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逃跑(一)

章節字數:6778  更新時間:23-03-23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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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廷澤在前麵走,陸霽遠,田揚,嚴黛雪等人跟在其後麵。

    陸霽遠已經在這整座廠房裏穿行過一些地方,現在金廷澤帶他又出了門,走向樓層角落的庫房。他突然意識到,金廷澤對於廠房人群聚集區域的安排看起來頗有深意。

    “剛才是?”他問。

    “那些都是症狀輕微的患者。”

    “現在呢?”

    “重症隔離,在這裏。”

    金廷澤話音未落,一把拉開了麵前厚重的鐵門。

    因為門太重,鉸鏈太舊,以至於打開時發出地動山搖般的聲音,不過,陸霽遠很快意識到,那種轟鳴後壓抑的嗚咽聲,並不完全來自於他麵前這扇門。

    門後是一些房間,房間裏關著一些人,姑且稱之為人。

    陸霽遠等人跟著金廷澤,一路向房間內看去,隻見房間裏每個人都被厚重的棉紗布綁住手腳,除此之外,他們每個人腳上拴著一根鐵鏈,以此限製著活動範圍。如果不是陸霽遠很清楚隻見在達那雨林深處的廢棄工廠,他會誤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幸福精神病療養院,那個充滿了童年恐懼與痛苦記憶的地方。

    陸霽遠感覺自己很難形容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那些人,那些他記憶裏無法忘記的那些病人,現在這些人的樣子與他記憶裏的病人完全重合了-----

    他們有的腳被鐵鏈磨破,卻用一種格外扭曲的姿勢在啃噬自己的腳踝。陸霽遠走過時,對方抬起頭,衝他露出帶有豁口的牙以及流著血的唇。

    還有人竭力要衝到門口,但因為鎖鏈限製,也隻能不斷保持著單腳在前的姿勢,他兩條腿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刺啦一下摔倒,然後複又爬起。

    然而,房間裏更多的人,在用警惕的目光審視他們,那種警惕的目光痛人類不同,更多的是一種天然的獸性。他們有些人蜷成一團,還有些人蹲在角落,像保持攻擊姿勢的野獸。

    還有些人會對金廷澤一些指令表現出順從乖巧的樣子,比如讓他去拿某樣物件時,他會乖乖照做,但很快又會陷入迷茫的傻笑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像是患上了非常嚴重的精神疾病?”陸霽遠蹙眉問道。

    金廷澤頓了頓,平靜地開口:“陸老板,我就不賣關子了,畢竟我確實沒有多少時間了。大概半個月前,達那地區這種奇怪的瘋症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對病例進行流行病學的調查過程中,發現源頭可能在高孟部族駐地,等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情況已經變得不可控。高孟部族裏,大概有百分之十的人口,出現不同程度的精神異常,出現這種情況,我首先考慮的是飲食和藥物因素。但那時,高孟部族的前哨意識到提薩拉將要圍剿他們,出於諸多原因考慮,高孟部族決定舉族遷徙。在遷徙前,我的調查並未完成,我和部落酋長最後決定,一定要帶上那些精神異常的病人。”

    陸霽遠歪了歪頭,不讚同地說:“婦人之仁。”

    “當然,我是醫生,醫生都這樣。”金廷澤理直氣壯地說。或許他說“我是醫生”這四個字時太強硬,完全不像瀕死之人,以至於空間裏原先的嗚咽聲都被這種強硬壓製下來,周圍變得很安靜。

    醫生接著說:“帶著精神病人實際上拖累大部隊行程,在行進過程中,我們也考慮過放棄那些人,所以當提薩拉提出要我們交出所有精神異常病人然後放其餘人離開時,我非常非常意外,原來他們大動幹戈的原因居然是那些我想放棄的病人。考慮到雨林的情況,我懷疑所有精神異常患者是攝入了某種高純度毒品。”

    “毒品?”陸霽遠心中一動,他覺得金醫生所說的這些精神病人的情況,跟注射或是服用某種毒品後表現出的症狀非常的相似,“聽話水?”

