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7 更新時間:23-03-02 17:37
第三章
當晚,候渝喝了藥就直接去候母的靈堂,而候二嬸不知為何還在——她這兩天雖說是過來幫忙,但是頂多是白天的時候過來抽空看看,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去西街那邊擺攤,而晚上更是不可能過來幫忙守夜的。
候渝看到她的時候一愣,走過去跪下,然後道:“二嬸不回去嗎?”
候二嬸哪敢回去,她昨天看到候三夫妻倆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溜進房裏找麵食店的房契之後,就後悔的不輕,直呼自己差點丟了玉撿了石。
而今早候三夫妻倆光明正大的搬走幾袋麵粉的事情更是給她腦門上敲了一記響鈴——這候渝父母倆這些年掙下的家業說多不多,攏共就這些,要是晚了,她可就隻能喝剩湯了。
於是候二嬸傍晚的時候就跟她男人商量好了,她今晚就不回去了,看看能不能找到房契,或者別的什麼值錢的東西。
候二嬸歎口氣,“這些年你爹娘都挺辛苦的,今天你三叔三嬸他們也是太不成樣子了,怎麼能在你爹娘屍骨未寒的時候就鬧這一出。”
候渝沒說話,他看著麵前的紙錢已經差不多燒完了,便起身去旁邊的箱子裏重新拿了一疊,又規規矩矩的跪下繼續燒。
候二嬸打量了下他臉色,“不過,今早二嬸說的話,你還是得上個心,要是家裏有個人給你撐腰,也不至於被人欺負…”
候渝垂著頭,“二嬸,這話還不能說吧,阿娘的魂靈都還沒走呢。”
“…”候二嬸到底年紀大了點,信鬼神一說,卻又煩他張嘴閉嘴都是鬼混阿娘什麼的,沒完沒了,卻又不敢真的在靈堂逼著他答應相親,便轉了話,說:“對了,你家今天剛送來的這些麵粉,你不肯給三叔他們,又不叫人退回去,自己家怎麼能吃的完這麼多,你是有什麼別的打算?”
她這話也不是真的給候渝接茬的,自顧自的接下去道,“可你到底是雙兒,沒你爹娘撐著,你哪能自己開店,不如交給二嬸安排——”
候渝手一頓,往火盆裏丟了一遝紙錢,這紙錢太多,一下掩住了不少的火,幸而周圍的蠟燭點了不少,也不至於一下子暗的沒光。
候渝道:“二嬸前天早上還說最近趕著編竹飾,哪有空安排什麼,還是算了吧。”
候二嬸當然聽出他這意思,厚著臉皮道:“你兩個堂哥最近在食肆那裏學了不少手藝,二嬸這意思呢,就是想把麵食店交給他們兄弟倆負責,這樣你家這店鋪也能保下來。”
候渝說,“堂哥在食肆學的是打雜吧,與我在店裏做的打雜都一樣,都是打雜的,他們幹了我的活,我幹什麼呢。”
候二嬸見他裝傻充愣,氣的一豎眼,又忍下來道,“他們當然不是打雜,額,你爹娘都沒了,店裏不就缺了做麵做包子的人嗎,我會做包子,這麵也都差不多會一點,跟你爹娘的手藝比也不差,所以這店呢…。”
候渝不吭聲。
過了會才道,“二嬸自己在西街也租了個攤子,你們怎麼不自己開個麵鋪。”
候二嬸被這話一噎。
過了會,候二嬸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了一個哈欠,道:“二嬸今天忙進忙出的,太困了,先去睡一會,晚一點給你煮些宵夜。”
“不用了,二嬸。”
候二嬸道,“你父母房間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沒收好,我就不去他們房裏住了,暫借你房間歇一會啊。”說罷,她也不等候渝開口,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候三夫妻倆昨天找了候渝父母的房間,沒找到房契。
按照楊秀秀這婆娘的性子,估計是死之前把值錢的東西都早早留給了候渝,她得去候渝的房間找找。
候渝聽到她腳步匆匆,回頭看了眼,火光和燭光交叉映在地麵和白布,他收回目光,聲音略低,有些哭腔,“阿娘,他們都好過分啊。”
——
候渝的房間不大,卻是整個院子裏最好的一間臥房,房間打掃得很幹淨,有細微的藥味,窗邊還擺著一個樣式普通的小小熏香爐,旁邊的小匣子裏放了好幾個沒用過的味道不同的熏香。
候二嬸翻個白眼,“一個雙兒,普通人家至於養的這麼精細嗎。”
她翻開被褥床單,什麼都沒有找到,又蹲下來在床底下翻找一通,蹭了一點灰,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候二嬸快步走到床邊的櫃子旁,打開一看,裏麵放著幾套八成新的棉被,她用手捏了捏,忍不住酸溜溜道,“我家都五年沒做新被子了,這一個雙兒,至於給他做這麼多被子嗎,平時讓接濟我們一點都不肯。難怪死的這麼早,該。”
她邊找邊罵,“他不是還有一個青玉簪嗎,這幾天都沒看到他戴,這是藏在哪裏了,那東西也是值不少錢的。”
候渝的青玉簪是他阿娘去年給他的生辰禮物,雖說簪子的樣式普通,玉色也普通,可到底是一塊玉做的,比起尋常人家的姑娘雙兒平時戴在頭上的木簪竹簪布花什麼的,這可是極其極其極其奢侈的。
“沒有,怎麼會沒有呢…房契銀子簪子怎麼都沒有找到,這兔崽子到底藏在什麼地方了,”候二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忽然想到什麼,“該不會是藏在身上了吧?”
