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44 更新時間：24-03-29 08:07
麻沸散的效用還未完全過去，柒休覲迷茫的睜著眼睛望著房梁，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揚手在蘇九身上拍了拍，沙啞著嗓子道：“我沒事，你別哭。”
蘇九抬起頭來，揚手給她掬掉眼角處的眼淚，抽噎著道：“你疼不疼？”
柒休覲雙目空洞的望著上方，麻木不堪的張口：“我夢見，我去了天堂，我在那裏，有一個自己的小窩，好漂亮啊，怎麼又醒了呢？”
“你想要個自己的小窩啊？咱們比照著你夢境裏的小窩，造個一模一樣的出來好不好？”
黏稠的穢物粘著她的上下眼睫，卻還是阻擋不住又一行眼淚滑落下來：“不好，不好……”
蘇九心痛萬分的撫著她眼角的淚珠：“對不起……對不起……”
柒休覲又閉上了眼睛，輕聲道：“我想一個人待著，你以後就回去睡吧。”
“……好，我去告訴元帥和林參將一聲你醒了，你昏睡了好幾天了，他們一直掛念著你呢。”蘇九起身出了房間，不消一會兒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的傳來，可見他是大步跑著來的。
“休覲！”碧洲成大步衝了進來，蘇九卻沒有跟進來，隻是默默的回了自己的住處。
柒休覲睜開眼睛，兩行眼淚一同落下，看向碧洲成，勉強著要起身：“元帥……”
“別動！別動！好好躺著！”碧洲成又將她按了回去，萬千話語梗在喉頭，良久才化作一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的傷我已經找了最好的大夫給你治療，你不用擔心，都能調養好的，你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啊？”
柒休覲把腦袋都縮進去了半顆，悶悶的”嗯”了一聲。
碧洲成看到她眼睫上湧現的濕潤淚珠，低聲勸道：“一切都過去了，你別胡思亂想，如果睡不著或者害怕，就找人來叫我，我在這兒守著你。”
柒休覲張開嘴想回答一個好，可委屈的抽噎聲怎麼也止不住了，嘴巴和鼻子都悶在被子裏，眼淚和鼻涕把被子都打濕了。碧洲成恨不得將那些人全部都挫骨揚灰，那種欲望強烈到眼睛都紅透了。
等她的哭泣聲漸漸止住，碧洲成便起身道：“阿聰這幾天在外麵處理事情，等他回來，再讓他來看你。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就讓人叫我。”
“元帥。”柒休覲抬頭叫道，碧洲成心髒仿佛停了一拍，停住回身。
“我不知道您和阿聰要花費多少精力才能找到那個地方去，肯定費了很多的心思，我……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以後對我有任何要求，我都會不遺餘力的去辦。”
碧洲成望著柒休覲濕漉漉的眼睛，心裏直想苦笑，我能讓你去做什麼呢？隻要你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我還求什麼呢？
“好好歇著吧。”
碧洲成給元臻寫的信暫時還未得到回信，南方水患，已經死了不少災民，元臻幾次三番撥款，但卻效用不大。以前，這種事都是歐陽謙跑前跑後的解決的，如今他不在了，元臻愛惜黎民，便將朝政暫且交由臣相處理，自己帶了人馬和糧草，趕去了南方賑災。
蘇九來跟她道過一次歉，兩人之間似乎不像從前那樣了，柒休覲心如死灰，蘇九愧疚自責。
那天柒休覲看到自己營帳外麵一個纖細的身影來回徘徊，便知是蘇九，她知道出了這件事九九一定會自責，可她不希望原本應該那些罪人背負的怨念，由她來背，便張口喚她進來。
“九九，我知道是你，你進來吧。”
在外徘徊的身影頓了頓，像是在猶豫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挪了進來，看到柒休覲連眼簾都不敢抬：“……你叫我？”
“你離我那麼遠幹什麼？坐過來。”
蘇九慢騰騰的過去，站在她床前，麵容憔悴，看起來也是好幾天都沒睡好了，柒休覲向她伸出手去：“坐下。”
蘇九拉住她的手，坐在床邊，瑟瑟縮縮的沒有開口說話。
“九九，我沒有怪過你，你別這樣了。”
蘇九抽了一下鼻子，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可是，是我害你成這樣的……”
“不是你，是他們害得我，跟你沒關係。”
