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4 更新時間：10-11-11 20:46
很多年後，當摩迦唯歌手持長劍站在她麵前的時候，尊貴的長公主隻是報以一陣尖銳的笑意，那笑聲中滿是怨恨和不甘。她無數次的回想起那一日在別院中，兩人間的秘密小承諾，然而當有一日這承諾被自己親手擊破時她才發現，原來言語，終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那時，傾城的樓蘭公主與美豔的長公主都已長大，有了彼此的路，想找回當年的場景，卻是再也無法了。
隻是這一刻，仍舊會感動。
赫連哲哲乖巧的蹭了蹭她的手掌，不再多話。而屋梁上的那個白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然消失。
且說別院途中遇刺之後不過數日，永辰帝就憂心忡忡的下旨將長寧郡主召回帝都，這一程的路上，影衛守衛，禁軍開道，一路自然安全無比。然而樓蘭公主卻再未入宮，而是回到了帝都內的質子府。
數年之後，她終於回到了兄長的身旁。摩迦修看著麵容恬淡的妹妹，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溫和的笑了笑。然而摩迦唯歌卻是眨了眨眼睛，撲上前去緊緊的抱住了兄長，然後……
在他的左右臉頰上響亮的親了兩口。
易天涯在她身後沉默的站著，看到這個景象，眼中也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意。
摩迦公主，到底是性情中人。
“長高了。”摩迦修側了側頭，細細的打量著妹妹，“也漂亮了。”他笑了笑。
摩迦唯歌拉過易天涯，又攬過兄長，緊緊的抱住了他們。
這一次遇刺，永辰帝為了安撫受驚的皇妹和樓蘭公主，下旨賞賜了大量的珠寶首飾到未央宮與質子府，兩宮太妃遣出貼身的宮女來服侍郡主，然而所有的賞賜都不及封號來的惹眼。
摩迦公主有功，加封為郡主。
一時間在朝野惹了無數的反對聲。異族的公主，又是質女，居然因了救護郡主有功而被封為郡主？前所未有的，荒唐！
然而永辰帝全不理會，兩宮太妃由著他來，眾臣也隻好默認了這個旨意。隻有楊大學士和孫大學士，在出得大殿的時候憂心忡忡，心中隻想著這個禍國的妖女。
“動了刀子，就不是那麼簡單了。”赫連哲哲坐在未央宮清池的邊上，淺笑嫣然，“皇兄等了這麼久，就等一個出征北疆的機會，現下這幫蠻子自己倒惹事兒了，皇兄現在一定非常開心。”
皇朝坐在她身旁，微微一笑，“郡主，你也開始研究這朝政了？”
赫連哲哲笑道，“我沒那個天分，也不能幹涉什麼，”她忽然笑容一轉，低聲道，“不過若是需要的話，我當然也能行。”
皇朝沉默了片刻，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
“皇朝，若是皇兄出征，我定要跟去。”赫連哲哲認真的說道，“我不放心唯兒在這宮裏，所以，她也要跟去。這件事，交由你來做。”
“好。”皇朝回答的幹脆利落。
“皇兄雖是封了唯兒的爵位，卻沒有將她真正當做郡主。”赫連哲哲笑道，“恐怕唯兒自己對這個爵位也是莫名其妙。”她頓了頓，“隻是一旦有一天，若是樓蘭叛了，這就是我龍熙皇室丟了顏麵。皇兄這麼要麵子的人，怎麼會想不到這些？”
“陛下心思縝密，自然有很多猜不透的東西。”皇朝溫言道。
“這個旨意，皇兄之前也與你商討過吧？”長寧郡主轉過頭注視著他，眼眸晶亮，“你竟然讓他做了這麼荒唐的決意？”
“郡主也覺得這個決定很荒唐麼？”皇朝溫和的笑著，“臣倒不這樣認為。”
“哦？”
“郡主也知道，樓蘭不會叛，不可叛，不能叛。”皇朝道，“陛下如此的據頂，隻是讓樓蘭國王更感恩於陛下的仁慈，同時也是更好的控製這個關隘。”他停了停，“在這方麵，郡主還有得學。”
赫連哲哲沉默下來。皇家別院裏的事情，她多少也清楚一些，摩迦唯歌沒想著瞞過她，也是因著信任她。然而摩迦唯歌怕是不會再進宮了。多年間，樓蘭一向安然無叛動，她作為質女，業已不再需要被朝廷日夜監視。沒想到這一遇刺，兩個姑娘的心性，都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目送皇朝離開，赫連哲哲輕聲道，“去宣常大人入宮。”