    “具體來說,毒品是指所有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的化學物質。”金廷澤的思路非常清晰,並未因被陸霽遠打斷而結束敘述,“因此,我交叉詢問了一些症狀輕微的病人,關於他們的飲食和用藥問題,高孟人表示,在我去之前,有一群無國界醫生組織的醫生會定期為他們體檢並分發維生素類藥物,但有些服用著並沒有出現精神異常,而另一些則出現嚴重的問題。”

    陸霽遠心下巨震:“有人冒充無國界醫生組織,利用雨林民族進行非法毒品實驗。”

    “這也是我的推測。”金廷澤認真道,“我是在那之後遇到您的兩位下屬,得知他們是遭人綁架暗害,然後辛苦地逃離出來,我請求他們回到村莊,銷毀所有我們未帶出的藥物,因為那裏可能混有毒品,而那些毒品正是提薩拉的目標所在,事實上,你的下屬是在幫助我銷毀藥物的過程中,與提薩拉部發生爭鬥,意外攝入了那些高純度毒品,不過他的攝入量非常小,在簡單的戒斷治療後,他已經沒有大礙了。”

    從頭到尾,金廷澤的語氣都非常平靜坦然,那些充斥著血與火,死亡與痛苦的過程從他口中娓娓道來,好像都不是什麼大事。

    陸霽遠想,估計他在向病人宣布你命不久矣的時候也是這個語調,所以他也能用這樣平靜坦然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死亡。

    “我明白了。”陸霽遠淡淡地說。

    他的話裏沒有明確的表態,可金廷澤充斥著死灰色的麵容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種欣慰的笑意,他說:“我能理解你責備你自己的下屬的原因,因為如果我的學生在跟我說這個病人已經死了的時候還要強行做一個小時的心肺複蘇我也會是你這個態度。無論如何,確實是他們在幫我,他們編造謊言謊稱是我救了他們,大概隻是很了解你的為人,想留你下來解決問題……”

    “你給他們做了戒斷治療?”陸霽遠打斷了金廷澤的話,問。

    這回,金廷澤終於苦笑:“隻是很簡單的治療。”

    “如果你不救他們,會怎麼樣?”

    “這很難說吧……”

    “行,我知道了。”陸霽遠揮了揮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們欠的債,我會在你死之前還幹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這句話太幹脆,他話音未落,周圍居然重新響起了喧鬧聲,陸霽遠砸了砸嘴,仔細地聽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種喧鬧聲並不是他們所在的空間發出的,而是來自於外麵。

    金廷澤看了看手表,臉色突然一沉,並帶著難以言說的悲痛之意。

    “怎麼了?”

    陸霽遠好奇地循聲向外麵的窗口走去。

    “我們在遷徙過程中,有些部族居民被提薩拉抓去做俘虜,他們每天都會在我們麵前殺一個人,逼我們走出這棟樓。”金廷澤深深吸了口氣,“現在,到了今天的殺人時間。”

    曼麗聽到實驗室外的喧鬧聲,正在檢查猴室,猴群像是感知到什麼,突然發瘋了似的吱吱大叫。

    殘忍至極的笑聲透過牆壁襲來,那應該是人類發出的笑聲,其中混合著他根本聽不懂的語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邊,探頭向外看去,在樓下空地上,武裝分子拖著一個衣不蔽體的黑人女子來到一棟破廠房前。

    曼麗還是第一次看見那樣毫無人性的場麵。

    有人脫下褲子,用一柄槍頂住女人的頭,示意她張開嘴為自己服務。

    女人奄奄一息,被捏住了鼻子,被迫張開嘴……

    曼麗移開視線,樓下的景象實在太過殘酷可怕,她聽見有人仿佛在倒數什麼。

    他回頭看看實驗室裏熟睡的林逐風,猶豫著是否應該將林逐風叫醒……

    陸霽遠也站在窗邊,他盡量隱蔽自己,避免被對麵樓上不那麼傑出的狙擊手發現。

    金廷澤在他身邊靠牆而立,像是已經看了很多天這樣的場麵,他雙眼輕闔,不願看樓下的場麵。

    女人被折磨得口吐白沫,倒數聲也已經結束。

    槍聲響起,血漿飛濺,笑聲響徹雲霄。

    陸霽遠看了看樓下那具屍體,又默默抬頭,看了眼達那藍到透明的天空。

    曼麗最終沒有叫醒林逐風。

    樓下的士兵像是覺得還不夠,正在折磨那個可憐女人的屍體,再也沒有痛苦的哀求聲,曼麗隻能聽到放肆到將要刺破天際的殘忍笑聲。

    她默默地把窗簾拉上,覺得這玩意她自己一個人看見就行了。

    林逐風仍然在熟睡。

    另一頭,陸霽遠把頭縮回去,回到自己的兩個下屬待的房間,一腳踹開門。

    江寅和張大胖子坐在一起,田揚,嚴黛雪不知道在低聲商量著什麼,阿K靠在牆壁邊抽煙,姿態懶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陸總。”

