕是不能發號施令了,然而那位二少爺的喪事該怎麼辦呢?”
他其實也不是關心薑家堡裏的那些人,覺得他們也活該遭罪,但到底那傻子薑穎曾叫過他一聲“哥”,誇過他“好看”,更對他非常親近,看著那傻子就那麼死了,多少有些不忍,因而才問了這麼一句。
季瀾川輕哼了一聲說:“憑那老婆子做的那些混賬事,我沒把這裏燒光炸平,已經是高抬貴手了。你還指望我給他當孝子賢孫?那絕對不可能。要做濫好人,你隻管自己去做。”
謝白歎了口氣。
他知道季瀾川在此處手了不少汙糟氣,對薑老太太的惱恨,也無可厚非,況且,他也不是聖母級的人物,當初自己幫薑家堡的人擊退土匪,算是薑家堡的恩人,可自己不過是看不慣有人強逼著冷星竹轉房,仗義執言幾句,就險些遭到那些人的圍攻捆綁,可見他們也是群恩將仇報的白眼狼,對他們也並不十分同情,所以,也不過提一句建議而已,自然不會費心為這事和季瀾川起爭執。
吃過早飯,把行李略做收拾,便自己來找冷星竹,看她是怎麼樣一個說法。
冷星竹聽了他的來意,不禁多打量了他兩眼,“你請放心,雖說看著又燒房子,又打棍子,很嚇人的樣子。其實二哥這次發了慈悲,並不曾真的下狠手,一則房舍多半還在,二則堡裏的人也還周全。我那位婆婆能掌著這份家當,自然有她的手腕,依我看,薑家並不至於就此消弭。”
謝白聽她這樣說,也就放了心,便告辭回自己房裏去了。
這邊冷星竹,因為打定了主意,要和薑家斷絕關係,竟然很堅決地不肯帶一份財物,隻撿了兩件路上必需的衣服,就算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所以,她是比其他人還閑,謝白走後,就獨自在屋子裏坐著等待上路的消息。
恰好,申副官過來看她準備得如何,進了屋子,聽她正悠悠地歎氣,忙問:“怎麼?是誰又敢來讓你受氣嗎?”
冷星竹搖頭說:“二哥昨晚那樣發威,誰還敢來讓我不自在?是剛才,那位謝副官來找我說了兩句話。”
便將謝白的來意說了一番。
又微笑著歎道:“你兩三次地對我說,他是一個心地極好的人,可我總料不到是這樣的好。不管別人怎麼對他,他卻還想著怎麼為別人留一條活路。因為是對著你,我也就說一句直腸子的話,我不料這樣的世道,還能有這麼幹淨善良的人,更料不到是這樣的人,把二哥給降服了。”
申副官不禁笑道:“你用降服這個詞,真是精當得很。”
於是將一路上,謝白和季瀾川之間發生的事情,挑了些眾人皆知的,能說出來讓自家人知道的,大概說了兩三件。
冷星竹聽得又驚又歎,還未發表感慨,那邊消息過來,季瀾川命令啟程。
謝白回到房裏,見孫團長帶著兩個護兵正提著裝衣服的行李箱子出去,卻不知季瀾川去了哪兒,便問孫團長。
孫團長也正打算和謝白說一件事,叫護兵先把東西搬出去,自己留下了回答說,“少帥到酒窖裏去了,說是這窮地方,別的好東西想必是沒有的,陳年老酒到也許藏著幾壇。。謝副官,你不知道,鄉下古法釀的老酒,藏在土窖裏幾十年,一大塊封蓋,那個香啊。”
一邊說,一邊像勾起了饞蟲一樣,咽了一口口水。
正說話間,就聽到樓下響亮的哨子聲。
謝白低頭想了想,歎道:“找酒就找酒罷,可別一時使起性子,把人家的酒窖給砸了。”
孫團長別看平日裏大大咧咧的,也有心細的時候,竟聽出一點意思來,便問:“怎麼?你和少帥吵嘴了?”
謝白苦笑一聲:“也沒有吵嘴那麼嚴重,不過是今天早上,我同情那死去的傻子沒人辦喪事,又替那位薑家老太太順口說了兩句好話,不合他的心意了。恐怕他臨走前要去找薑家堡一個麻煩,等他回來,要是心裏的氣還沒有平,大概究竟還是要來找我的麻煩。”
孫團長咧嘴一笑:“謝副官,你們這些喝過洋墨水的,肚子裏彎彎繞繞就是多。照我說呢,少帥對上你,就是一頭強騾子,心裏再大的氣,隻要你順著毛捋,也就樂乎起來了。天底下,一物降一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謝白被逗樂了:“怪不得你們少帥經常向我抱怨,說你們這些人去了東江以後,都不學好了。當著他的麵老實,背著他,敢把他當做騾子。你不怕他拿鞭子抽你們?”
