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75 更新時間：09-09-19 22:55
那些殘破的傷痕，除了歲月，沒有誰。能將它撫平？
繞熏將臉埋在十指間，多少年，每每在夢魘中醒來，都是這用這個姿勢，撫慰千瘡百孔的心。
是不是，八年前，應該和秦婉伊一起死去？
是不是，她無意逃過了一命，就要用一輩子來救贖。是她，拋棄了秦婉伊，讓她那麼孤單的死去，自己卻苟延殘喘地活在這個世上，讓那個人死都不得安心，作為懲罰，她才永不安生。
是不是，這樣的呢？秦婉伊，你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女人。
濕透的睡衣，在寒氣的浸染下，冷得撕心裂肺。背後有一道光，讓繞熏生出恐懼，就像是把心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人窒息。
抓緊棉被，驀然轉身，黑暗中，一雙黑玉般澄亮的眸子，隱隱不安。
秦安玨驚見看見女孩滿臉淚痕，驚恐的眸子裏，是破碎不堪的傷痕，心，狠狠沉了下去。
“姐、、、晚上冷、、、我是來看看，你被子夠不夠。”艱難地開口，半夜口渴，起來喝水的他，經過女孩的房間時，聽到一聲一聲的嗚咽，囈語般的呢喃。
繞熏暗自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已經恢複平淡，“不冷，你去睡吧。”抓著棉被的手指，用力太過，生疼不已。
停頓幾秒，少年還是在心裏歎了口氣，輕輕關上房門。
秦安玨一直以為，冷淡如月，天塌下來也不會驚慌的秦繞熏，是不會哭的，媽媽曾那樣的鞭打辱罵都倔強得不肯流一滴眼淚的秦繞熏，是永遠都不會哭的。
那今晚看到的，脆弱得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孩，會不會，才是真正的秦繞熏呢？
歲月淌過河流，光陰刻下痕跡，成長，稱之為，一種過程。
繞熏將通紅的手放在嘴邊嗬氣，手指略微恢複知覺後，拿起破爛肮髒的抹布繼續擦桌子，櫃子和布滿灰塵的窗戶，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一如既往的潮濕陰暗，從外麵剛進來的人，甚至會覺得很陰生，呆久了，隻覺得冷得可怕。
下學期就要中考的秦安玨被關在房間裏複習功課，冬日裏難得明媚的陽光，穿堂入室，射不進被密封的窗戶，隻有一些斑斑點點，落在繞熏身上，太過暗淡，沒有溫度。
門外響起“啪嗒啪嗒”高跟鞋的聲音，掩著的門被重重推開，蘇雪挽著菜籃子麵無表情地走進來，秦安玨突然從房間探出頭，臉色蒼白，嘴唇上有幹枯的裂痕。
女人將菜籃子丟在繞熏剛剛擦幹淨的桌子上，一臉氣結地看著少年，“秦安玨，叫你呆在房裏做你的作業，偷什麼懶。”
少年看了一眼蹲著地上擦椅子的繞熏，默默地鑽回房裏，女人憤憤地提著菜籃子走進廚房，桌上殘留下一攤渾濁的水跡，繞熏站起身，一陣天昏地暗，扶著桌角好一會，暈眩才淡去，輕輕將水跡擦去。
廚房傳來女人隔著煙窗跟隔壁女人聊天的聲音，“那個賣豬肉的老東西，今天肯定又騙我的秤了，這麼點東西，怎麼就有一斤了。”
“我說你啊，真是笨，老王那的豬肉才便宜呢，沒聽說，那豬來得不正當，所以要當天賣完，我買一斤，他還送我一大塊筒子骨呢。”
“你這女人，不早說，再也不去那王八羔子買肉，每次都色迷迷的，不是好東西。”
“喲！你不屑於，還有人特地往那身肉上靠、、、”
繞熏倒掉髒水，在衛生間洗幹淨手，回到自己陰暗的房間，關上門，打開燈，房間裏才有了點溫度。
牆壁上，照片裏的秦婉伊，嘴角淺淺的笑，眉目安好，紅顏如水。
曾經也看到過秦雲生和蘇雪的結婚照，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可否認，就算是現在，生活侵蝕了女人的眉眼，但美貌還沒有殆盡。
可是，繞熏在心裏冷笑，她現在隻是一個粗糙的中年婦女，每天為茶米油鹽，斤斤計較。
而記憶裏的秦婉伊，纖細如玉的十指，不沾煙火氣。看著照片，繞熏怔怔出神，恍然想起，秦婉伊死前的哀怨，是不是，她在害怕，容顏老去，還等不到心裏的那個人，再沒有存活的意義，才將生命定格在最美好的時刻。
