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長安

正文  第21章，溫柔漩渦

章節字數：1653  更新時間：09-09-12 06:24

    我們期盼中的婚禮，像大唐的開國慶典那樣，隆重地超乎了我的想象。

    那天，從大明宮宣德門的出口，一直通往城南方向去的萬年縣館，一路上，排滿了陣容豪華的儀仗隊伍，蓋著方頭巾的我，端坐於隊伍最中間的一架花轎裏，用心感受著這種空前熱鬧的場麵。

    我偷偷地將花轎的簾帳掀開一個縫隙，用方頭巾下晃動的視覺餘暉，迎接那些前來圍觀的人群送與我的祝福。

    因為繁重的嫁妝，宮裏的轎夫不夠用，母後特意命令長安所有的轎夫歇業一天，齊心協力地為我把嫁妝從宣德門一直抬到萬年縣館。轎夫們無不感到母後賦予他們這項使命的崇高和榮耀，他們抬著轎子，行走在一條被圍觀群眾堵死了的通道上，也順帶禮遇著那些原本是給予我的祝福。

    密密麻麻的銅錢，和成堆成堆的蘋果，被持續不覺地從空中拋灑下來，帶著濃重的喜慶意味兒，像冰雹一樣，砸傷了不計其數的觀眾。還有人甚至被那些蘋果活埋。甚至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期內，整個長安城都被籠罩在那種果肉發酵散發出的醉人果酒氣味當中，我深深地迷戀於這種氣味，它是我暗自生長的愛情，首得雲開見月明的氣味。

    城南那塊兒，本來寬闊的道路，竟容不下我龐大的婚車通過，儀仗隊伍從宣德門出去拐過兩個十字後，轉到城南那條以往絕少車隊的道路，就再也通不過去了。駙馬薛紹從萬年縣館奔出來，看到停滯不前的車駕，急的在四周團團轉，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直到了晚上，兩邊照明的火把烤焦了沿途的樹木，母後隻得吩咐宮人們將縣館兩邊的圍牆拆了，好讓我的婚車能夠方便的通過。

    我曾問過母後，為什麼我的婚禮要辦得如此奢華，它大大超過了一個大唐公主應由的待遇，應該說，那是空前絕後的。

    母後告訴我，她隻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我的婚事是她人到老年之後，最大的一塊心病，要辦就得辦得隆重，辦得體麵，辦得像個樣子。

    ……

    豪華的皇家婚車和儀仗隊伍載著一個公主全部的驕傲和愛戀，在長安繁華的街衢招搖過後，最終卸在了城南的萬年縣館。

    我就這樣將自己的思戀和愛慕一並交給了那個叫薛紹的男人。

    婚後的生活，以一種全新的姿勢出現在我麵前。薛紹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已經貴為駙馬的他，遵從母後的命令在朝廷出任侍中，有大把的時間需要在外麵忙碌地打拚，但隻要一有空閑，他就會馬不停蹄地趕回萬年縣館來照顧我。他守著我，像是守著一個美麗的傳說，我看他則像是一顆耀眼的星辰。

    彼此持久不衰的迷戀，讓我們更加珍惜這段被母後成全的愛情。我常常會拿出那塊珍藏的祥雲玉來，看上麵精致的花紋，似乎能看見我愛情的模樣。

    薛紹上朝不在的時日，我會一個人跟著那些擅長音律的侍妾學習古箏，那首嵇叔夜的《廣陵散》，我特別希望自己能彈好，能彈出發人深思的意味來，因為薛紹喜歡聽。我甚至還在私下裏偷偷地背了好多嵇叔夜的詩文。

    一天，薛紹回家後，又一個人在大廳裏誦讀起嵇叔夜的詩文。當我聽到“鴛鴦於飛，肅肅其羽”時，就脫口而出，接了下麵的兩句——“朝遊高原，夕宿蘭渚”。薛紹驚訝地轉回頭來望我，眼神中若即若離的幸喜，像望著一個從他鄉遠道而來的故知。他用激動不已的雙手將我抱緊在他的懷裏，不停地在原地打轉，我恍惚覺得眼前的自己是鑽進了一個溫柔的會讓我迷失的漩渦裏，有那麼一刻，我竟希望我會在這個漩渦裏永不停息地轉下去，轉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最後，薛紹跌倒在地上，我跌倒在他的懷裏。他將修長的手指彎成個勾狀，輕輕地刮我的鼻子。他說，我內外兼具的美和高貴的出身，如果說以前是令他折服的話，那麼現在就隻有讓他自卑的份了。

    我守著這個我生命中至愛的男人，覺得他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意義。沒有人會比薛紹對我更重要。我都忘了自己高貴的公主身份。在他麵前，我隻想做個擁有俗常幸福的小女人，像那些千千萬萬個生活在長安市井中的普通女人一樣。那曾經是我夢想的生活，如今是我真實的生活。不會再出現紛亂的節奏，也不會再時常有噩夢驚擾我，忘記九重城闕高高在上的大明宮，忘記我的公主出身，忘記那些冤死的幽魂，我情願在愛的泥淖裏終其一生。哪怕是爛俗的調情，低級的縱樂，我享受這種寬鬆的生活狀態，像夢見一隻瘦馬拉著駱駝，行走在茫茫戈壁灘上的那種感覺。天地之間，空曠地，隻剩下我和我的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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