孫團長把胸膛拍得砰地一聲:“跟著少帥辦事的人,還挨不起那幾鞭子嗎?我也不是傻子,這些話隻在謝副官跟前說。你,我是知道的,從不在少帥麵前嚼舌根。對了,”他的話一頓,左右看看,把聲音壓低了一點,說道:“謝副官,你知道嗎?少帥為何會被派去東江任行營主任?”
謝白一愣,搖頭:“為何?”
孫團長猶豫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我這話,我知道你不會出去亂說,但還是請您保密。畢竟,若是被傳出去了,有人會說我挑撥他們兄弟是非。”
“到底是什麼原因?”謝白不解地問,又為讓他放心,特地聲明了一下,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事,我就爛在肚子裏。”
孫團長說:“也不能在少帥麵前提起。你發誓。”
“好,我發誓。”看孫團長如此鄭重其事,謝白便舉手發了一回誓,說他若是亂嚼舌根,讓他今生今世不得好死。
孫團長這才說:“其實,這都是少帥的三弟,季三少爺整出來的。季三少和少帥一直不合。明裏暗裏,都在爭……自從季大少從馬上跌下來之後,少帥這個位子和名頭,就成了他們爭鬥的目標。其實,少帥也並不十分看重這個,主要是季鳴森,他被他舅舅攛掇著,總想爭權奪利,結果,那次不小心觸犯了大帥的忌諱,被大帥一怒之下剝奪了手上的兵權,也失去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少帥之位。季鳴森總認為那次是我們少帥搞的鬼,一直懷恨在心,伺機報複,終於逮住了少帥一次荒唐的行為,惹大帥發怒,就趕到了東江去任行營主任……”
“如今,少帥終於能夠重回老家,也算是重新認祖歸宗了。但其實,我私底下認為,大帥把少帥趕到東江,實際上,一方麵也是為考察少帥的能力,另一方麵嘛……”
“另一方麵,他是不是想培養少帥的能力,他三弟季鳴森做事要比少帥更陰狠,這樣的勢力,其實為大帥所不喜和忌憚,大帥想讓雙方的力量處於一個平衡的狀態?”
“嗯。少帥什麼都好,就是過於放肆任性了,有時候又到底顧念他和三少的兄弟情。但其實,少帥跟三少並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彼此的感情不如他跟大少骨肉相連……”
話為說完,又有人大聲吆喝:“到點了!”
孫團長哎呀一聲,彈簧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叫道:“都怪我,一說起那些閑話家常,就忘了點。謝副官,路上風大,你加一件披風才好下樓。”
謝白攤開兩手問:“你不是叫人把箱子都拿走了嗎?這時候我到哪裏去變出一件披風來?”
孫團長一拍腦袋,“果然不錯,怎麼倒忘了這個,我叫他們再把箱子拎上來。”
謝白攔著說:“不用,不用,上上下下地瞎忙什麼?到路上覺得冷了再說。快走罷,不然,有人要生氣了。”
這時候行李早叫護兵拿了去,謝白便兩手空空地和孫團長一起走出了房間。
下樓到了院子裏,易大頭早把人召集齊全,都在等著。
季瀾川也不知何時從酒窖裏回了來,卻站在院子裏,沒上樓回房,存心要看看謝白著急不著急。
等了半日,才見謝白從樓梯上下來,竟然半點而已不著急,一邊走,一邊和孫團長說說笑笑。
季瀾川心裏有些憋悶,不過,還是表現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招呼著手下護兵牽馬過來,讓謝白跟著他,喝了一聲“出發。”
於是,領著眾人上路。
這回上路和昨日大有不同,走的不再是狹窄的側門,而是正經大門,何況,那種被帶著雙二十響的大手槍的騎兵們前呼後擁的氣勢,是特別威嚴的。
薑家堡的人早被嚇破了膽子,縮頭縮腦地藏在牆後,眼瞅著閻王似的季少帥去得遠了,騎著高頭大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處,才趕緊把敞開的大門關上,自去哭天搶地,悲悼哀哭去了。
離了薑家堡,季瀾川帶著自己親手調教的這支虎狼近衛軍隊-----神槍營,看似威風凜凜,踏雪而去,其實滿心裏不是滋味,仿佛腸子被扯著似的,一路上,常常拿眼角去偷瞅謝白的所在,唯恐他騎著馬,不聲不響地跑掉了。
謝白倒沒多想,隻是聽了剛才孫團長說起他和三弟季鳴森的恩怨,若有所思罷了。
因為想著事,策馬跟在季瀾川右邊,難免落下了季瀾川七八步,而季瀾川也必慢下來,磨蹭到謝白馬匹跟上了才走。
如此拖拖拉拉,雖然是人強馬壯的猛虎之師,大半個上午的時候,竟然隻走了一小段山路。
老天爺似乎也生起氣來,早上還露著晴臉,到了中午,漸漸地烏雲堆積起來,有再來一場雪的意味。
而偏偏這時,他們的路途又發生了一件事-------
謝白發現,自己和季瀾川他們這支隊伍好像被一群被黃皮子給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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