身側的侍女恭聲應了，急急的去了宮外。
永辰曆五年夏的第一場雷雨瓢潑而下。一時間天昏地暗，大風吹過未央宮飄拂的帷幕，吹開明曦宮未曾關緊的窗子。這一年的雨水不大，永辰帝原本憂心收成，然而這場雨卻是接連下了十餘天，群臣上書無非大肆歌頌永辰帝帝澤恩及子民，感動老天，降下瑞兆。少帝連續幾日朝上頒了幾道聖旨以安撫民心，群臣的心也漸漸平複下來，本就以為少帝不會親征，因而也沒想到事情竟來的如此突然。
北疆不知出了什麼亂子，竟是一直抗旨，永辰帝龍顏大怒之下，決定禦駕親征，將北疆勢力清掃一空，使臣尚在途中，龍熙帝的意旨就已下達，三軍戒備！兩宮太妃鼎力支持永辰帝的意旨，然而兩宮太妃越是支持，永辰帝就越是生疑。
皇帝出征，帝都中不可不留人，那一夜商內閣商議完之後，總理大臣皇朝留在了帝都，鎮守後方，擎著兩宮太妃。
沒有音信，不代表沒有動作。皇上不在帝都，豈不就是最好的機會？
“並非如此。”皇朝輕聲而緩慢的說道，“皇上此行是為了國家大事，若是真有人以這個為契機，那天下百姓怎樣想。”
“不過還是忘了一件事情，某朝篡位的人，又擔心天下人心作甚？”他自嘲的笑了笑，輕聲道，“你說對了一件事情，皇上……沒那麼幼稚。”
“沒想到的是，赫連哲哲竟是要隨帝王出征，”皇朝微笑，“我早就看出，這對兄妹的感情很微妙，現在看來，也算是意料中事。”
“你我都在看，這天下，這赫家的天下，會成為什麼樣子，你在觀賞，我在描摹。”皇朝輕撫著畫麵，微笑道，“且讓你看看，這一個由我描畫下來的天下，會成為怎樣一個世道。”
已經有些發黃的畫紙上，那個人笑容優雅，紫衣垂地，回眸的瞬間，仿佛時光已停滯。
皇帝出征是件天大的事，自然需要時間準備，總理大臣與門下中書、樞密院、各部尚書商議許久後，終於布置好了留守朝中的各處關要，六部二十四司的要員在皇上出征之時，全意配合好留在京都的總理大臣。於第二日，就將奏折呈給了永辰帝。
質子府中，摩迦修卻是一字一句對摩迦唯歌道，“此次北疆叛亂，定與匈奴有關，怕是左賢王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眼眸微闔，“隻是不知治如今怎樣了。”
摩迦唯歌倚在哥哥的膝下，眼前現出三人別離時二哥明朗的容顏，心頭一暖，輕聲道，“我們在長安如此，二哥定然也不會差了。”她溫和的蹭了蹭兄長的手掌，“哥，放心。”
摩迦修撫著妹妹柔順的黑發，眼神深遠。距離三人分別，已經四年之久，若是當年二弟未曾搶先去了匈奴，他們也不能夠如此安然的留在長安。那幼時即赴虎狼之地的二弟，此時又如何了？
易天涯忽然道，“屬下去探查。”
“無需。”摩迦唯歌並未看他，輕聲道，“二哥曾約定，總有一天，樓蘭再會，我等那一天。”
“……”摩迦修溫和的撫著妹妹的長發，眼神越發的柔和。
“出征？”易天涯卻是詢問的語氣。
“依著哲哲的意思，妹妹怕是要走這一趟。”摩迦唯歌抬起頭來，黛色的眸子沉靜的望著兄長，“哥哥還是留在帝都為妙，一來為了龍熙朝安心，二來，妹妹也放心。”
摩迦修點點頭，“此去小心。”
“我在。”易天涯歪歪頭，蹙了蹙眉，似乎很質疑為何摩迦修要說這句客套話。
“不，你留在帝都。”摩迦唯歌含笑著望著兄長，“有師父在，我什麼也不怕。”
質子府外的參天大樹上，白衣人坐在樹枝上，不知在觀望著什麼。
總理大臣府內，皇朝對著那幅畫卷，唇角含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未央宮中，赫連哲哲隔著細紗的帷幕，緩緩的與那位常大人說著話。
明曦宮內，永辰帝凝視著帝都，雙眉緊蹙。
這一年未落的雨水好似都積攢在了這幾日，大雨傾盆而下，洗刷著皇城內外，洗刷著長安城，洗刷著每個人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洗刷著將要出征的濃重不安。
而真正屬於龍熙朝永辰帝的一頁，真真正正，開始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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