    “陸哥。”

    “老板。”

    五個人蹭地起身。

    陸霽遠懶得和他們中任何一個廢話:“田揚,江寅,張大胖子,阿K你們去確定高孟人現有可戰鬥人員的數量以及僅存的彈藥儲備量,我們準備撤離……”

    “帶……帶多少人撤離?”江寅惴惴不安地問。

    “這棟樓裏的所有人,以及之前被提薩拉俘虜的全部高孟人。”

    “可我們要撤離去哪裏?提薩拉想要高孟人,恐怕整個達那地區包括周邊國家都沒有人敢接收他們。”

    “你也知道?”陸霽遠冷笑道。

    “陸總……”張大胖子訕笑。

    “達那河出海口,卡加西港口,我會安排船送他們去願意接收難民的國家。”

    “明白。”

    “陸總,我們這樣真的……好嗎?這樣會不會……”嚴黛雪猶豫半天,開口問道。

    陸霽遠心情查到極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說:“你以為我愛管這趟閑事?”

    嚴黛雪不敢出聲了。

    陸霽遠又對阿K說:“你還給我找三個人過來。”

    阿K一愣:“什麼人?”

    陸霽遠說:“一個狙擊手,一個重火力和一個炸彈專家。”

    阿K狐疑地問:“你打算做什麼?”

    陸霽遠不理他,大步朝外走:“裝備清單我等下開給你,讓他們帶過來,達那時間明天中午12點前,我要看到人。還有,抓兩個提薩拉的士兵問清楚礦場布局,然後把這裏具體的兵力布置情況偵查清楚……”

    林逐風醒來的時候,看到曼麗不同於往日的沉靜側臉。

    她低垂著頭,把一隻心形的鏈墜握在手中把玩。

    林逐風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不僅僅是一隻小小的鏈墜,更像是一隻鑲嵌相片的匣子,她時而打開,時而又關上。

    “那是誰?”

    林逐風指著那張鑲嵌在匣子裏的一張一寸合照上的與曼麗並肩站在一起的年輕人,青春帥氣,洋溢著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曼麗的臉色黯了一下,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弟弟。”

    林逐風費力地從地上爬起,看了看之前擺放在台子上,他研究了一半就因為精力不濟而睡過去的血液樣本,然後用酒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把實驗室裏的顯微鏡拿過來,對著鏡片研究起來。

    “林醫生,你真的開始研究毒品了?”曼麗不安地問。

    林逐風抬起了眸子,他的眼眸在瑩白的日光燈下顯得格外的幽黑深邃,也更為冷淡,襯得他那張俊逸的輪廓深刻的臉龐多了一種不近人情的味道。

    “這些猴子被注射了高純度的毒品,,但它們所表現的症狀,又與一般的毒品不太一樣,一般的成癮會帶有嚴重的心裏渴求,但這裏有些猴子雖然狂躁不安,但看上去並不是因為得不到什麼東西而狂躁,它們更像是仍然處於被注射毒品後的狀態,我覺得……”

    他捏了捏自己秀挺的鼻梁,有些疲倦地說:“它們所注射的那種新型毒品,可能對它們的大腦產生了某種可怕的影響,導致它們的感知異常……”

    曼麗好奇地湊近觀看,雖然她並非醫學研究工作者,但她也察覺出了一些異樣:“對啊,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毒品呢?”

    林逐風搖頭:“我打算用最原始的方法,把血液裏的藥物分層析出,看看能不能得到回收的毒品。”

    曼麗“哦”了一聲,默默地走到窗邊,警惕得注視著窗外的動靜。

    “怎麼了?我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林逐風問。

    “嗯,提薩拉抓了很多的高孟人,他們在這棟樓下殘殺他們。從昨天到你醒來之前,已經死了三個人了。”

    林逐風的動作微微一頓。

    “提薩拉為什麼這麼針對高孟人?我看被槍殺的其中兩個高孟人的表現跟這些猴子的表現差不多。”

    “差不多?”

