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2 更新時間：22-04-27 14:30
入秋已經一個月了，恒城的燥熱卻遲遲沒有消散。
季遠靠在一棵兩人才能合抱的槐樹後，他避開吵吵嚷嚷的人群，接了個電話。
“你那點戲份也沒什麼好拍的，姐給你找了個活，兩個小時就能賺兩千塊，去不去？”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忙，高跟鞋踩地的聲音通過聽筒傳進季遠的耳朵裏。
季遠覺得耳朵疼，一雙桃花眼裏卻閃現出激動不已的光芒，“什麼活這麼賺錢？”
“麗姐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富婆，她今天有個飯局，請的全是有頭有臉的客人，你去那什麼都不用說，給她充個排場，安靜吃飯就行。”
葉雲琦終於忙完了手頭的事，坐下來，喘了口氣，“你要去的話，我把地址和時間發給你。”
“吃頓飯就有兩千塊錢？”季遠眼前浮現的全是紅彤彤的鈔票，“琦姐，這麼好的事，你以前怎麼不叫我？”
“以前沒人看得上你。”葉雲琦說話很直，尤其是對季遠。他臉皮厚，在賺錢這件事上更是沒臉沒皮。
季遠幹笑了兩聲，“那你替我謝謝麗姐，可以的話，讓她幫我介紹給有需要的富豪，我隨叫隨到。”
“行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好好拍戲。”葉雲琦掛了電話。
季遠“好”字還沒說完，就聽見了一陣忙音。
葉雲琦是季遠的經紀人，她這麼忙自然不是為了季遠。
葉雲琦手底下還有個三線女星，咖位不高，脾氣卻很大。可葉雲琦還是不得不每天都圍著她打轉，原因無他，她手底下的另一個藝人，也就是季遠，出道五年仍是十八線。
季遠盯著屏幕樂了一聲，兩千塊！吃頓飯就有兩千塊！天上的餡餅終於砸中他了！
從那棵將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的槐樹後出來時，季遠才察覺到原先吵鬧的人群此刻靜悄悄的，連槐葉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分明。
季遠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人群中多了個身材挺拔的人，他的目光在那個側影的停頓了一下，一顆沉寂已久的心突然被重錘敲擊了一下。
季遠快速別開目光，不會是他的，如果是他，整個劇組肯定早就傳瘋了，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
導演獻媚地遞上一杯冷飲，“書臣啊，我還以為你兩點才到呢，沒想到你提前了一個小時。啊呀，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一聲的，我好派司機去接你。”
導演的聲音落入季遠的耳朵裏，宛如一錘剛落，又一錘狠狠敲下，劇烈的疼痛伴隨著寒涼從心口流遍全身。
最後回響在腦海中的，隻剩“書臣”兩個字，他也曾無數次愛慕繾綣地喚過這兩個字。
景書臣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接過導演手裏的冷飲，“不必勞煩，我先進去做造型了。”
“哎好好好，小趙，你帶書臣進去。”
趙堂走到景書臣麵前，“景二少，這邊請。”
不知道是不是季遠的錯覺，景書臣的餘光似乎在自己的方向停頓了一瞬。
“嗯。”景書臣跟著趙堂走了。
季遠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景書臣的背影，他比六年前更挺拔，腰背也更加寬闊。
雖然沒有看到他的正臉，卻不難想象，他的輪廓一定比以前更加硬朗，眉宇間的青澀也一定淡化了。
景書臣走後，人群中立馬爆發出一陣躁動，年輕的女演員更是發出一聲又一聲驚呼。
“景影帝怎麼來了？”
“男主不是定了方樂誌嗎？怎麼換成景二少了？”
“啊啊啊，我好激動啊，景影帝好帥啊！真人比照片帥多了！”
“天哪，我可以和景書臣一起拍戲了嗎？雖然隻是個龍套，但是這可是景影帝啊，我這輩子死而無憾了！”
景書臣的名字不斷湧入季遠耳中，他渾身冰涼的血液越來越冷，心裏泛起的窒息壓製不住腦海裏的疑問，景書臣看到自己了嗎？
應該沒有看到吧？
肯定沒有看到。季遠低下頭，打量著自己穿的這身深藍色粗麻布衣，與四周其他群演無半點差異，非得看清臉才能認得出來，而景書臣隻用餘光掃了自己一眼，肯定不會認出來的。
季遠將頭越埋越低，纖白的手指不自覺的絞著衣角，腦海裏反複糾結景書臣究竟有沒有看到自己。
就算看到了又怎麼樣？他們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分手了。
如今，景書臣憑借自身優越的條件，和背後資本的力捧，已經是娛樂圈赫赫有名的影帝了。
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五年，仍舊激不起一點水花的龍套演員。
