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55 更新時間:23-05-21 10:40
申副官正要繼續說下去,房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了。
季瀾川從外頭走進來,用力地拍著大衣脖子一圈狐狸毛上沾著雪片,一臉不耐煩地說:“晦氣,晦氣,前頭還說要告辭回家呢,眼前就忽然下起這麼大的雪。”
一抬眼,見申副官也在,一愣,問道:“你怎麼來了?正好,我不在,怕阿白一個人悶呢,有你陪著他說說話也好。”
申副官忙站起來,關心地問:“少帥是從老太太那頭過來的嗎?事情商議得如何?”
季瀾川說:“有什麼好商議的?我又不是神仙,吹口氣能變成孫猴子。”
他看謝白站得近,起了捉弄之心,要把冰冷的手往謝白的脖子裏伸,虧得謝白機警,一偏頭閃開了,往桌子後麵退開兩步,蹙眉道:“你這人,什麼時候也不老實點。究竟老太太請你過去是什麼事?你妹夫的身體,真的不大好了?”
季瀾川伸了兩次手,都被謝白躲過去了,歎了一口氣,在桌子旁坐下,翹起二郎腿說:“他多半是沒指望了,腿傷發炎很嚴重,昨天我救著他時,他還能坐起能說話的,今天卻燒得這樣昏沉。”
謝白問:“請醫生看了沒?”
季瀾川說:“這偏僻地方,也就請的兩個土大夫,說是現在把傷腿鋸了,也許還能救。若論這一點,我也是讚成的,可老太太不聽人勸,一聽要鋸了他兒子的腿,她就頑固起來,對了,你知道今天早上,她為什麼非殺了那幾個土匪?我以為她是想祭那些被土匪打死的人呢,原來是為了給她大兒子驅驅邪氣,這鄉下老婆子,做事夠邪乎的。”
申副官說:“大概是她見大少爺病得沉重了,一時病急亂投醫,慈母愛子,這也無可厚非吧。”
謝白站了起來,說:“那要不,我去瞧瞧?”
季瀾川拉住了他,說:“你那點本事,你當我不知道嗎?你即便你治好了他,那老太婆怕是更要日日夜夜地來麻煩你,若是治不好,那可就不好說了,怕你連回去的路都走不了了。”
謝白也不理季瀾川說什麼,執意過去看看,季瀾川無奈,隻好跟著他一路過去。
哪知到了才知道季瀾川說得對,那大少爺的腿傷是很嚴重的,普通的醫藥已經無法治愈了,唯有做手術一途,若是到了他那個時空,倒也還可以把腿鋸斷,換上跟人的腿部功能一樣的機械義肢,且外觀就跟人腿一模一樣,但這裏卻是醫術不甚先進的軍閥時期,他的腿若真是鋸了也能活,隻不過以後行走就不方便了。
老太太坐在兒子床前一個勁兒地抹眼淚,而冷星竹也是神色哀戚,淚眼朦朧的樣子。
原先冷星竹還寄希望於謝白,看謝白搖頭,頓時就委頓在圓凳上,怔怔地發愣。
謝白的心情自然也格外的沉重,為自己不能幫忙而憂慮萬分。
三人重新回到了他們借住的院子裏,申副官著急地問:“怎麼樣?能治好嗎?”
謝白說:“他那條腿算是沒法治了,如果腿不鋸斷的話,他活不過今晚。”
申副官忍不住說:“未必要鋸了腿吧?少帥,依屬下的看法,若是有盤尼西林,十有八九是能救的……若是少帥肯……”
季瀾川驀地沉默,好一會兒抬眸對著申副官打量,冷笑著說:“我就說邪門,我那妹妹雖說讀過幾本書,但盤尼西林這種冷門東西,她是不該懂的,怎麼她有這樣的知識,要那老婆子叫我過去,再三地向我討要呢?原來根子出在自己人身上。”
申副官被他這樣銳利的眼神盯住,臉上白一陣青一陣,勉強穩住了,低聲央求道:“少帥,小姐是個年輕婦人,又是你的四妹,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寡婦吧?”
季瀾川冷聲問:“你怎麼知道我這趟回來,帶了盤尼西林?”
申副官也不隱瞞,回答說:“少帥的這趟行李,是我安排到火車上的,自然我要先做一番檢查,有一個小皮箱子,裝的兩劑盤尼西林,我是認得的。”
季瀾川道:“好好好,你這副官做的著實不差,我隻不知該怎麼賞你。”
這種時刻,但凡他臉上露出笑模樣來,嘴上說著好,熟知他脾性的人便知道危險來了。
申副官默了片刻,在桌前把兩隻手垂了,站得直直的,低著頭說:“我既然泄了少帥的秘密,自然知道罪過不小,隻等著領罰罷,隻是那盤尼西林,對別人來說,或許比天還大,然而對少帥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可再得的東西,就算讓薑家那位姑爺使了,將來回到東江,請你的總理叔叔批個條子,再要幾支,也不是不行的,求少帥抬抬手,救人一命。”
說著,竟然是深深一鞠躬。
季瀾川穩穩當當地坐著,看他鞠躬,依然是不為所動的模樣,正要開口,謝白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就不理會申副官了,掉頭對謝白說:“你這不是胡鬧嗎?天這麼冷,也不穿厚實些。”
謝白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穿得不少了。”話剛出口,就見到季瀾川的眼神有些犀利,便退讓道:“我去加一條圍巾好了。”
便到屏風後頭去了。
季瀾川這才回頭對申副官望了望,繼續著前麵的話題說,“要我抬手,原不是什麼難事,可我為什麼要抬手?就為你這吃裏扒外的行徑?你做了這樣的事情,還有臉來求我,那我原本是能救的,也要袖手旁觀了。”
申副官急切地喊了一聲:“少帥!”