    “嗯,精神不正常,不是瘋狂的反抗尖叫,嘶咬對方,就是詭異的呆滯,任由他們擺布欺辱。”

    林逐風沉默了一會兒,說:“明白了。”

    曼麗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但看他神色冷漠,話到嘴邊,又換了個話題,說:“你說,那個麵具怪人究竟為什找上我們,是因為在這裏隻有他認為能跟我們交流,而不用擔心我們告密?可也不對啊,你在提薩拉和提瓦那裏都露過麵,他應該知道你會達那語言的……”

    林逐風說:“他找上我們,自然不是因為我們隻能和他交流,他隻是覺得我們現在是他的階下囚,而且,他認為他握住了我的秘密,我就不能反抗他了。所以,我們在做逃跑方案的時候,我們可以劫持他出逃,還要事先掐住他的死穴,迫使他必須帶上我們活著離開。”

    “逃跑?”曼麗瞪大眼,“我們要逃出去?”

    “不然呢,坐以待斃?”林逐風一邊做著對猴子的研究,一邊淡淡地說。

    “對,我們可以劫持他,這解剖室還有很多刀!”曼麗眼前一亮,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彩,她覺得憑借自己的實力可以輕易製住那個麵具怪人,“我怎麼沒有想到呢!”

    林逐風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這裏的監控係統告訴我們,一旦你貿然拔刀製住他,很快就會有士兵衝進來把咱們打成肉醬。”

    曼麗打了個激靈,愣了愣,說:“那你的意思是,就我們兩個,要在監控下,不動聲色地製服那個麵具人,讓他帶我們出去,可這怎麼才能辦到。”

    “難說。”

    “啊?”

    “或許我也製造出一種聽話水。”林逐風說。

    “聽話水?毅少,你真的可以?”曼麗不可思議地問。

    “假的。”林逐風說。

    曼麗:“……”毅少,你這個時候開玩笑合適嗎?

    “你是說,刀不行,但下藥可以?”

    林逐風點頭:“刀不行的原因很簡單,我們隻有一次機會,你很難在監控下用冷兵器隱蔽地製住他的命脈。”

    “那如果是針頭呢?”

    “嗯?”

    “小型的針管注射器……”曼麗看著外間的猴子,突然說道。

    林逐風心念電轉,明白了曼麗的意思:“我想,姑且可以試一試。不行也是死,沒什麼大不了。”

    曼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哭笑不得地說:“毅少,你都病得那麼重了,能不開玩笑嗎?”

    “開玩笑很好,起碼可以掩飾我現在的真實心情。”

    “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知道我現在病得快死了,就失去堅持下去的信念啊。”

    “毅少……”

    “曼麗。”林逐風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曼麗,神色異常嚴肅。

    “毅少?!”曼麗再次打了個激靈。

    “如果你想要活著走出這裏,不要把任何情緒寫在臉上。我相信你應該比我在這方麵有經驗。”

    “我……我知道了。”曼麗說,隨即聲音低沉了下去,輕聲說:“我隻是擔心你,因為你跟他很像。”

    “他?”林逐風心念一動,“金醫生?你的愛人?”

    “他不是我的愛人。”曼麗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準確地說,應該是我弟弟的愛人。”

    “你弟弟?”

    雨林的落日漸漸從夏姿山脈一側降下,黑暗逐漸覆蓋上整片雨林。

    陸霽遠的下屬們早就四散開來,各自幹活,他則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抽煙。

    外間是饑腸轆轆的高孟人分吃僅存幹糧的聲音,炭火燒得噼裏啪啦,混合著父母安慰子女,情侶互相訴說的聲音,當然,還有醫生最後一遍檢查病患狀況的聲音,總之,那些輕柔的高孟語落在陸霽遠的耳中,很難得讓他覺得煩躁。

    他把煙頭彈遠,在幹草堆上睡下。

    房門被人推開,金廷澤蹣跚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陸霽遠張了張嘴,未等他開口,金廷澤一把將門關上。門關上的瞬間,金廷澤整個人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柱,以肉眼可見的狀態垮塌下來,砰地摔倒在地。

