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20 更新時間:22-11-15 07:38
北朝,議事堂
夜色漸濃,冷冽的月光和雪一起覆蓋在地上,窗外不斷傳來幹枯樹枝交疊時發出的沙沙聲響。
這是今年中都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按照往年慣例,在這一天是要置辦家宴的,但是宮內正在商量另一件事,所以今年的家宴便不了了之了。
四個月前,北朝出兵滅掉南朝,太子上懷州珩寡不敵眾,兵敗被俘。
從他被帶到北朝的那一天起,朝裏眾人便上奏是安岐要盡快處置上懷州珩,以絕後患。
但其中卻摻雜了別的聲音,說他已然亡國,身單力薄,怕是再也掀不起風浪。
朝裏的兩撥人為此事吵翻了天,幾乎日日在朝堂上唇槍舌戰,是安岐頭痛的很,也沒有在過問此事,隻是一直將上懷州珩關押在地牢裏。
直到今日,已經過了一個月,是安岐眼見著不能再拖,便叫人帶了上懷州珩前來。
殿內的雕龍寶座上,是安岐靠著軟墊,不錯眼地看著被刀架頸側的上懷州珩。
許是感受到了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上懷州珩抬起頭,寒眸微挑,鋒利冷銳的視線似是要穿破高位上的人。
他臉上的冰冷煞氣引起了是安岐的興趣。
“早就聽說上懷一族的太子清新俊逸,氣宇不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上懷州珩現在身上滿是傷痕,雖落魄淒然,但是難掩華貴之態。
“見過能如何?你要殺便殺,何來那麼多廢話?”
上懷州珩泛著幽光的視線下移,看到是安岐坐的皇椅,心裏一陣惡心。
就他這種爛人,也配坐上皇位,受著眾人朝拜?
是安意巳在一旁察言觀色,從押解上懷州珩到北朝時就看不慣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在到了朝堂,還這麼不知死活。
現在他孤身一人還敢造次,是安意巳早已忍耐不住,朝上懷州珩受傷的小腿上踹了一腳。
上懷州珩被人押著無力閃躲,正好被踢到傷口,悶哼一聲後冷笑諷刺道:“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是安一族果然都是小家子氣,就這點東西,也配稱君稱王?”
是安意巳眉眼一橫,蹲下身捏起上懷州恒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嘴硬,強撐著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給誰看?”
說完,又忍不住細細端詳起上懷州珩。
“嘖嘖嘖,多好看的一張臉呐,看來世人說的不錯,上懷一族的男子果然個個英俊,就連你身後那個小侍衛都長的一表人才……”
“可惜啊……”
是安意辰放開他,摩挲著自己碰過上懷州恒的手指,嘲弄道:“長得俊美有什麼用?你上懷州珩倒是大家族,不照樣成了我們北朝的階下囚了嗎?你在這裏逞口舌之快,殊不知,你那替死鬼父母在地下……會怎麼想?”
是安意巳說的輕鬆,但那些字眼無一不化作細針慢慢紮進上懷州珩心裏。
屠城當日,是安意巳見上懷州珩還在抵抗,便將早就俘虜好的上懷彥和皇後帶到他麵前逼他就範。
為了保住兒子的命,上懷彥和皇後雙雙在他麵前自刎……
上懷州珩抬起頭死命地盯著是安意巳,漆黑如淵的眼眸裏遍布猩紅,微微顫抖的嘴唇壓抑著心裏不斷翻騰的怒火。
是安意巳往前一寸,看見上懷州珩遍布青筋的拳頭,就知道自己拿捏住了他,心裏頓時一快,繼續口無遮攔。
“我說的不對嗎?你那父君母後也是愛子心切,怎麼一著急就亂了分寸呢?他們也不想想,南朝都滅了,還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苟活做什麼?”
“哎呀呀——你們上懷一族不是最注重氣節了嗎?怎麼說死就死啊?”
是安意巳嬉皮笑臉地看著上懷州珩,曾經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現下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不來羞辱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上懷州珩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怒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牢牢鎖在是安意巳身上,像是要把他的這副小人姿態刻在腦海裏一般。
不知為何,是安意巳對上上懷州珩的眼睛時,身上竟莫名出了冷汗,似乎是被他這氣勢驚到了,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有些錯亂。
果不其然,上懷州珩勾起嘴角,喉結一滾,一口唾沫吐到是安意巳的臉上。
上懷州珩冷眉冷眼,一字一句地說道:“從哪裏來的醃臢貨,生出來的時候腦子留狗肚子裏了?!”
上懷州珩的動作來的突然,誰也沒有料到。尤其是是安意巳,足足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是安意巳猛地站起身,麵目猙獰地俯視上懷州珩。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是安意巳一條胳膊舉起,想甩給上懷州珩一巴掌,但是手剛舉起,身後突然竄出一股力量把他的手腕拽住。
“巳兒,朝堂之上,勿要胡作非為!”
是安意巳擰著眉回頭,是安嶼沉著臉色,手裏攥著他的手腕。
“你放開我!”是安意巳低吼著掙脫,指著上懷州珩罵道:“到底是誰在胡作非為?他一個亡國滅種的賤種竟敢啐我。我乃北朝皇子,他一個亡國之徒,以下犯上,我教訓他不應該嗎?”