次日——
候渝守靈守了一夜,天微微亮的跪著睡著了一會,直到隔壁的雞鳴聲接二連三的,這才吵醒了他。
候渝半睜著眼,困倦疲憊的站起來,膝蓋卻一酸一疼,他又跪坐下來,緩了半晌,這才站起來,走到廚房。
冷鍋冷灶冷饅頭,不過他也不介意,從水缸裏舀了一勺前天打的井水,拿了一個饅頭,卻又皺眉。
這饅頭是昨天做的,他明明記得當時是做了二十多個,這算不上多,但饅頭是白麵,精貴的很,尋常人家在白事的時候基本都隻做兩三個,他家這已經算是很奢侈了,而且他家的親戚也不多,外祖舅舅他們十年前搬了家,早就已經不在元寶鎮了,得信趕過來還得要半個月,所以……
短短一天的時間,饅頭為何隻剩下九個。
叔叔嬸嬸們吃那麼多?
平時在家不都是吃點玉米餅子就飽了嗎。
候渝咬了一口冷饅頭,又喝了口冷水,不再想這件事了。
等一下吃了飯,他還要煎藥。
不然,若是這幾天一直病著,他如何給阿娘安排後事。
吃了半個饅頭候渝便有些飽了,卻又不好把吃剩的饅頭放回鍋裏,後麵不知道還有誰會過來吃,便打算拿回房裏放著。
可他剛走到廚房門口,便看到一氣勢洶洶的雙兒從後門那裏過來,一進門這雙兒便嚷嚷道,“候渝,你昨天是什麼意思?!”
候渝蹙眉,“什麼什麼意思?”
這雙兒名叫陳筍筍,是候三嬸的兒媳。
陳筍筍樣貌普通,性格尖酸,說話也沒個分寸把門的,“你那老爹老娘都死了,那麼多麵粉你一個雙兒吃的完嗎,憑什麼賴著不給我家,明知道我家都揭不開鍋了。”
候渝不懼他,“我家的東西,憑什麼給你家,自己不會買嗎。”
陳筍筍瞬間黑了臉,那可是白麵,貴的很,他夫家娘家平時最多吃的都是粗麵玉米餅子之類的,哪裏舍得吃白麵。
“都是親戚,你家接二連三死了人,誰知道是不是你克死的,你個掃把星,我們家肯過來幫忙就不錯了,拿你點吃的還左攔右攔,沒見過你這麼摳門的雙兒!”
候渝聽不得這話,“你再說一遍!給我滾出去!我不要你們這些親戚!”
陳筍筍見他這張臉,又羨又妒,更是放肆的針對道,“憑什麼滾,這幾天我婆婆給你家幫忙,你還沒給除晦氣的好錢呢,你厲害個什麼!”
晦氣晦氣晦氣,既然嫌這晦氣,為什麼還要來!
候渝又氣又恨,心裏的難過快要讓他發瘋,他把手裏的饅頭往前一扔,“給你,滾!”
陳筍筍順著饅頭看過去,直接挽袖子去抓他的手臂和臉,“你敢!看我不教訓你!”
候二嬸早就趴在門邊聽著動靜了,見狀趕緊跑出來,卻不拉著陳筍筍,反而是看似護著候渝,實則是動作麻利地在他袖口、身前之類可以藏房契的地方翻。
她一邊翻一邊故意喊著,“別打了別打了,哎呀,怎麼打起來了呢,打什麼呢,筍筍你也是,怎麼欺負人呢。”
候渝自然是察覺到候二嬸光明正大的查他身上東西的動作,一雙微紅的眼裏滿是震驚,卻又不得不躲著陳筍筍的攻擊,一時左右受敵,一時不知擋左擋右。
他驚怒的眼淚往下掉,又十分氣憤。
太過分了,這些人太過分了。
可他自小體弱,從來都是被父母捧著嗬護大的,這兩天又生病,還要熬夜守靈,如此,他又能如何反擊呢。
“滾開!”候渝努力掙紮,又疼又怒,“我今日就把麵粉,銀子,房契全都送人,讓你們親眼瞧著,卻一個都別想得到!”
候二嬸沒找到她要的房契,又乍得一下聽到這句話,怕這家夥真要玉石俱焚,便連忙鬆了手,又攔住陳筍筍。
其實陳筍筍聽到麵粉的時候就已經冷靜了,連忙順坡而下。
候渝終於躲開,心裏憤惱已經不容他繼續與這幫貪心親戚好言好語了,他猛地轉身,旁邊的廚房簷下放著掃把扁擔鐵鏟之類的農具,他胡亂拿了一個用來掃屋頂蜘蛛網的竹竿,往前麵一甩。
陳筍筍尖叫一聲,一不注意手臂就被打腫了,“你敢打我!”
候二嬸扮做老好人的樣子,作勢上前,“小渝別生氣,好了好了,別生氣了。”
候渝又往陳筍筍那裏打了一下,結果卻被有所防備的陳筍筍避開了,他一頓,往回收的時候,往候二嬸那裏打了一下。
候二嬸被打到手肘,破口大罵:“打什麼打,看準了!”
“對不起啊二嬸,”候渝死死攥著竹竿,忽然道,“二嬸罵我幹什麼,是剛剛沒找到房契嗎。”
候二嬸:“……”
陳筍筍一聽,震驚的看著候二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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