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25章 白天見鬼火

章節字數:3913  更新時間:11-03-07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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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龔破夭告別了杜鴻,便馬不停蹄地往桃源寨趕。

    歸心似箭。

    田欣仿佛就在寨口楓樹下朝他眺望。

    回想著田欣和他在一起的甜蜜、幸福,龔破夭的心裏馬上熱血沸騰,充滿了一股強大的力量。

    快點,快點,加油哦。快點回到田欣身邊哦。

    一個聲音響在他耳邊。

    進入山道,一縷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形同春草的鮮氣、靈氣,絲絲地沁入他的心坎。

    是田欣出山入山留下的氣息。龔破夭欣悅地想。也沒去細辨田欣的氣息是什麼時候留下的,甚至連簡單推斷一下都沒有。認定了是田欣的氣息,他的心便篷地一下著了火。熱火熊熊中,田欣的身影在一飄一閃。飄得他的心揪揪的,閃得他的心揪揪的。好像他如果不盡快將飄閃的田欣摟入懷裏,田欣就會飄閃而去一樣。

    但兩百多裏的山道,得在腳完成,才能飛回桃源寨,飛回到田欣身邊。

    也不管自己是狂熱,還是忘情,此刻的田欣,就是他的魂,就是他的永遠。

    他呼呼的疾走著,身子如飄如飛。樹木一排排往後倒退,又一排排往前旋轉。每一棵樹木都似曾相識,每一棵樹木都仿佛為他說著同一種聲音。在這山野間,是他和樹木的世界,是樹木和他的天地。他不知道,一千年之後,和他一樣走在山道上的人,是否看著同一樣的樹木,是否同一樣的樹木看著他。但他抬頭望了望枝葉上空的太陽,他相信太陽是一樣的。今天照著他的太陽,一千年以後,仍然會照著另外一個人。陽光不會變,一樣是燦爛明媚,一樣是黃金似的明亮。

    不變的是太陽?因為太陽在天上?

    不變的是陽光?因為陽光總是那麼熱烈?

    快點,快點,加油哦。快點回到田欣身邊。

    一個聲音響在他耳邊。

    聲音從哪裏來?

    他不知道。

    他是飄著似的,他是飛著似的。為了盡快回到田欣身邊,他避開彎彎曲曲的山道,直穿樹林。樹林陰幽幽的,竟然——

    幽藍的鬼火,在樹林深處飄飛,從一棵樹飄飛到另一棵樹。鬼火時而一團團地砸向樹身,時而又拉長身子,將樹木摟抱。摟抱得如癡如醉。鬼火身形變長的時候,有時就會變成了人形,有耳有鼻有臉有眼睛。摟抱著樹木,鬼火會張大雙唇,狂吻樹木。樹木就仿佛是它們的懷念人。真怪啊,人活著愛相互摟抱,人死了,做鬼了,依然喜歡摟抱。好像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都拒絕孤單似的。

    其實何止是人?

    龔破夭常年在山野裏跑,他比誰都清楚,青藤會將樹木緊緊纏繞。一旦纏繞,就不再鬆開一瞬。那等摟抱,真是盡心盡力盡情的摟抱。即使藤枯了,藤死了,仍然不會自己鬆開樹木,仍然對樹木相依相戀,直到被風化為止。一棵一棵的樹木,看似是獨立自主的,各立天地,互不相幹。但它們的根卻在泥土下互相纏繞,心氣相通。樹身上的枝葉,也會借風借雨,你掃在我身上,我挨到你身上,表現出一種纏纏綿綿的相互斯磨。

    但白天見到鬼火,這可是第一回。

    是吉?還是不急?

    快點,快點,加油哦。快點回到田欣身邊。

    一個聲音響在他耳邊。

    誰在喊他?

    他不知道。聲音像從遠處來,又像來自心間。

    是他自己喊著自己?