季瀾川斷喝一聲:”“來人!”
直把屋頂上的雪都震得簌簌直往下落。
外麵大概以為出了什麼緊急事故,衝進來三四個護兵,孫團長孫常耀跟更是衝在最前麵。到了屋裏,並不見外人,隻有少帥和申副官一坐一站,都不禁愣了愣。
季瀾川朝著申副官一指,冷然道:“綁了。”
護兵們自然知道申副官的身份,見季瀾川忽然要綁他,一時發怔。孫團長片刻醒過神來,瞧著季瀾川的臉色,似乎真的動了怒,不敢耽擱,手一揮,“綁!”立即就有兩個護兵過去,把申副官給控製住了。
進門時不知道要綁人,大家也沒有準備繩子,隻是反扭了申副官的雙臂,權當是個意思。
申副官並不反抗,任由他們反扭了手,聲音卻提高了些,“少帥,你帶了兩劑過來,總是能拿出一劑救人的。這關係著小姐的一輩子,她是個可憐的女人,您不能這樣子狠心啊!”
季瀾川冷笑道:“我們季家的小姐,倒讓你一個人可憐?你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有資格過問我的家務?莫不是你盼著和她成雙成對?”
這句話倒把申副官問得張口結舌。
臉上忽青忽紅,萬分地尷尬難堪,後來他又氣憤地抬起頭來,說道:“少帥,你侮辱我也就罷了,卻為什麼把她也捎帶上?她這樣一個規矩人,哪裏還禁得住這樣的謠言?對我要殺要剮,都不要緊,但你要把剛才的話收回去!”
季瀾川問:“這麼說,你對我那位四妹沒有藏著什麼心思?”
申副官說:“沒有!”
季瀾川說:“那我們就沒有可說的話了,押下去。”
申副官驀地掙紮起來,不肯被帶走,大聲道:“藥!那盤尼西林,你不能不給!非給不可!少帥,我知道你舍不得,那藥也很難弄得到,但她是苦命人,你難道非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寡婦嗎?這樣狠心,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孫團長一直跟著季瀾川這麼多年,就隻見過申副官低眉順眼,在季瀾川麵前知情識趣的樣子,不料今天卻瘋了一樣,連天打雷劈都說出來了,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順著季瀾川的話喝叱那兩個護兵,“押下去!快押下去!”
護兵原本不好意思下重手,此刻不是鬧著玩的,狠狠地把申副官的手臂扭著,往下重重一壓,抓著他的肩膀就往外搡。
眼看要把申副官押出門外,謝白卻從屏風後出來,說:“等一下。”
這兩個護兵也是認識謝白的,也知道謝白和季瀾川的關係非同一般,他的話是不能不聽的,立刻就止了步。
季瀾川見他手裏拎著一隻小小的皮箱子,皺眉道:“我說你到後麵找圍巾,怎麼找了半天,原來是幹這勾當去了。”
謝白不去和季瀾川理會,把小皮箱提起來,問申副官:“你上火車時,看到的盤尼西林,就是這個?”
申副官眼睛大亮,連連點頭:“是的,就裝在這裏頭!”
謝白說:“你自己看罷。”
說著,把小皮箱打開來,放在桌子上,又對兩個護兵點了點頭,護兵略一猶豫,便將手鬆了。
申副官走過來一看,那打開的箱子似乎受過重壓,滿是凹痕劃痕,有幾處還凹下去了,箱子裏卻隻有一些玻璃碎片。箱底髒髒的,像是什麼漿液黏在上麵又晾幹了,半灰半白地沾在上頭。
申副官意外之餘,很是失望,臉也如箱底那般灰灰白白的,頹然地問:“怎麼就打碎了呢?”
謝白說:“路上翻了火車,你是知道的,被砸爛的箱子也不止這一個,我的書箱也被砸個半爛,所幸書是不怕壓的,撿出來就是了。但盤尼西林用玻璃瓶子裝著,還能不碎?何況那天在雪地,雪水混在一起,早把粉劑都糟蹋盡了。”
申副官愣了一會兒,歎道:“早知如此,隻要少帥說一句沒有藥,不就行了,我又哪裏還敢多事?”