    陸霽遠蹭地站起,將人扶到幹草堆躺下。金廷澤躺在草堆上,像是一截蠟燭已經燃燒到生命最後時光,已經用盡他的所有力氣。他微微睜眼,用一種虛弱卻很認真的目光注射著他,仿佛又很多話要說。

    陸霽遠很不愉快:“金醫生,你這個樣子不對,很像是要托孤,但我不想聽。”

    “不是托孤。”金廷澤掙紮著在懷裏翻找,“我懷裏揣了瓶酒,快拿出來看看有沒有摔壞。”

    陸霽遠低頭,見金廷澤右手顫抖,拉了半天都沒有拉開夾克衫拉鏈,他挑了挑眉,幫了個忙,果然在金廷澤的懷裏正躺著一瓶巴掌大的酒瓶:“我老家北市的二鍋頭。”

    金廷澤躺在地上,掙紮著想要坐起,陸霽遠實在看不下去,將他扶在牆上靠好。

    金廷澤將酒瓶遞給他。

    陸霽遠並沒有接:“這算什麼?”

    “謝禮。”

    “禮太輕。”

    “但情意重。”

    金廷澤的手執著地舉在半空中,並說:“這是我千辛萬苦托朋友從北市帶來的,一直沒舍得喝,放了整整十年。”

    “那我更不能收了。因為你下句話肯定要說,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機會喝了。”陸霽遠撇了撇嘴,非常冷酷地說。

    “哈哈哈哈……”金廷澤突然爽朗地笑起,笑聲虛弱,有種看淡生死的灑脫,他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用力擰開瓶蓋,徑自灌了一大口,“我還有機會喝。”

    月光下,醫生麵色慘白,大概是人之將死,陸霽遠意外地從金廷澤那張老農似的臉上,看出一些年輕時的英俊味道。其實年輕時這個詞也不對,他看過金廷澤的簡曆,這個醫生剛過四旬,按照現有的年齡階段分類,四十多歲還隻是青年,但大概是在達那的歲月太催人老,金廷澤看上去遠遠超出了自己的真實年齡。

    陸霽遠忍不住開口:“你不能死。”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麼了。

    在他平素的時間裏,他是不會去在意一個人的生死的,他看慣了那些,他的心早就非常的冷酷了,在他的手裏,也沾有不少人的鮮血。

    可是,在跟金廷澤接觸的這些時日裏,他卻意外有了平時不會產生的那些感觸。

    也許是醫生這個行業,讓他想起了曾經還是醫生時的林逐風。

    那人表麵一副冷淡的樣子,可是內心卻十分柔軟,善良,總是會盡量地去挽救那些垂死的生命……

    “人總是要死的。”

    “你現在的狀態讓我覺得,我千辛萬苦地來達那幫你救人,你看到我就放心了,說死就死,讓我覺得幫你就是害死你。”

    金廷澤搖了搖頭,他弓起膝蓋,將褲腿一層層卷起,陸霽遠這才看到褲管下掩蓋多日的傷口。那應該是貫穿性的槍傷,被一根木棍堵住傷口,腐爛的傷口中,泥漿似的,腥臭的血還在往外滲出。金廷澤似乎是在傷口上敷了草藥類的東西,但對於槍傷來說,這種治療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陸霽遠抬起視線,看著醫生喝酒後,略顯紅潤的臉,但他很清楚,這種紅潤更像是回光返照。

    “敗血症,毒素已經侵入全身,截肢都沒用,不過我沒什麼意思,隻是告訴你,如果你不來,我也得死。”金廷澤說,“就是死得不太值得了。”

    “你覺得你現在死得就值得了?”陸霽遠反問。

    “哈哈。”金廷澤的胸膛因為笑意和疼痛而起伏,“我這屬於撞上隻好硬扛,要不然呢?”

    陸霽遠愣了一下,突然細想了一下,金廷澤的“不然”的意思是,不然他就是要放下上千高孟人不管獨自逃生,但對於像這位金醫生這樣的人來說,並不存在這種選擇。

    作者閑話:

    親們,更新晚了,先奉上一章,繼續求枝枝,求收藏,求打賞,求推薦,麼麼噠。這是比較沉重的一個支線內容,也是陸霽遠和林逐風的感情發生轉折變化的支線內容,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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