    應該是的。

    鬼火也要摟抱。青藤也會摟抱。樹根也會相纏相繞。這些親密相擁的情景,要在平常,他龔破夭會很詩人地欣賞。但在此時此刻,越感到它們的親密甜蜜,他的心越發生痛。仿佛看到田欣就要離開自己一樣。那些心魂相融的日子,就像要遠他而去,將他一個人拋下,孤另另的像沙漠裏的一棵樹。

    心痛,骨痛。

    心哭,骨哭。

    他的雙眼迷糊了,一陣水意湧出,頓時淚雨紛飛。

    長這麼大,他記得他是從來沒有哭過的。他是個流血不流淚的好男兒。麵對天大的事,他也沒有掉過一滴淚。

    可此刻淚雨紛飛,他仍然覺得淚雨下得不夠滂沱,根本流不掉他心的痛,根本減不輕他骨的痛……

    男兒不流淚,隻是未到傷心時。

    隻有傷心,男兒才會流淚。

    龔破夭感到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怪啊,該是愛的甜蜜感覺啊,怎麼會是傷心的?

    撞鬼了,真是撞鬼了。

    難道是情深處,一絲不祥的感覺,都會令心心痛?

    隻能這樣解釋了。

    龔破夭抬手抹淚,可哪裏來的淚?

    鬼惑。

    自己被鬼惑了。

    龔破夭剛想停下來定定心神,衝不見了蹤影的鬼火吼吼,卻一腳踩空,竟然掉入了一隻深坑。

    深坑定然是獵人裝老虎用的深坑。憑感覺,龔破夭知道這是一個舊坑。坑邊都長滿了茅草。

    因此往下掉的時候,龔破夭並沒有感到驚慌。雙腳落地,果然是踩在腐爛了的木樁上。若是新的獵虎坑,他就死定了。因為坑內是布滿尖利的木樁的。

    一股腐爛的木頭氣味湧上來,鑽入他的鼻子,他也顧不得難聞不難聞了。雙膝微屈,嗖聲飛上深坑。

    狠狠地抽了幾下自己的耳光。龔破夭邊抽邊道,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沒理智了?愛是讓你甜蜜,而不是讓你昏頭昏腦的啊。

    快點,快點,加油哦。快點回到田欣身邊。

    心在喊他,魂在喊他。幾團鬼火也像在喊他。

    剛剛還不見影子的鬼火,此刻又跟上了他。

    它們跟我幹什麼呢?他也沒時間去理會那麼多了。但他越往林子深處走,鬼火越發活躍。一團跳到他前麵的樹身上,呼嗖呼嗖響著似的,突然變成了一頭野豬,是一頭年輕的母豬,朝他扮著鬼臉。他頓然一愣,鬼火怎麼會變成野豬的形狀?難道是因為他射殺的野豬太多,野豬尋冤來了?

    正愣著,另一團鬼火也呼嗖呼嗖地飛到,也變成了一頭野豬。竟是一頭年輕的公野豬。

    兩頭野豬從樹上跳下來,你拱我,我拱你,一副斯磨相親的樣子。再看下去,公豬爬上母豬的身子,做著人類也做的事……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龔破夭的大腦迅速旋轉。

    若說它們是為了尋仇,應該是衝上去,對他或撞或拱的啊。至少也應該扮一些凶相,一些惡相,唬一唬他才是。

    卻是相親相愛的事。

    它們朝他望的時候,好像還甜蜜蜜地衝他笑。

    是對他暗示什麼呢?

    龔破夭想不透。他的身子仍飄著、浮著,若飄似飛。雙眼雖然沒半滴淚掩映,卻也有點朦朧,就像在雲裏夢裏似的。

    其他幾團鬼火,也有樣學樣。不管是白色的狐狸,還是花鹿,都一對對地朝他龔破夭表演著性愛。

    狐狸更甚,邊做著,邊發出醉人的呻吟……

    但做著做著,突然就散了、碎了,煙消雲散一樣了。

    幾番重複,龔破夭終於感到那麼點意思——

    不管是陽間,還是陰間,性愛都是甜蜜幸福的事兒,但陽間是實實在在的,陰間則隻是鬼火一團,雖能變形,卻不能長久,性愛一瞬間,就像夢一樣粉碎,煙消雲散,什麼都沒了、虛了、不存在了……

    很明顯,它們都是好心的鬼,在暗示我要珍惜今生、此時。而此時頂頂重要的,就是不能失去田欣……

    龔破夭不由對幾團鬼火感激地笑了笑,然後衝它們道,“多謝了,我會努力的。”

