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31 更新時間：09-11-03 16:15
五水河畔的林州城如往常一般喧囂，街麵上熙熙攘攘的南客北商，步履匆匆。
城西郊外，是大片大片金黃的稻浪，而盡頭的小山丘上，依稀有些手持棍棒的人影在空地上吆五喝六。
料理完最後一個嘍囉，梁曉把手中的半截木棒隨意一扔，大搖大擺的走到一個躺在地上不停呻吟的小青年跟前，抬起腳尖在小青年身上踢了踢，懶懶道：“馬家的小子，城西，以後就歸我們接手了。”
馬家的小子早已痛得說不出話，隻能捂著肚子不停的點頭。
清掃完“戰場”的寧小悠猛地竄到梁曉跟前，一把抱住梁曉的手臂，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老大，你剛剛實在是帥呆了，嘻嘻”，話鋒一轉，“還是我當初慧眼識人，把你給拉了進來，所以，功勞最大的，還是我！”
梁曉手指彈上小悠的額頭：“有沒有傷著？”
小悠嗬嗬一笑：“背上挨了一記，不礙事，以後城西也是我們的地盤了，林州城咱們都能橫著走了。”
梁曉無奈的笑笑，轉身招招手，帶著一幫半大小子眾星捧月般回了城，留下山上此起彼伏的呻吟聲。
廢棄的城隍廟裏，一二十號人哼哼唧唧的互相幫著上藥，瘦弱的身板上一道道淤痕甚是紮眼。潔欣把小悠拉到隔開的裏間，小心翼翼的幫她解開衣服，指腹沾了些藥膏，輕輕塗抹在小悠背上。
“叫幹娘知道，又該罵你了。”潔欣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的噓了口氣。
“好姐姐，你不說，我不說，娘怎麼會知道？”小悠利落的穿好衣服，無所謂道，“大不了，過幾天傷好了再回去。”
“都快十天沒回家了！”潔欣瞪大眼抗議。
小悠歪了歪腦袋：“難道，姐姐嫌這城隍廟不成？”
潔欣抿嘴橫了小悠一眼，氣悶悶的掀開簾子走了出去，才幾步就聽見小悠在身後大嗓門的喊：“老大，晚上去聽戲不？”
潔欣氣得咬牙切齒：我叫你每天花天酒地，就是不肯找個好點的屋子住！
外麵上好藥的小子們卻已經起哄起來：“好！”雖說他們住的地方破爛了點兒，有點對不住“太陽幫”在林州城裏的赫赫威名，但每天都好吃好喝的，還有豐富的娛樂活動，比從前滿城的乞討要強多了，也足夠羨煞其他幫派的小兄弟了。隻是……，眾人閃爍著瞅了小悠一眼，隻是創始人的年紀實在太小了點，還是個小姑娘，可誰讓人家打架比自己厲害呢？
“不去，你得回家！”梁老大的聲音在角落裏不鹹不淡的響起，潔欣樂得眉開眼笑。
也不知道寧老大是誰家的孩子，好好一個小姑娘，偏偏跑來開幫立派，自己這些人就是幾年前被她連哄帶騙軟硬皆施的拉進來的，每隔幾天就回家一次，也不讓人跟，隻帶著她從家裏帶來的幹姐姐，好神秘哦……
聽到梁曉發話，小悠的嘴一下子嘟得老高，自從自己有眼不識泰山與他打了一架後（梁曉：剛剛誰說自己慧眼識人來著？小悠：不知道！），自己辛苦建起來的、一直以“清除林州城的陰暗，讓陽光照進每個角落”為宗旨的“太陽幫”，就慢慢落入他的魔掌，而自己這個正牌老大在幫中的地位卻一日比一日低，（斜眼看侍立在梁曉左右唯梁曉馬首是瞻的梁左梁右）現在還被另外兩個姓梁的小子穩穩踩在腳下，屈居第四的位置……小悠暗自捧麵，心中不斷哀嚎：引狼入室，我的血淚史……
潔欣從屋裏搜出一大包破爛衣服，能縫補好的她都補好了，有些破得太厲害的，隻好拿回家請幹娘幫忙了，要不然再過幾天，小悠都沒衣服穿了。
潔欣牽著一步三回頭的小悠往家裏趕，早些回去還能吃上幹娘做的飯呢，小悠卻兀自慢吞吞的踟躕著。
“我說悠悠，那城隍廟就真比家裏好嗎？”潔欣沒好氣的重重扯了一把。
“可是，幾天實在是個大日子啊，我們成功收複了城西，林州城就有一半在我們手上了，怎麼也該慶祝一下的，怎麼可以趕我回家？”小悠撇撇嘴，語氣哀怨無比。
“城西，又不會跑，過幾天慶祝不是一樣嗎？再說，大夥兒今天打了一架，都累了，先休養休養，養足了精神，不是可以玩得更盡興？”潔欣耐心的勸導，若不是這幾年已經習慣了她這副模樣，真就被她氣死了。
“哦。”小悠這才任潔欣拉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往家裏挪。
暮色降臨，各家已掌起了燈火。穿過幾條小巷，潔欣小悠兩人躡手躡腳的趴在一扇木門上往裏麵窺視。
“咦，奇怪了，家裏沒人嗎，黑呼呼的。”小悠狐疑的轉了轉腦袋，看向潔欣。
潔欣暗暗用力推了推門：“怎麼不給我們留門？天還早著呢。”
“要不……”小悠朝不是很高的院牆使了個眼色，潔欣微微點頭，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走到牆邊彎腰撐好身體，小悠一腳踩上她的背，迅速的翻上牆頭，朝她揮了揮手便跳了下去。很快，木門“吱呀”一聲響，潔欣閃身便鑽了進去。
兩人摸索著走進院子，就著微弱的天光，小悠使勁的眯了眯眼：“爹娘也打架嗎？院子裏好像有點亂糟糟。”
話音剛落，潔欣腳底下就“嘎嘣”一聲響，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
