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記

外篇  曾經，有一個笨小孩

章節字數：2728  更新時間：09-12-20 10:08

    曾經有一個小女孩，她又笨又傻。長得不漂亮。

    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那麼笨，那麼傻的人，也真稱得上是神奇了。

    她有很多親人。

    據說當時奶奶在世。想要一個男孩。

    很正常的想法。

    大伯家在城裏，生了兩個女兒，不能再要孩子了。否則，會丟了工作。

    爸爸是個孝子，一咬牙，我在農村，我給您老生個孫子。

    第二胎是個丫頭。妻子把丫頭藏到娘家，沒報上戶口去。

    老人家沒能等到孫子就走了。是胃癌。

    第三胎總算有一個兒子，美中不足的是，這是龍鳳胎，後麵還有一個小妹妹。

    這個小妹妹，就是多出來的那個笨小孩了。

    到此為止，這個小女孩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

    夫妻倆一看，心願已了，沒什麼好怕的了。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想法，把二丫頭也亮出來。反正是要罰款，愛罰多少罰多少吧。反正我們有兒子了。

    三個孩子都罰了錢。家裏沒權沒勢，隻能乖乖交錢。

    具體是多少，他們曾告訴過孩子們。可是這個小女孩太笨，給忘記了。她隻記得，上到初中的時候，家裏還因為窮，交不起電費，作業完不成，第二天回學校挨罰。

    小女孩越長越笨，越長越醜。

    後來她自己想想，那時候沒喝三鹿奶粉啊，怎麼就出落成那樣了呢？

    小時候看著還挺聰明的，上了學以後就漸漸笨了。一二年級還好，上到三年級，成績就漸漸落下了。

    於是夫妻倆又打又罰，擺事實講道理舉例子，威逼恐嚇加利誘，變著花兒的教育她，要想生活好，先要學習好。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上學是你唯一的出路。

    她什麼都能聽得懂，也都明白。然而現實不是做夢，更不會心想事成。

    於是她學習繼續不好。也於是她經常挨打。

    母親沒有工作，是農民。種著家裏的一畝三分地，農閑時撿破爛。她是普通的勞動人民，她勤勞，簡樸，樸實，任勞任怨。她肯吃苦，早出晚歸，起早貪黑，什麼髒活重活都肯做。然而，她賺不到多少錢。

    父親脾氣暴躁。不知道是生活的壓力太大，還是工作的壓力太大，又或者，兩者兼顧。生活的重擔壓在他的肩上，四個孩子都要上學。他不知道背負了多少。然而他辛辛苦苦拿了錢送去讀書的小孩子，居然會學習不好！這怎麼可以原諒！

    這位質樸的漢子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本來就性格暴躁，又不會用語言來表達感情，隻好動用肢體語言了。

    笨小孩挨了打。

    她的父親也會難過，會愧疚。這是自己的女兒，看著她流淚，怎麼可能不心疼。看不到的話就好受些了。於是他嚴厲的嗬斥笨小孩，不許哭！

    笨小孩止不住哽咽抽泣，年輕氣盛的父親恨鐵不成鋼，又是一頓好揍。

    被打是因為父母關心你，被打是因為父母想要你學習好，被打是因為父母想讓你成才，被打是因為父母沒有放棄你，被打是因為你自己不爭氣，被打是因為～～

    理由那麼多，她偷偷的哭，偷偷的想。終於想多了，被打是因為他們不喜歡你。

    這個念頭偷偷的跑出來，她被嚇傻了。又手忙腳亂的把它趕跑。

    上到初中的時候，養在姥姥家的二姐回家了。

    繼大姐之後，又是一個榜樣出現了。

    二姐長得也不漂亮。家裏三個姑娘沒一個好看的。然而她學習好，白白淨淨的臉上，一笑倆酒窩，眼睛彎成月牙，把笨小孩迷的徹徹底底。

    在笨小孩還不笨的時候，她早早的入了學。比她龍鳳胎的哥哥早一年，跟她聰明的二姐一級。

    現在她變得那麼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笨，家裏的父母要照顧她，所以找人托關係把她們姐妹倆放進了同一個班。