說著,就抬起另一條胳膊要打下去。
上懷州珩一直注意著他的舉動,趁周圍人還在出神時,迅速從押著他的侍衛手裏抽出身,一條胳膊攔下是安意巳,另一條胳膊直直朝他頂去。
是安意巳被打的腳步錯亂,重重地摔在地上。
上懷州珩雖然受了傷,但畢竟是習武之人,力氣用的又大又巧。
是安意巳絲毫沒有防備,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倒在地。
侍衛們一驚,立馬抽出佩刀圍在上懷州珩身邊。
召陵眼疾手快,掙脫周圍壓製著他的人,擋在上懷州珩前麵。
反正國破家亡,他們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大不了一死,還能換個衷心的名聲。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那個逆賊拿下!”是安意巳在下人的攙扶下起來,惱羞成怒地吼道。
“夠了!”久不出聲的是安岐臉上掛不住,朝堂之上撒潑玩弄,置他一個國君於何處?
是安意巳不甘心,推開擋在他前麵的下人,跪下行禮,惡狠狠道:“父皇,上懷州珩賊心不改,還敢冒犯天顏,還望父皇殺之而後快!”
是安岐眯著眼,看似一臉謙和,實則臉色深沉。
是安意巳見父親不做決定,正欲開口勸說,是安嶼卻插話道:“皇兄,上懷州珩……殺不得。”
“南朝眾人皆可殺,為何他殺不得?”是安意巳厲聲道:“王叔久不上朝,怎的心思跟著那群東西跑偏了?”
那群人便是主張不殺之人,這一個月,是安意巳恨的他們牙根癢癢。
留著亡國餘孽,豈不是給朝中留下一條禍患,這是每朝每代最忌諱的。
是安岐不動聲色,“允王有何高見?”
是安嶼垂眸沉默,一時沒有接話。
“他哪裏有什麼高見?父皇,此事心係天下穩定。還望父皇早做決斷!”
“就因為心係天下才萬萬殺不得!”是安嶼看了一眼是安意巳,開口說道:“皇兄,臣以為留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為別的,就為皇上積福,為北朝積福,也應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是安意巳不依不饒,“王叔倒是一副菩薩心腸,顯得我們卑鄙狂妄。你口口聲聲說是積福,可卻要留下這個禍患,這是積的什麼福氣?這不是成心讓父皇添堵嗎,讓天下人指著父皇的鼻子罵嗎?”
“上懷一族幾近滅族,你為何還要窮追不舍?”
“禍患不除,北朝如何安定?”
“安定人心原不用殺戮,況且上懷一族也隻有上懷州珩一人,勢單力薄,他如何同我們作對?巳兒不要為了個人恩怨而忘記國法綱紀。”
是安嶼拜了一拜,道:“皇上,雖說以法治國為其根本,但是身為君主,以德立身才是首要。若皇上能法外饒人,北朝定當千秋萬代,受萬人敬仰。”
上懷州珩斂了神色,將剛才的怒氣壓抑下來,冷眼看著麵前爭辯的兩人。
“皇兄,兩國交戰,百姓最是無辜。滅國之日,巳兒不聽勸阻殺了全城的人,傳回朝內,百姓無一不驚恐畏懼,在這個節骨眼,若是依舊不收手,隻怕會失了民心!”
是安嶼沉默不語,手裏的碧玉珠子被他摩挲出聲。
是安嶼說的不假,屠城的信息傳來之時,別說百姓,就連朝堂諸臣都倒吸一口冷氣。
如今天下臣民的心都係在他的決定上。
若是留上懷州珩一命,傳出去也算美事一件,北朝人民顧及他心思仁厚,自然會歸順於他。
隻是,是安意巳的話也不無道理,上懷州珩身上留著上懷一族的血,心思永遠向著南朝,恐怕是不肯降服於此。
況且,他確實是一個禍患,雖說現在無風不起浪,但是難保未來……
南朝雖建立在溫軟之地,但是養出來的男兒性子剛烈,不得不妨。
是安意巳安定心神後又開口道:“王叔可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斬草必須除根,這樣簡單的道理,王叔還不明白?”
“當日屠城,你便對我百般阻攔,我顧及著你是我王叔,也算對你禮敬。今日,你還敢對父皇無禮,難不成是收了他上懷州珩什麼好處嗎?”
“巳兒,你身為皇子,說話要知慎言!”
“行了!好好的朝堂讓你們攪成一團,這般聒噪,如何讓人心靜?”是安岐不耐煩地說道。
是安意巳不服氣的睨了是安嶼一眼,道:“巳兒知錯。”
退後的時候,發現侍衛還拿著刀圍著上懷州珩,他使了眼色,“糊塗東西,朝堂之上也敢出刀,還不收了退下!”
待侍衛退下後,上懷州珩才又重新看向皇位上的是安岐。
是安岐依舊甩著手裏的珠子,身子前傾,審訊一般的口吻對著上懷州珩,“如今朝中為了你的事吵翻了天,我倒想看看,你自己的意思。”
上懷州珩睨了他一眼,冷言道:“我的意思?我想死,你會答應嗎?你若真是個有本事的,就下來和我戰一場,我上懷一族的男子,絕不枉死!”
是安岐笑著一哼:“枉死?這兩個字還用不到你的身上,你想死朕偏偏讓你活著。”
“父皇……”是安意巳見話頭不對,急忙開口,結果被是安岐抬手擋了回來。
“允王說的不錯,留他一命,就當為北朝積福。雖不能告慰戰死沙場的北朝將士,但若是知道上懷州珩苟活於世受盡苦楚,想必也能安息。”
是安意巳無言以對,但是剛才的事實在讓他蒙羞,他頭腦一熱,抓過身邊侍衛的配刀就朝著上懷州珩
結果他剛邁出兩步,膝蓋之處傳來刺痛,整個人向前撲倒,刀也被甩在一旁。
眾人還未回神,就聽見門外傳來清冽之聲。
“皇上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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