兩人滿腹疑問的進了屋，屋裏靜悄悄的，潔欣掏出火折，小心繞開地上東倒西歪的桌椅，點燃燭台上的蠟燭，這才呼出長長一口氣：“他們去哪了？家裏折騰成這樣？錦欣也不在。”
小悠拿起燭台，裏裏外外幾間屋子尋了個遍，愣是一個人影也沒有，好在其他屋子還算整潔，不像大廳這般狼籍。
小悠頹喪的歪倒在一張還算完好的椅子裏，想破腦袋也不知爹娘是怎麼了，照爹那一天都說不上十句話的性子，有可能和娘起爭執嗎？還搞得家裏大亂。這下好了，別說好吃的，連杯熱水的找不到。
“要不，去酒莊找找看？”潔欣拍拍手起身。
小悠耷拉著腦袋跟著站起，兩人有氣無力的出門，一股被莫名拋棄的悲愴湧上心頭。
寧家的酒莊不大，僅僅供應著城內十來家酒樓的酒水，維持寧家的生計。寧夫人釀的酒是一絕，可惜這個秘密隻有寧家人知道，賣給酒樓的那些酒水味道普通得和別的酒莊沒什麼區別，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寧家人才有機會品嚐到寧夫人釀造出的美酒。寧夫人說，好東西，要留給自家人。
兩人來到酒莊，這裏同樣黑漆漆的一片，好在潔欣跟寧夫人在這裏學釀酒，呆過好長一段時間，熟門熟路的摸進酒莊，隻見一個個酒壇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架子上，屋內幹淨得一眼就看到頭——根本就沒有人。
小悠煩悶的在酒莊裏轉了一圈，眼角瞥見一隻特小號的酒壇，幾步走上前去抓過來抱在懷裏，鼻尖湊近泥封，一股熟悉的淡香飄進鼻孔，這才記起自己十二歲生辰快到了，每年生辰娘都會釀一壇“悠思”酒給她，笑眯眯的說：“這是釀給悠悠的酒，悠悠總是貪玩不回家，娘可思念得緊呐。”
想到這裏，小悠鼻子突地一酸，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真不是個乖孩子。以前總覺得爹娘就在身邊，幾條街就到了，沒什麼打緊的，今天才知道，原來就算隻有幾條街，自己也還是不知道爹娘會一聲不吭的突然去哪裏。
都怪自己，經常有家不回，爹娘不知道她今天會回家吧，所以沒人在家裏等她。
在夜市上隨便吃了點東西，與潔欣回到冷清清的家裏囫圇睡起覺來。
還在夢中懺悔自己的不懂事，向娘再三保證以後一定經常回家看看，卻被潔欣刺耳的尖叫聲驚醒。小悠氣鼓鼓的掀開薄被，正要發脾氣，卻見潔欣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眼中滿是驚恐，“血，血，好多血……”潔欣雙手扶住門框，蒼白著臉喘氣不已。
小悠眨眨懵懂的眼，潔欣衝進來一把將她從床上拉下。
“什麼血？”小悠還不甚清醒。
“跟我來看！”潔欣拖著小悠就往門外走。
走廊，大廳，院子，牆壁，地板……好多幹涸暗紅的血跡，有點點滴滴的，有漂亮弧線形的，也有大團大團的，還有被拖動過的……昨晚天黑，兩人沒瞧見，今天一看，嚇得呆愣愣的立在那裏，小腿打顫，頭皮直發麻。
小悠雖然也是林州城的幫派小霸王，可那充其量也就是幫小孩子揮揮拳頭，幾時看到過這麼多血？爹，娘……
“我家遭劫了嗎？”
“我們昨天就睡在這裏？”
“爹娘還活著嗎？”
“去報官嗎？”
小悠與潔欣七嘴八舌的說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小悠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滿地的血跡觸目驚心，她實在是不敢想像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雖說爹爹的身手還不錯，自己的幾手功夫就是爹爹教的，可這些血都是誰的？有爹娘的嗎？
風吹著幾片枯葉在地上翻滾，潔欣眼尖的看到一塊小石下壓著的葉子，彎腰撿了起來。
“悠悠，快看!”潔欣把葉片遞到小悠麵前，上麵是寧夫人黛筆寫的小楷：離開這裏，越遠越好，別再回來。
筆跡有些淩亂，顯然寫得很倉促，但被寧夫人一手調教的潔欣還是能認出來的。
“怎麼辦？”小悠揚起臉，茫然的問，她腦袋已經暈乎乎了。
潔欣把葉片揉爛：“怎麼辦？聽幹娘的，收拾東西，先離開再說。”
說完，咬咬牙，也不理還在發呆的小悠，徑直進屋，裏裏外外搜刮一通，愣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寧家所有值錢的東西打了好幾個包。
當潔欣和小悠身上掛滿大包小包的回到城隍廟，太陽幫的小子們還有一大半在打呼嚕。
打完一套拳的梁曉看到她們兩個，嘴張得可以一氣塞進倆雞蛋。
“你們這是……”半晌，梁曉才遲疑著開口。
小悠卻一甩胳膊，身上的大包小包呼啦啦全掉地上，直接整個人撲到梁曉身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老大……爹……娘……小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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