兩人的差別有如雲泥，能被景書臣多看一眼，都是自己賺了，更遑論他還能記得自己。
季遠突然就不糾結了，景書臣或許早就把自己忘到九霄雲外了，何必在此庸人自擾、自作多情。
可心裏那密密麻麻的刺痛卻越來越清晰。
“幹什麼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季遠看倏乎抬眸，看清來人後，立馬露出個笑，“張副導。”
張副導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快去把那幾台鼓風機搬過來，放攝像機右邊。”他正監督場務布置拍攝現場，季遠跟他是舊識，順便在他那裏謀了個場務的兼職，每天在片場邊跑龍套邊搬道具。
要問季遠為什麼這麼拚命，原因隻有一個，就是愛錢。
別人當群演一天賺一百八，他又當群演又當場務，一天能賺三百五。一個月下來，收入在一萬左右，對於季遠而言，已經很好了。
“好的。”季遠對著張副導已經走遠的背影點了點頭，卷起袖子去扛鼓風機。
秋風微涼，吹不散恒城的燥熱，那群女孩還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景書臣，臉上泛起的紅潤浸在明豔的陽光裏。
季遠和幾個場務已經布置好了拍攝現場。
“休息一下吧。”張副導對季遠格外照顧，見他滿頭是汗，遞了瓶水過去。
季遠接過水，擰開瓶蓋，咕嘟咕嘟灌了幾口。
額角的汗成滴落下，季遠那胡亂打理的妝發亂得不成樣子，待會要參與拍攝，他走進衛生間，對著鏡子整理了一會。
季遠皮膚很白，鏡子裏的人皮膚卻呈現出黑黃色，那是化妝師拍上去的黑黃粉底。
他要演的是個賣鈿花珠翠的小販，和男女主有幾句對話。
想到“男主”兩個字時，季遠的心跳驀地停了一瞬，景書臣，他要麵對的男主是景書臣！
雖然季遠告訴自己，景書臣恐怕早已將自己忘到九霄雲外了，但是他自己卻從未忘記，他記得和景書臣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
讓季遠像個陌生人一樣和景書臣相處，恐怕是一件無法做到的事。
季遠緊張得呼吸不順，一顆心越跳越快，他定定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慫什麼慫？不就是個前任嗎？誰還沒有？
再說了，自己的前任可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景二少，憑借著逆天的資源和封神的演技，出道僅五年就斬獲兩次金像獎的景影帝，夠自己吹一輩子了好嗎？
算了吧，說出來估計也沒有人相信。
季遠把自己那張撲著黑黃粉底的臉都拍紅了，才勉強平靜下來。
他彎下腰，將冷水撲到臉上，火辣辣的臉才在清涼裏降了溫。
“六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缺錢。”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響起。
季遠整個人僵住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狂跳不止，似乎要衝破那層包裹著心髒的皮肉跳出來。
他連聲音都比六年前更低沉了。
季遠僵硬地抬起頭，在鏡子裏看到了身後的人。
景書臣已經做好了妝發，連戲服都換上了。他墨發高束，穿的是一身金邊廣袖黑袍，目若朗月，鼻梁直挺，輪廓硬朗流利。
整個人如一輪清冷的皓月，目光疏離冰冷的打量著季遠。
季遠目光怔愣地盯著鏡子，他隻能聽到胸腔裏那顆心狂跳不止的“撲通”聲，腦海裏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因此，季遠沒有聽懂景書臣話裏的意思。難道自己真的就這麼窮酸嗎？一眼就能看出來很缺錢？
季遠將目光從景書臣的臉上移開，緩慢移動到自己臉上，黑黃的粉底被衝涮掉了，斑斑點點的遍布在白皙的臉頰上，看起來很滑稽，也很狼狽。
反觀景書臣，妝發精致，冷白俊朗的臉上找不出一點瑕疵，目光更是清冷疏離得令季遠感到陌生。
季遠嘴唇翕動了片刻，應對別人時的油腔滑調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景書臣將那道似有似無的，帶著嘲諷的目光別開了，“兩千塊？為了兩千塊你想幫別人做什麼？”
季遠腦子裏轟隆一聲，這時才明白過來，景書臣為什麼一見麵就說自己缺錢，原來他竟聽見了自己和葉雲琦的電話！
所以，景書臣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到自己了？
“看來五百萬也不夠你揮霍幾年。”景書臣說這句話時很冷漠，季遠卻覺得他是咬牙切齒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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