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2 更新時間：10-07-30 14:24
遠山遙迢，煙雨迷亂，似是三月江南的風景，但那遠山青黛而不分明，煙雨飄忽濕膩卻不真切，一切恍若一個夢境。
腳下是翠綠的平原，綠草如茵，間有各色野花雜然點綴，有一條蜿蜒的小徑自遠山延伸至腳下。泥土宣軟，幾乎能浸出水來，踩上去有些下陷，就如在踩在雲端一般。
抬頭望，天空灰淡，四合處隱在群山之後，幾團雲朵如纏繞糾結的真絲，靜止不動。
一陣歌聲被細雨斜風裹挾著飄來，隱隱約約，又出奇的勾人，聽不清詞句，那音律卻清麗哀婉，似是流年似水的慨歎，又如情真意切的低語，時而是閑適閑淡的吟哦，時而是壯誌難酬的鬱結。
空山細雨卻悄然無聲，唯有這歌聲夾雜在遊蕩的風中，響徹四野，又似乎從心底的深處傳出，恍然若夢。
四周景色一轉，山色變作鬧市，喧囂的人流撲麵而來，車水馬龍，囂塵紛擾。兩邊有呼喊吆喝的攤販，向往來的人流兜售著各色的貨物，人流中有清漆馬車答答而來，亦有軟紅小轎顫顫巍巍的遠去。近處房舍，遠處樓閣，高低起伏形色各樣，蒼老的貨郎向擁在身邊的頑童展示各色的玩具，妙齡的少女青衣木釵結伴而行。
人潮湧動似亙古如此。
景色再轉，大漠蒼茫，黃沙萬裏，烈日高懸。
金黃的沙粒靜默無言，鋪展成無邊無際的大漠。
無數的沙丘起伏，那溫柔的曲線，熨帖的顏色蘊藉著無盡的蒼涼。
遠處越過最遠的地平線那頭的曲折，先是一道墨線，瞬息間伸展成鋪天蓋地的烏雲，細碎的沙粒開始簌簌的遊動，接著連最粗大的沙礫也在躍到半空中，天地間很快便被沙塵和狂風所充塞。
天和地無限的接近，萬事萬物都已經消逝在這沙塵中，凝固而狂暴的風吞噬了時間和空間，撕裂歲月，模糊了過去和未來。
隨著一陣冰冷的痛覺，一切的幻像霎時消失無蹤。
蕭重樓右腳微一點地，身形奇快無比的往後飛退，長劍斜撩而起，幻作重重劍影，在身前一連布下十三重劍氣。
劍光如墨，重重黑色的虛影連環相扣，布滿了狹小的空間。
退回原地，這是蕭重樓在瞬間做出的判斷，作為一個職業殺手，最理智的選擇是一擊不中，立刻遠揚千裏，這是殺手自保必須的，但是這一選擇不適用於蕭重樓。
一滴殷紅的鮮血，自劍鋒滴落，在昏慘的燈光下，落在細紋雕飾的青石板上。
一切皆在一彈指間。
鮮血滴落，人亦落地。
頸間隱隱的微痛，經脈間鼓蕩躁動的真氣，提醒著蕭重樓，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在接到刺殺司徒淩墨的任務時，蕭重樓就知道這將是他執行過的最艱難的任務。
“殺手之王”的稱號絕不是浪得虛名。
自踏進清霧樓的第一步起，蕭重樓益發體會到號稱江湖中第一殺手組織的可怕。
他掠過“霧凇閣”的時候，閣頂的瓦麵突然的翻起，射出四十二枚三棱透骨釘。
他提氣，身形騰起。
暗器就在他腳下掠過，他就像一隻碩大的蝙蝠在空中滑翔，破開迷蒙的夜色和繚繞的霧氣，在他的身後。
靜默的石頭和深色的樹木都突然間活了。
像似，有了生命。
石頭跳起來
就像一個熱情的少女
帶著些許的嬌羞。
熱情的撲向空中的蕭重樓
像似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深灰色的樹木變了顏色，紅黃藍，閃爍著類似焰火的色彩。
隻有蕭重樓知道，這熱情的擁抱，和絢麗的色彩有多麼的致命。
石頭在半空中炸開，無數的細如牛毛的針織就一張銀色的網，無聲的向蕭重樓罩過去。
此時正是蕭重樓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
蕭重樓冷哼一聲。
翻腕，出劍。
如墨的劍身在空中翻轉，劃出道道的氣勁，空中像起了一陣風，一陣狂暴的風。
銀色的網ＶＳ墨色的風
蕭重樓像一根羽毛，飄飄搖搖的落下。
身旁下起一陣淅淅瀝瀝的雨。
銀色的雨
“蓬”
一把顏色暗淡的傘在雨中撐開。
在三色的焰火林中，長出一朵不起眼的蘑菇。
銀色的雨絲落在暗淡的傘蓬上，騰起一陣白煙，發出嘶嘶的聲響。
“三色菩提”出自西域，性喜寒，以顏色傷人……
蕭重樓腦海中泛起那卷古書上的文字，左手按了按腰間的一塊玉訣，邁步走進迷離的夜色中。
殺手對發現危險總是有一種近乎野獸般的本能，蕭重樓是殺手的傳奇，這種本能更是遠遠超出眾多同行。
可是
這一次。
一隻溫暖，修長，秀氣得像女人的手。
落在蕭重樓的右肩上。
溫柔的觸感，是如此的熟悉，仿佛還是孩子時師傅寵溺的撫摩。仿佛與師兄弟們去放飛紙鳶時那拂在臉上，脖頸間的三月的春風。又仿佛那個曾經讓年輕的蕭重樓如癡如狂的白衣少女臨終時那哀切的一吻，隔著黑色的長衫，讓殺人如麻，心硬如鐵的蕭重樓在微微失神，瞬間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
但
蕭重樓畢竟是蕭重樓，握緊長劍的右手，一翻，劍尖對準了自己的小腹。
師傅說過，要殺手殺人，先做好被殺的準備。
隻是，最終要死在自己的手裏，這樣的結局
真是讓人悲哀。
蕭重樓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長劍狠狠的刺下去。
空，就是虛無的意思。
本應刺穿自己的小腹和身後人的長劍
刺在空處。
像刺在煙塵上
像刺在疏影裏。
像刺穿忽忽的流年。
完完全全
真真正正
的的確確的
刺了
一個空。
令人悲哀的空。
如果一件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握，墜入宿命奔騰不休無可阻礙的必然中，除了眼睜睜的悲哀，你還能做什麼？
劍依舊握在蕭重樓的手中，他依舊還能感受到劍柄上細膩的花紋，那是一種寬葉植物的雕紋。
那是一種草，纖細的莖，三瓣寬葉。
三生草，生於黃泉，細莖三葉，繞三生石而生，慣飲冥河水，以幽魂白骨為肥，三千年生一葉，萬年生三葉。
輪回萬載，一葉三生。
一葉三生。
出劍
刺空
蕭重樓突然笑了起來。
因為
有人在他的耳邊輕輕的
帶著一絲的戲謔
三分慵懶的
問道：
“今天，你填坑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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