秦婉伊，是不是這樣的呢？
眼淚洗劫了繞熏的眼，痛了繞腸百結的心。
又是一年一度的春節，舉國歡慶，全家團圓，鞭炮聲響徹了整個梧桐縣，空氣中彌漫了濃濃硝煙的味道，灰塵肆無忌憚地漫天狂舞，連向來不喜歡熱鬧的繞熏，也被那震耳欲聾的歡慶，填得心裏滿滿的。
秦雲生和蘇雪在廚房裏忙年夜飯，秦安玨被允許放一天假，不用複習枯燥的功課，男孩看著進進出出幫忙端菜洗菜的繞熏，眼神清轍，比往日多了一絲暖暖的氣息，不由舒開眉角。
將一碗剛蒸好的糯米丸子放在桌子，指腹被灼燙的溫度燙的發麻，忍不住將放在嘴邊呼氣，抬眼，燈光下，玲瓏的少年，笑得春暖花開，繞熏眼神一凜，腦海裏閃過另一張少年的臉，雲淡風輕，雅致人心，竟晃了神。
秦安玨被繞熏直直地看得不好意思，臉一紅，局促不安，剛好秦雲生端出最後一盤菜，看了站著不動的兩人一眼，淡淡說道：“菜上齊了，吃飯吧。”
繞熏有些尷尬地拖開椅子，端端地坐下。從廚房出來的蘇雪，厭煩地射了她一記眼光，年夜飯在沉默中度過，各吃各的，沒有熱鬧的說笑，也意外地沒有聽到女人刻意的刁難。
吃完飯才六點多鍾，天剛剛黑沉下來，街道上的小孩子們，嬉鬧，追打，肆無忌憚的笑。繞熏怔怔地站在門外的桂花樹下，突然天空一聲巨響，漫天的煙花，燦若星河，繁華如夢。
“秦繞熏。”好聽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隔著炮火連天。
收回迷離渙散的眼，看過去，穿著白色棉衣的任不凡，靜靜地站在街對麵，昏暗的路燈將男生身前的影子，拉得極長。
“幹什麼。”這還是放假後，第一次看見住在街對麵的任不凡。
男生緩緩地走進，滿臉溫吞的笑，斜長的鳳眼，繞熏想起那次在極度疲憊中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鼻息間全是沐浴露淡淡的味道和幹淨陌生的氣息，抬眼便看到深得如懸崖幽穀的眸子，和嘴角暖暖的笑。
“帶你去個地方。”看上去心情甚好的男生，一臉的神秘。
繞熏冷冷地看了男生一眼，有些難堪，“我不想去。”轉身要走，任不凡一急，拉住了女生的胳膊，隔著層層的衣服，依然能感覺到手指的力度。
繞熏皺起眉，還沒開口，秦安玨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不凡哥，你在幹什麼？”
兩人什麼時候變這麼熟了，繞熏才發現，對於身邊的人，自己一直都沒有關心過，一直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安玨，我帶你姐去個地方看煙花，你要不要一起來。”任不凡摸摸鼻子，語氣熟稔。
繞熏把胳膊從任不凡手中解脫出來，看著秦安玨，“待會還得去上墳，不要跟他一起鬧。”儼然像一個關心弟弟的姐姐。
秦安玨還沒有消化繞熏的話，任不凡已經跩著女生的胳膊向停在不遠處的摩托車走去，“安玨，我保證將你姐安全送回來。”
被強行按在車座後的女生，還沒回過神來，頭上已經多了個沉重的安全帽，“任不凡，你到底想幹什麼。”語氣裏已經有了怒火。
“去了你就知道了。”幫女生扣好帶子，任不凡熟練的啟動摩托車。
繞熏回頭，燈火闌珊下的少年，一臉落寞，眼神忽明忽暗。
凜冽的寒風急急刺著露在外麵的手指，一陣陣疼，繞熏下意識抓緊任不凡的衣服，摩托車開得太快，不時在街道上奔來跑去的小孩，繞熏心裏緊緊的。
感知到女生的緊張，任不凡慢下車速，大聲叫道：“把手放到我口袋裏。”
不容抗拒的霸道，繞熏皺起眉，任不凡一直都是個霸道不羈的人，怎麼會忘了呢，還傻乎乎地被他劫走，心裏悶悶的，凍得生疼的手，不受控製地，伸進男生暖暖的口袋。
任不凡，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急劇上升的焰火，爆炸，撒下滿天星火，極盡燦爛，耀花世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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