    話音剛落,幾團鬼火竟然飛了過來,在他的臉上親了幾下,才咭咭笑著飄走了……

    這時,天也漸黑了。山林更是幽暗。

    穿出一片林子,來到一條山溪前,似乎無路可走了。周圍的林子茂密,青藤纏繞,荊棘滿布,想從當中鑽過去是十分艱難的。

    正自猶豫,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從上頭傳來嘻嘻的笑聲。

    龔破夭一聽,心裏一顫,竟如沐春風一樣,感到無比的舒適。唯一能走的,是走下溪水中,踏溪水而上了。

    不再猶豫。龔破夭跳到溪中。時值冬天,水是冰冰的冷,寒意入骨。因為山溪幾乎被樹藤遮蓋,不見天日。跳下溪中,也就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好走。不時就有些藤樹纏繞,擋住他的去路。他不得不揮動匕首猛削猛砍,從樹藤中砍出通路來。

    嘻嘻的笑聲很近,他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眼前一亮,看到一道細細的瀑布從山崖上飛瀉,跌說崖下的一座深潭。幾個身穿白裙的女子,正嘻嘻哈哈著在潭邊浣衣。

    見到他從山溪裏鑽出來,她們都停住了笑聲,警惕地望著他。

    他立馬堆起笑臉,說自己是桃源寨的。

    “不會吧?你是桃源寨的,怎麼會大清早就到了這裏,你會飛啊?”一位苗條的女子望著他道。

    “我昨晚就開始走過來的。”龔破夭說。感到苗條姑娘的目光淌在自己身上,是溫溫馨馨的,仿佛散發著野花的氣息。苗條女子花瓣一樣的臉蛋,十分美麗、迷人……

    “來奔喪啊,這麼急?”一位胖女子笑說。

    走近她們,龔破夭隻好實話實說,這麼急走狂奔,隻想盡快回到田欣身邊。。

    幾位女子馬上寂靜,眼裏都感動得濕濕的。

    其中一個就道,“我要是能找到一個這麼愛自己的人,我就是死千一回都願了。”

    還是苗條的女子關心他,問道,“我們能幫你什麼呢?”

    “我迷路了,不知如何才能走出這片林子。”龔破夭答。

    “哦”了一聲,苗條女子道,“看你也是快急壞了。這樣吧,我帶你走一段路,然後你就自己走了。”

    “多謝,多謝。”龔破夭感激地道。

    苗條女子叫同伴將她洗好的衣服帶回家,然後便帶著龔破夭鑽入崖邊的林子。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出這林子裏有路。但苗條女子一帶,路就有了。

    月亮還沒有出來。林子幽黑。

    苗條女子在前麵帶路,顯得十分熟悉,走起來十分輕鬆。輕鬆的走著,苗條的身子,便如青藤似的柔軟,扭動著萬種風情。龔破夭跟在她身後,心裏雖然緊惦著田欣,但目光仍然被女子風情萬種的身段,這裏一飄,那裏一揉,就飄揉到她的屁屁上。她的屁屁,就像會唱歌似的,每一顫動,他龔破夭的心就像升起了一段美妙的樂曲……

    望一下,龔破夭就趕緊收回目光。但收回目光沒一陣子,目光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牽著,又情不自禁地落在她的臀部、屁屁上……

    為了打破這種尷尬吧,龔破夭便問,“姑娘的芳名叫啥哦?”

    “我麼?就叫山枝子。”苗條女子笑答。

    龔破夭開心地道,“好好聽的名字。”

    龔破夭知道,山枝子也稱黃枝子,是一種小灌木,開黃色的花,結黃色的果。果實和根都可以藥用。

    山枝子“咭咭”地笑說,“有什麼好聽?我們山野之人,隨便找樣山上的物名,放上就放上了。大哥你呢?高姓大名。”

    “我叫龔破夭。”

    “破妖,厲害哦。”山枝子讚道。

    “嘿嘿,可我是粗人一個,隻會打獵,填飽肚子過日。”龔破夭謙然的道。山枝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清亮亮的,令他忘記林子的幽黑。

    “山裏的人,誰不是這樣過著日子的。會有什麼詩啊歌的。”山枝子說。

    龔破夭感到山枝子的話十分慰心,平常不多說話的他,心裏也似乎有了很多話一樣,要和山枝子說。他說什麼,山枝子都愛聽。

    說到自己在林子和樹木對話,山枝子就開心地笑起來,說龔破夭你可以成仙哩,連樹木都能和你說話。

    仿佛感受到了山枝子的清純、好心地,龔破夭焦急的心,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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