“如果你不是幫我出頭，也不會遇上這樣的事，這幾天我都在想，早知道我當初不要反抗就好了，哪怕他折磨死我，也不會連累你了，我真是後悔……我都覺得沒臉見你了……”蘇九捂著臉哭，柒休覲歎了口氣，“應該受到譴責的不是你，你別再自責了，萬一你腦子一熱想不開了，我的苦都是白白承受的了。”
蘇九擦著眼淚，問道：“你真不怪我？”
“我怪你幹什麼？怪你沒進那個火坑？你那麼好的姑娘，我慶幸還來不及，別瞎想了。”
蘇九夾雜著感激和羞愧的眼睛看向她：“我給你煮了點蝦仁粥，你喝點好不好？”
柒休覲其實沒什麼胃口，但也不想再惹她哭，便答應了：“好。”
蘇九為她盛來了粥，柒休覲聞到味兒就幹嘔的不行，咳嗽的身上傷口都裂開了，嚇得蘇九連忙去叫了林羨過來，折騰了半天才又包紮好。
蘇九六神無主的道：“林姑娘，她吃不了東西可怎麼得了啊？”
林羨為她檢查了一下：“你先做點清淡的稀粥或者小米粥給她喝，看會不會有這麼強烈的嘔吐反應？”
“誒，好。”
碧洲成在營裏轉了一圈，看各營裏訓練的情況，轉到七十三營的時候沒看到柒休覲的身影，心裏有些悵然若失。待碧洲成查看完所有營地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在夥房打了份飯帶去，敲了房門：“休覲，是我。”
柒休覲的房門沒落鎖，她此時也起不了身，碧洲成兀自推門進去，把吃的放在小桌上：“我給你打了飯，等精神點兒了起來吃點。”
柒休覲的眼睛濕漉漉的看著他，卻沒有焦點，良久才發出一聲模糊的聲音：“你真好。”
碧洲成心下一動，遲疑的道：“你……”剛想張口，卻發現她又閉上了眼睛，眼睫上掛著晶瑩的淚珠，無奈的咽下口中未說出的話，長歎一口氣，將吃的往她跟前推一推，就走了出去。
蘇九端了一碗小米粥和素炒小青菜過來，才看到碧洲成拿來的飯菜她動都沒動，蘇九想讓她吃點東西，柒休覲隻一味的說沒有胃口，便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蘇九看著她這樣難過不已，撫著她蓬亂的碎發，勸慰道：“總得吃一點兒啊？你這樣不吃不喝的，身子就是鐵打的也熬不住啊……”
“我吃不下。”柒休覲閉上眼睛。
“休覲，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你平白受下這麼重的罪過，心裏難受是應該的，可是你真的要吃一點東西，不然，你熬不住了可怎麼辦……”蘇九捂著嘴哭道。
“以前，每每我想起那些人享受著夫妻天倫，而我卻喪失了獲得美滿生活的機會，我都恨不得那些人全家都死絕了。如今，我看到了那驚悚的場麵，更覺，這是人間嗎？地獄裏的惡鬼，也比他們要好上許多。他們，他們每一個，我都想把他們的五髒六腑都掏出來，讓他們受盡折磨而死，可是，我也隻能想想而已，就算我跟他們同歸於盡，我又殺得了幾個人呢？打不完的……他們人太多了，打不完的……”
蘇九突然看到一個影子，忙叫道：“誰？”
那影子走遠了，蘇九打開門卻沒看到是誰，憂心忡忡的回去，柒休覲閉著的眼睛上攢了一汪眼淚。
蘇九悄悄的退了出去，然後去找了碧洲成：“元帥，休覲這樣一直不吃不喝可怎麼辦才好啊？我勸不動她，您想想法子才是啊……”
碧洲成沉默了一會兒。
撩開帳簾走進來，看了眼桌子上的飯食，一點都沒動，想起林羨說的她怕是得了厭食症，斂眉道：“你這是在鬧絕食？”
柒休覲沒說話，碧洲成坐到了床邊，又問了一遍：“你是在鬧絕食？”
柒休覲委屈的撇著嘴：“我吃不下去。”
碧洲成將飯遞到她麵前。
柒休覲看了一眼白花花的粥就犯惡心，空氣靜默了半晌。
“哭？再讓我看見你哭，我就給你再加一碗！”皇上一直不給他回信，他便一直不能處置那些敗類，這些天，火氣已經在他心裏越積越多，快要從喉嚨裏噴出火來了。
柒休覲鼻子發酸，小聲道：“你別對我這麼凶……”
“你自從回營後，已經半個月，每天隻靠幾碗湯藥和幾口水下肚，你還準備活多久？吃飯，我再說最後一遍！”碧洲成嚴厲起來，柒休覲總是怕的，怯怯的看他一眼，不情願的接過碗，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總覺得和那日餓急了吃的米飯一個味道，都是那麼令人作嘔，不可抑製的這一口還沒吞下去就吐了出來，隨後又是一場劇烈的幹嘔，床前吐的一片狼藉。
碧洲成見她吐完了，仍是那句：“吃完。”
柒休覲吐得人都快脫水了，那碗粥卻還沒下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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