    事情變得糟糕起來。

    姐姐那麼好，把本來就很笨的小孩子愈發的比到塵埃裏。

    姐姐學習好，有個性，人緣好，很受老師喜歡。總之她什麼都好。

    相比之下，這個笨小孩還真是一無是處。她學習隻是中上，跟數一數二的姐姐比，不好。她不會說話，老師同學都不喜歡她。那個年紀的小孩，已經知道什麼叫羞恥，什麼叫嫉妒，什麼叫自卑。犯過幾次錯，挨過幾次訓後，她漸漸的不跟別人說話。

    有了一個參照物，在家挨打的次數漸漸多了。挨訓的詞語倒是漸漸貧乏，終於趨向一致，套路為：“你看你姐姐如何如何，你再看看你如何如何，都是一樣的老師教，一樣的父母養，怎麼會差距這麼大！你不覺的羞恥嗎？！！”

    笨小孩知道羞恥。她想逃。也曾離家出走過。大門都沒跑出去，就被抓回來了。迎接她的是一頓狂風驟雨般的耳光。頭發被揪起來，小小的她感覺自己飄起來了。她閉上眼，頹廢的想，打死我算了。

    她當然沒被打死。臉上留下的瘀青存在了兩個多星期。幸好上了初中她也開始留長發。她把頭發散下來，遮住瘀青。

    這種懲罰很常見。學校裏有期中期末考試，有月考，甚至加了周考。哪次考完，不會挨上一頓呢？

    因為不舍得去理發店，頭發沒有層次，散下來同學們說她像瘋子。她痛苦著，甚至忍出一絲快意來，如果真是瘋子就好了，殺了你們，我也不會愧疚！

    後來她經常想跑。離家出走。但是她怕死。

    每次挨了打，她就想，我睡完今晚，明天就走。等天亮了，她又姑息自己，算了，等下次，下次他再打我，我就走！

    然後再下一次挨了打，她又想，下一次一定走，離開這個地方走的遠遠的！

    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不會走的。出了門，沒有生存技能的她，最大的可能是過得很淒慘，死在外麵也是尋常。

    然後她又無比鄙視這樣的自己。

    這個笨小孩矛盾著掙紮著痛苦著，壞念頭一個接一個的鑽出來。

    她雖然知道自己不會離家出走，也不敢尋死，然而還是會想像一番自己走了死了的場景。類似遺言的信寫了不知道多少。

    她幻想自己走掉後，家裏人們慌亂無比的找她。然而她很惡意的寫到：不必找我，我不會回來的，死也不會！

    忽然巨大的恐懼籠罩住她，如果，如果人家不找她怎麼辦？如果家人父母隻是看著那留書冷笑，說走了剛好，省事省時省錢省力，合家慶祝怎麼辦？

    那麼，我多自作多情啊，多可笑啊。

    她這麼想著，眼淚就掉下來。啊，彩寧，你真可笑！一個多出來的小孩，走了就走了，有什麼可惜的！

    放了長假，姐姐哥哥都出門走親戚。隻有她不去。開始是父母不讓去，叫她在家學習，後來是她也不想出門。那些大人沒話說，見麵就問學習。她每次都會被一群人用所謂善意的言語惡毒的刺激著。刺激出無限仇恨來。

    她漸漸沉默寡言，除了吃飯上廁所，一整天都不出門。

    吃飯也成為了酷刑，因為會有人語重心長的說：“不是一吃飯就說你，～～”

    她在心裏冷笑，不吃飯你還見得到我嗎？

    她吃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少。

    這成了她唯一的安慰。她漸漸瘦下來，終於有一點人樣了。這時的她開始想，丫再逼我，我出門做妓也不呆家了！

    她一個人呆在家裏胡思亂想，終於在黑暗中走歪了。

    她也意識到自己走歪了。又努力把自己拉回正軌。她想，我自己不好，不該怪人的。然而，我多麼希望能有一個人，他能對我很好，我也能對他很好啊。

    她在黑暗中雜草一樣的頑強的生長。她習慣了黑暗，習慣了一個人。然而她也怕極了一個人。一個人，這本身就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被賦予了神秘而邪惡的力量。

    她想，我要找個人陪我。我會對他好，很好。我肯付出，努力的付出，去討他歡心，隻要他對我好。

    於是，她想，我要談戀愛。

    是啊，我要談戀愛。

    我努力的對人好，應該，多少會有回報的吧。

    談戀愛吧。

    彩寧。

    談戀愛吧。

    彩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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