季瀾川的臉上隻管露出冷笑,正要說話,謝白搶在他前頭說:“申副官,你在他身邊比我的日子還久,還不曉得他的脾氣,牽著不走,拉著倒退?薑家向他要藥,他已經說過沒有藥,又輪到你來逼著他,難道他還要再向你解釋一次?何況,他當你是自己人,你反倒泄露他的家私,換了我,隻怕也和你沒好話說。”
語氣並不如何嚴厲,卻也將申副官說得滿臉愧色,垂了眼說:“是我一時急切,昏了頭腦,千錯萬錯,總是我的錯。”
季瀾川說:“現在知錯,可也晚了。”
對護兵下令,“押下去,別再礙我的眼。”
孫團長和護兵便將申副官押出房間去了。
卻說在景城,陳海棠從外邊回來,一抬眸就看見陳玉致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花園裏澆著花草,心裏咯噔一下,忙疾步上前,埋怨道:“快進去,快進去。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就出來了?也不怕著涼!”
“沒事的,哥。”陳玉致笑著說,“難得我今天精神好,想出來透透氣。在屋裏也怪悶的。”
陳海棠仔細地覷著她的臉色,攬過她瘦弱的肩膀,說:“玉致,你看起來精神挺好,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麼?”
他是有心開玩笑,打算活躍一下氣氛。
誰知陳玉致微笑道:“可不就是吃了靈丹秒藥麼?昨個兒秋水帶了人來我家裏給我看病,他們給我打了他們的針劑,我覺得精神好多了。”
陳海棠一愣:“秋水認識什麼大夫這麼厲害?”
陳玉致說:“嗯,是個西洋大夫,好像還有一個東瀛人,我聽秋水說,叫什麼今出川的……”
陳海棠的臉刷地沉了下來,但他沒對陳玉致表露出來,隻是陪著她說笑了一會兒,又讓她的貼身丫鬟把陳玉致帶回房間裏,雖然陳玉致的精神好了很多,但她一向體質很弱,難保不會又受了寒。
等把陳玉致送回了房,他立刻叫人把餘秋水叫過來,疾言厲色地命令餘秋水跪下。
餘秋水知道陳海棠要問罪自己跟東瀛人來往的事情,辯駁道:“師伯病重,我隻是出於一片孝心……今出川先生雖然是東瀛人,但他古道熱腸,又認識一位西洋醫生,我自然是希望今出川先生能救師伯的命。”
陳海棠冷笑:“餘秋水,你當我白癡嗎?還是你自己蠢,看不透東瀛人的狼子野心?他們在打什麼主意,你別說自己不知道!他們能有什麼好心?怕不是早就利用你和玉致來逼迫我!秋水,這是你能幹出的事情!”
餘秋水咕噥道:“難道師伯的病就不治嗎?我哪怕是有一丁點的希望,都要想法子的!”
陳海棠端著一杯傭人剛上的茶,坐到了大廳桌邊的椅子上,冷冷地說:“他們答應為玉致治病,怕還提出了什麼條件吧?”
餘秋水沉默了一下,說:“是,他們希望你去天香樓為他們唱堂戲。”
陳海棠冷哼了一聲:“他們倒打的好主意!”
餘秋水說:“隻是唱堂戲而已,師傅,這條件並不苛刻……”
陳海棠冷冷地說:“是不苛刻。但我不會去。”
餘秋水臉色一變:“師傅!”
陳海棠冷聲道:“餘秋水,看來我最近是太慣著你了,任由你這麼胡來,遲早會給我們陳家惹來一場大禍,你走吧,出門後別說我是你師傅。”
餘秋水這下當真是害怕了,急忙咚咚地磕頭:“師傅,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擅自替師傅做決定!求師傅饒了徒兒這一次!”
陳海棠刷地起身,把茶杯一放,冷冷地說:“什麼也別說了,你餘秋水從今以後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餘秋水幾乎絕望了,但還是不斷地磕頭。
直把頭皮都磕破了,血順著臉龐淌了下來。
“哎呀,哎呀,這是怎麼了?”陳玉致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走進了大廳,見狀忙要扶起餘秋水,但陳海棠說:“不許扶!”
陳玉致歎氣道:“哥,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說要趕走秋水啊?秋水他犯了什麼錯?不就是讓東瀛人和一個西洋大夫來給我看病嗎?他也是一片孝心……”
陳海棠說:“玉致,你不懂的。”
陳玉致搖頭:“哥,你的那些事,我自然是不懂。可是,秋水是我帶進陳府的,他為人品性,我還是了解的,他就算是做錯了事,你好好說說他就成,也別趕走他啊……”
正說著話,忽然,陳玉致發覺餘秋水有些不對勁,因為他趴在地上半天也沒有動靜,便詫異地走過去,伸手去扶他,再一看他的臉色就驚得大叫起來:“哥,你看,秋水他……他的臉怎麼這麼紅!身體也好燙!”
陳海棠也大吃一驚,急忙就趕到了餘秋水的身邊,把他的手腕拉起來,摸了一把脈,凝重道:“不好,他的脈象很亂,怕是有生命危險!來人,快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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